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日雾雨 第21章 欲界（2）

“玉颜姐，那些东西我都搬好啦，都整整齐齐地码在仓库里了呢。”

楚白带着憨憨的笑容说道，那笑容里透着质朴与真诚。“我点的外卖奶茶马上就到了，一会儿我去拿，等会儿咱们一起吃呀？”

“楚白？你怎么在这儿？”

季竺一脸惊讶地看着眼前这位曾经追求过自己的人。最近有好些日子没见过他了，没想到竟然在玉颜这儿碰见了。

“你说楚白呀，我这儿新到了一批货，他最近就在我这儿打些零工呢。”

玉颜一边擦着手，一边从里屋走了出来回答道。她的动作轻盈而自然，就像是从画中走出来的女子。

看着他俩那看似“郎情妾意”的样子，季竺心中的恨意愈发浓烈起来。

她不禁暗自思忖：莫不是楚白看上了玉颜？玉颜玉颜，这该死的玉颜，为什么所有人都喜欢她？！向来只有我不要的男人，哪有看不上我的情况？！

这样想着，季竺心中便暗暗决定，一定要想办法把楚白勾到手。在她心里，好像把喜欢玉颜的男人勾到手，就能在某种程度上胜过玉颜一般。

季竺脸上的笑容愈发灿烂起来，眼珠转了转，说道：“玉颜姐，上次你送我的插花已经谢了呢，你这儿有没有盆植的呀？”

“那倒没有现长成的，不过倒是有刚培育出芽的种苗。”玉颜抬起头，暂时停下手中忙碌的工作，回应道，“诶？你不是不喜欢养花吗？还说自己养啥啥死呢。”

“嘿嘿嘿，感觉那花挺合眼缘的，养一养也算是陶冶情操了嘛，怎么？那花很畅销吗？”季竺巧妙地回应着，试图掩盖自己的真实心思。

“也就那样吧，买过插花的也就是图个新鲜稀奇，像你这种单独回购还要盆植的才比较稀奇嘞。”玉颜一边整理着花材，一边漫不经心地说道。

季竺正担心自己的心思被看穿说破，听到玉颜这样说，便不动声色地仔细观察了一下玉颜的表情。

见她一无所知的神情不像是在假装，心中这才稍微安定了一些，暗自庆幸好像只有自己发现了这个所谓的“大秘密”。

于是她回答道：“千金难买心头好呀，合我心意的东西，才值得回购嘛。”

玉颜没有丝毫怀疑，转身去给她拿了一盆种苗。季竺赶忙伸手接过，紧接着就要付账。

玉颜却伸出手掌压住她的手，笑着说：“值得什么呀？送给你了，咱们之间的关系，你要是跟我这么生分，我可就要生气了啊？！”

两人推让了一番，最终还是季竺更胜一筹。她轻轻拢了拢头发，却突然发现自己的耳机不见了踪影，顿时着急起来，“呀！我的耳机！我的耳机不见了！”

玉颜和楚白都转过身来，玉颜说道：“别着急，你好好想想，最后一次是在哪里看到它的呢？”

“今天我还用过呢，后来来你这儿的时候，我嫌戴着头盔耳机碍事，就……”季竺像是突然想起来了什么，

“哦哦，想起来了，我放在车篮里了嘛，真是吓我一跳。”她摇了摇头，仿佛是在嫌弃自己这不够灵光的脑袋瓜。

她那娇俏可爱的模样落入楚白的眼中，让楚白的心中不由得泛起一阵悸动。

季竺结完账，正要出门的时候，却看到门口有一位老太太带着一个青年正在她的电动车旁边四处张望，行为鬼鬼祟祟的。那老太太手里还拿着她的耳机，正要往袋子里揣呢。

光天化日、朗朗乾坤的，这是要干什么？连演都不演了是吧？这是要改明抢了吗？！

“你干什么？！那是我的耳机！”季竺一声怒喝，那声音里带着满满的愤怒，吓得两人身体一抖。

老太太回过神来，脸上却是一副理直气壮的表情，“这是我捡的，凭啥说是你的？是你的你收好了呀？扔在这里干啥？我还以为是不要的呢。”

“我懒得跟你说，耳机还我。”季竺气愤地说道。

“这，这是……”楚白这时注意到旁边的青年正大口大口地吃着什么东西，他定睛一看，原来是自己订的外卖。这才耽误了一会儿就被人偷了？

“你吃的什么？！那是我订的外卖！”楚白也愤怒地喊道。

老太太见他们人多势众，便一拍大腿坐在地上，扯着嗓子拉着长音，哭天喊地起来。

“没天理啦，一个个的欺负我这个老太太，我孙子饿了吃一口怎么了，丧良心呀，为了一口吃的就要逼出人命啊～”

这时，一个正准备来花店的大哥看到这一幕，也不管事情的来龙去脉，上来就劈头盖脸地一番指责，“这么大人了还不懂尊老爱幼吗？家里长辈没教养过？！就这么欺负一个老人家？！”

“大哥，你看清楚再说，他们偷耳机、偷外卖，还有理了是吗？！”季竺委屈地辩解道。

“那耳机是我捡的，她扔在外边我以为是没人要的。我孙子饿了一天了，吃他一口外卖怎么了？非得把人逼死才行吗？大兄弟你是个好人，你得给大娘做主啊～”老太太继续哭诉着。

大哥闻言更是火冒三丈，“还有同情心吗？就缺这么一口外卖？再说了，你们就没错吗？贵重物品不自己保存好，人家捡了说人家偷，还不许老人家拾金不昧给你送失物招领？！

还有你，外卖到了为什么不及时拿进去？就那么懒，还得让人外卖小哥喂你嘴里是吧？让人吃了活该，让你长个记性！”

“你说什么？！”楚白怎么也没想到，竟然还有这种不明是非、颠倒黑白的人。

“怎么？想练练？小白脸儿你还嫩着呢。”那大哥挑衅地说道。

争吵愈演愈烈，玉颜出来劝说也无济于事，眼看着就要上演全武行。

最后还是玉颜以报官相迫，这才停息了此事。

就这老太太和大哥还愤愤不平的呢，玉颜早就看穿了两人的想法。为了息事宁人，索性自己吃点亏，拿出不少名贵花卉来满足老太太爱占便宜的心理，老太太这才满意地带着孙子离开了。

大哥见事主都走了，店主和那俩人也都伏低做小、连连道歉，心中舒畅了不少，这才“得胜回朝”，还留下一句说教的话：“人呐，得讲良心。”说完便扬长而去。

只剩下遭受无妄之灾的三人面面相觑，却又无可奈何。季竺和楚白向玉颜告辞后便离开了，玉颜看着他们五人离去的背影，笑了笑，然后转身回店里去了。

热心大哥名叫霍行，人如其名，做事风风火火、雷厉风行的，是这十里八乡出了名的热心肠。不管是谁家的大事小事、公事私事，只要他听闻有不平之事，那就一定要打抱不平。

霍大哥也有自己的缺点，他自己也承认他总是在还没有了解事情真相的时候，就自以为是的冲锋在前，仗义执言。

就因为这个毛病，已经闹了不少乌龙事件了。不过他总是这样安慰自己：“可我的本意是好的呀？无伤大雅，无伤大雅。”

从花店老板那里“得胜回朝”之后，霍大哥感受到了极大的伸张正义的满足感。他把从玉颜那儿得来的花苗放在自己的书房里，将其看作是自己的荣誉奖章。

从此以后，霍大哥更是觉得自己在正义之路上百战百胜、连战连捷。明明他自己之前还是个笨口拙舌的人，现在却变得口齿伶俐、巧舌如簧了。

他更加坚信这是上天要降大任于他，心中想着：“这世间就需要他这样的人来伸张正义！那些小人为非作歹不就是欺负老实人吗？！我！来了！”

霍大哥觉得自己在现实生活中能够帮助的人太少了，于是他选择在网络上为人张目。

男的打女的，他要抨击；少的打老的，他要抨击；社会热点事件，他要抨击；实名举报的事情，他要抨击。不管事实真相如何，先抨击了再说；不管谁对谁错，先把事情炒热了再说。

他也因此有了一群拥趸，被大家称为英雄。之前他帮过的那位老太太的孙子，就成了他的头号大粉。得到粉丝的支持后，霍大哥觉得自己更是走向了正确的方向。至于那些被他误伤的人，嗨，伸张正义哪有不流血牺牲的嘛。

有一次，他在网上看到一个事件，在没有详细了解清楚情况的前提下，就发表了非常激烈的言论。他还自诩为正义的化身呢，却浑然不知自己已经陷入了偏见的漩涡之中。

他的言论引发了很多人的共鸣，一群同样不明真相的人开始对事件中的另一方进行网暴。而他呢，再一次在这场网暴中充当了先锋的角色。

然而，事情的真相最终被揭露出来，原来他所攻击的对象是无辜的。霍行却对此毫不在意，拍拍屁股又像往常一样无所谓地去处理另一件事了。

可是，随后被网暴者不堪受辱自尽身亡的消息彻底引爆了舆论。大家早就对网暴深恶痛绝了，于是纷纷云集景从，齐齐响应。

那些曾经被他煽动的人，此时又将矛头指向了他。就连他的那批死忠拥趸，也加入到了声讨他的队伍当中。他在众人的指责和攻击下，最终被一个自诩正义的人上门杀死。

霍行死了，而杀死他的人被欢呼的人们称为英雄。

“真美啊～”

霍行的墓前，一位撑着黑伞的女人，俯身拿走了碑前的浅绿色花束。

“怎么样？我说过我有什么不敢的？”一个青年满脸得意洋洋的神情，拿着照片向众人炫耀道。“我可是霍大哥的心腹，他住在哪里我能不知道？”

“牛牛牛，还是咱牛哥牛批，大网红说合影就合影，一般人谁能做到？！”众人哈哈大笑起来。

牛翱则站在人群中间摇头晃脑的，顾盼自雄，一时间感觉自己就好像是世界的中心一样，那种感觉真是让人迷醉。

牛翱自小就养成了争强好胜的脾气，别人没有的东西他要有，别人有的东西他更要有，而且还要比别人的更好。

他最不爱听的一句话就是“不行”，他觉得，人活一张脸，树活一张皮，人，就不能说不行。

他是这样想的，也是这样说的，更是这样做的。跟他一块儿的人，都知道他这个毛病，有时候也懒得搭理他，要是烦了，还会拿他找乐子。

他们时常和牛翱打赌，像什么鬼屋、凶宅、乱葬岗之类的，在他们眼里那都是小儿科了。他们为此还开了个视频直播账号，名字就叫“挑战自我”。广泛征集网友们的建议来确定挑战项目，然后就去或吹捧或激将地让牛翱来挑战。

这次点赞最高的挑战项目是世界最高蹦极和跳伞二选一，牛翱却选择了二合一。

“牛哥，不行咱撤了吧，这……这看着好像有点吓人。”一个小弟战战兢兢地往下瞄了一眼，这一眼看下去，霎时间就觉得小腿肚子直转筋。

“瞅你那样儿，出去别说认识我，丢人，这有什么呀？！蹦极都试过了。”牛翱睥睨四方，直觉豪气万丈。说罢便要纵身一跃，却被小弟们拦住了。

“牛哥，牛哥，安全操作，安全操作，先检查一下。”

“检查个屁啊，牛哥干什么不是这个？！都学了两天了，没问题！”牛翱比了个大拇指，“走着，兄弟们，一会儿下面见，到时候……喝酒……庆功……啊……”

话还没说完呢，人就已经下去了，剩下半句话就随风飘扬在空中。

寂静的荒野上，只听见惨叫声从天而降，然后落地而止。渐起的尘土宛如怒放的花朵。

“怎么是黄色？没用的东西，算了，聊胜于无。”

“我的大孙子哎～你怎么就这么走了哎～这让我可怎么活哎～”牛老太呼天号地、涕泪横流，她觉得自己的命真是太苦了。

幼年丧父，中年丧夫，好不容易拉扯大儿子，又老年丧子，儿媳妇还不孝顺，丢下大孙子就卷钱跑了，就剩下她这么一个孤苦伶仃的老人将将把孙子养大。

为了活下去，牛老太从来不会在意脸皮的厚薄，能占便宜的地方绝不吃亏，出门要是不捡到钱那就算是丢钱了，得理不饶人，没理也要搅三分，这些都是她的处世妙诀。

所以，牛老太不是拔东家几颗葱，就是拿西家几头蒜。超市打折、特价、优惠的时候，她是冲锋在前，倚老卖老地连吃带拿，她是享受在后。

薅完了邻居薅同楼的，薅完了小区薅社区的，薅完了私家薅公家的，就连跟别人吵架，去劝架的花店，她也要薅几把不能吃不能喝的花。就算不养，卖了也能捞几块钱。反正她年龄大了，谁也奈何不得她。

也是该着她时来运转，她的大孙子跟着大网红混，也成了小网红，每个月赚钱不少，她也算是享上孙子的清福了。

现如今大孙子一命呜呼，她一个老婆子又该怎么活下去呢？谁来给她养老送终呢？

社区在处理好大孙子的后事之后，给她安排好了生活照料。可是牛老太还是不满意，她觉得按照那种方式生活，不过是勉强活着罢了，她还是得自己找出路。毕竟，谁会嫌钱少呢？

牛老太重出江湖，而且变本加厉。她只要看到有优惠的东西，就会不顾一切地去争取，看见废品就会不管不顾地拿回家里。

她不做饭，只偷别人的外卖充饥，甚至还偷盗他人物品去卖。似乎老天爷也在补偿她一世孤苦，保佑她总是能得逞，每次她都能安然无恙地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

有一天，牛老太外出“巡猎”的时候，看到了一个金属匣子。她试着抱起来，差点闪了自己的老腰。“这怪东西还挺沉哩！”她看四处没人，也没什么监控，心中窃喜，连忙抱回了家。

回到家后，牛老太紧紧闭上门户，对着那个匣子嘿嘿直乐。她听别人说，黄金压手，块儿小却沉，这小匣子也够沉的了，莫不是一箱子小黄鱼？

牛老太看着这怪模怪样的匣子，实在不明白有钱人的想法，好端端的一个匣子，画着一片黄黑相间的图案，一个黑圆还配着三个扇面。

她也没想那么多，就撬开了那个匣子。一时间，幽幽的荧光照亮了黑暗的房室，闪烁着她泛出精光的双眼。

映衬着花瓶中的蓝色花朵更显娇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