韩钰不明所以,不满道:“什么帮不帮的,我最讨厌谢来谢去的那一套,你可别给我整那套。”
鸯命确实很想谢她,明明以前她也最讨厌这一套虚假的客套话。
可是现在对于这些能表达心意的话,反倒不那么反感了。
“还有,她明明说得那么过分,你为什么不反抗?你以前也不是这样吧?”
鸯命“嗯”了一声,微微一笑,转开话题:“明日真的会有新夫子来?”
“是啊是啊!听说新夫子虎背熊腰,高大威猛。”少女明快的嗓音显得格外兴奋。
这体格?确定是教书育人的夫子?而不是武夫?
鸯命侧过头去,声音是从她左手边的位置上发出的。
少女一席湘妃色罗衫,梳着双挂垂髻,身材丰盈,脸颊圆嘟嘟带着婴儿肥,一脸的天真烂漫。
鸯命眉毛轻蹙,看着这张陌生的脸,仔细回想。
才从记忆的角落深处找到答案。
是汝南郡王赵懿的庶妹——赵婕。赵懿的父亲晋王,与皇帝和长公主都是一母同胞,手足之情自不必说。晋王为了打消皇帝的疑虑,选择做个闲散亲王。每天不是遛鸟就是逗狗。后院姬妾成群。
晋王自己四六不着,生下的世子也有样学样,将他的所作所为学了个十成十,堪称玄京城纨绔之首,不少良家妇女惨遭毒手。晋王妃每天看着这两不争气的父子怄得几欲吐血,转头看着年岁尚小的嫡次子赵懿,下定决心打算把这个小的好好培养。每天在赵懿面前耳提面令,所幸赵懿不负所望,现今坐上了锦衣卫指挥同知的位置。
走马上任那日,让在各类宴席上回回吃瘪的晋王妃,好好威风了一把。
这赵婕,貌似是晋王其中一位爱妾诞下的庶女。
不过与她并没有什么交集。
韩钰抱起双臂,睇着赵婕。心道,这傻子整天没心没肺的样子,是怎么从晋王府后宅的明争暗斗中平安长大的?
“嫂嫂。”赵婕面上一羞,娇怯道。
“不许叫我嫂嫂!”韩钰眉毛皱紧,一脸不悦道。
赵婕怔愣一瞬,低头如实道:“可你就是我嫂嫂啊。”
开玩笑,她才不稀罕像块顽石的赵懿。那犹如茅坑里的石头一样的脸色,又臭又硬。她看了胃里就难受。
别以为她不知道,最近他经常和一个寡妇勾勾搭搭,眉来眼去的。那风言风语都滴水不漏的全传进她耳中了。
如果不是被家中逼着,她早就与他分说清楚,或者宁愿绞了头发去做姑子。她心情不佳,就拿凳子撒气,一脚踹飞出去,凳子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直接砸在了正和旁边的人打眉眼官司的孙逐燕身上。
孙逐燕闷哼一声扑倒在旁边人的怀里。
“你——”孙逐燕愤恨地瞪着她。
“再看,再看本郡主直接把你眼珠子挖出来。”她冷冷地吐出一句话。
孙逐燕忍了又忍,想起什么,最终吐出一口浊气作罢。
鸯命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幕,心里只能道一声活该。
她与孙逐燕相隔的也不远,孙逐燕坐在她右前方的位置上。这样近的位置,她们说什么她都能听得一清二楚。方才孙逐燕与身旁的人,在议论韩钰的是非,说韩钰不得赵懿喜欢,赵懿才会去找那个寡妇的。
还说像赵懿那样阎王似得人,与韩钰这样烈火轰雷的性格,完全不相配。
还不如那经商有道的寡妇更能成就一段佳话。
等等?寡妇?
鸯命猛然间想起什么,心想,难道是阮云娘?
长宁郡主韩钰,阮云娘与赵懿。
她心下反复念叨着,脑子像是忽然开窍,一下子想到了关键点。
前世她作为诰封的衡阳郡主,虽然与赵懿并没结识,但还是因为冲动的性格,一命呜呼。
这一世,韩钰成了长宁郡主,且与赵懿订立婚约,性情与她前世并无两样,赵懿又与那阮云娘相交甚密,她不敢想象,如果按着命运轨迹的发展,韩钰最后会经历什么?
她抬起眼皮,去看韩钰。只见偌大的学舍内,已经不见韩钰的人影。
赵婕瑟缩在位置上,似乎有些惊慌失措,眼睛里泛着泪花。
“别怕,我去找她。”鸯命安抚地拍了拍她的手臂,站起身往学舍外走。
她穿过道道长廊,找了一会儿,才在一座偏僻的凉亭里找到韩钰。
凉亭的一侧栽种着翠竹,和一些假山石点缀。东南方向有一洼水塘。
“想什么呢?”鸯命见她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温声开口问道。
韩钰坐在凉亭里,一条胳膊斜搭在栏杆上,眼睛看向远处,心不在焉道:“没什么。”
鸯命点了点头,坐在一旁。她心道,没什么才是真的有什么!
“你不用管我。”韩钰淡淡道。
“刚才不是还说得头头是道吗?轮到自己身上就蔫儿了?”鸯命不由心中暗叹。
人大抵如此。
宽慰他人,严以待己。
韩钰没理她。
空气仿佛都凝固,隔了半晌。
鸯命盯着不远处的水塘,故作轻松一笑,然后道:“什么事重要得过生死呢?蜉蝣于天地之间,不过如沧海一粟。”她顿了一下,又笑问道:“岂知我们不是蜉蝣呢?”
“蜉蝣朝生暮死,用短短的时间走向生命的极端。一定有它认为值得的地方,我们为什么不做自己认为值得的事呢?” 她收回目光,转过头看着韩钰。
少女面庞沉静,风轻扫过光洁的额头。金银绣线勾勒的百蝶,随风鼓动,振翅欲飞。
“怎知它无悔呢?”韩钰的眼珠动了动,喃喃道。
被宿命推动着走向注定的结局。
岂知它无悔呢?
“它悔不悔我们无从知晓。但我们,可以决定当下之事,哪怕最后,也可以笑着说无悔。”鸯命坦然一笑道。
她已经得到过一回惨痛的教训,自然不希望这教训日后会落到韩钰头上。
“你祖父最近可有提起过什么?”她抿了抿唇,回想起她爹的反常来。
韩钰顿了片刻,不解其意道:“你指的是什么?”
祖父与鸯次辅一向不对付。她闭上眼都能将祖父骂鸯次辅的话倒背如流。
难道是二人最近又闹不合了?
没有真凭实据,仅凭推测,鸯命也不好说什么。
况且看韩钰一问三不知的样子,想必对于周佪的事并不知情。
她摇了摇头。
只愿事情的发展还没有超出她的预料。若是真有一日,她爹做了伤天害理的事情,作为他的亲生女儿,又该怎么办呢?
碍于她的身份,她注定无法做出一些事情。这是她觉得最痛苦的地方。
因着这件事,鸯命自觉与韩钰达成了某种不可言说的关系。
比好友远一些,比同窗近一些。
直到她看到韩钰的卷子,上面朱笔批红,洋洋洒洒被陈夫子写了一大串溢美之词。她凑过头去细看,竟无一道错题。
她捂着自己的脑袋,只觉得一下子和韩钰拉开了一道天堑的距离,又手指韩钰叫道:“你你你,你竟然全对!”
她的课业算不上垫底,但也说不上优秀。而眼前这个人,竟然是甲班唯一一个没有错题的学生。
简直变态!
韩钰八风不动,反问:“这有何难?”
鸯命趴在桌子上,痛苦地抱紧脑袋。
人与人之间的差距,果然不能企图通过某种关系来拉近,明明都长了一样的脑袋。可有的人轻轻松松就能做到别人所不能做到的事情。
而她,无论怎么努力,翻开卷子,永远都是鲜红夺目的错题。
她一副被抽走灵魂的样子。
这幅状态,直至下学的时候。
二人一前一后走出女学。
这会儿同窗都已经都走得差不多了,书院门口只有三三两两没几个人。
门口的两辆马车已经等的有一会儿了。
“走啊,一起去吃乳酥呗。”鸯命眉眼含笑,邀请韩钰坐上她的马车。
韩钰看了一眼等候的马车,委婉拒绝道:“下次吧。”
韩府的马车旁站立着一名姿态高傲的嬷嬷。
她快速来到韩钰身旁,福了福身,伸手做了个请的动作。语气严肃道:“姑娘,夫人命你下学后速速回府。”
韩钰秀眉微拢,抿唇不语。
鸯命看了看韩钰,又调转目光去看这位比李嬷嬷更严谨的嬷嬷。
心里升起一丝窃喜,果然,没有一个人是十全十美的。功课优异又如何?还不是被家里管得死死的。
“那下次好了。”她只能佯装惋惜道。
乳酥可好吃了,可惜韩钰吃不到。啧啧啧~
而且冷了就没有那种糯叽叽的感觉了。
她咽了口口水与韩钰道别后快速爬上马车,指挥车夫往德兴坊去。
“姑娘,今日学得如何?”竹茹贴心的替她捏着肩膀。
还能如何?被训了一顿呗。幸好明日陈夫子就不来教授课业了,不然长时间下去她可受不了。后面她也听说了,陈夫子是被匿名举报了,说她私下收受价值不菲的礼品,有悖师德。
书院里临时调度不过来,山长出面请了至交好友的弟子过来接替一段时间。
等寻觅到合适的夫子,日后还是会更换的。
鸯命被捏得直哼哼,她闭上眼,脑子里全是乳酥那外酥里嫩的样子。想想幸福地都会流出眼泪!
其实这乳酥的铺子是她娘的陪嫁。是一家专门制作江南糕点的点心铺子。
小天使们求求收藏呗,最近江南进入梅雨季节,脸上满面油光不说,身上还黏哒哒的,真的很难受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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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第 14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