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日雾雨 第15章 爱徵（2）

上元佳节，鳌山灯市热闹非凡，仿若一片人的海洋，涌动着无尽的喧嚣与活力。华灯初上，五彩斑斓的彩灯交相辉映，那璀璨的光芒如同白昼降临人间，将每一个角落都照得亮堂堂的。

然而，在这看似热闹非凡的场景中，却弥漫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怪异氛围。

人群虽然熙熙攘攘，却寂静得有些反常，仿佛被一种无形的力量压制着，每个人都像是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只是机械地挪动着脚步，偶尔眼神交汇也没有过多的交流，整个画面就像是一幅巨大而又无声的画卷，充满了一种疏离的热闹。

在这寂静之中，有一首琴曲宛如灵动的溪流，在时空的缝隙里缓缓流淌。那琴曲如同有生命一般，蜿蜒于每个角落，充斥着整个空间，它以一种霸道的姿态，不容许其他任何乐声与之抗衡。

琴音袅袅，似有一种魔力，轻轻触动着人们的心弦，让人心神荡漾。但在这美妙的琴音之中，又带着淡淡的忧伤，如同一个被囚禁在黑暗中的灵魂，在默默地诉说着无尽的哀怨。

弹奏这琴曲的，是端坐在阁楼之上的琴师。他一袭白衣如雪，在灯光的映照下，散发着一种清冷而又圣洁的光辉。琴师沉浸于演奏之中，仿佛与外界隔绝。

他面容冷峻，犹如寒冬腊月里的冰雕，没有丝毫的温度，然而他的眼神中却透着深邃的忧伤和无尽的思念，仿佛隐藏着一段凄美而又刻骨铭心的往事。

这位琴师在江湖上早已是声名远扬，乃是天音门中一等一的乐律高手，人送诨号剑胆琴心浪子秦筝。

琴音在他修长而又骨节分明的指尖跳跃，他的思绪也随之飘远，如同一只自由的鸟儿，飞回了往昔那充满欢笑与温情的时光。

“师妹，你的琴弹奏得真好。”年轻的师兄看着师妹，眼中满是倾慕。那目光炽热而纯粹，犹如燃烧的火焰，仿佛要将师妹整个儿吞噬。

师妹被这突如其来的夸赞弄得双颊绯红，宛如天边那一抹绚丽的晚霞，她羞涩地低下了头，不敢与师兄那炽热的目光对视，那娇羞的模样恰似一朵含苞待放的花朵，散发着一种迷人的青涩之美。

“师兄，这……这是老师让我交给你的红叶琴。”师妹的声音轻柔得如同山间的溪流，潺潺流淌在师兄的心间。

她缓缓地将琴递到师兄手中，在交接的瞬间，手指不经意间触碰到师兄的手，那一瞬间，仿佛有一道电流传遍全身，两人的脸都微微一红，一种微妙而又羞涩的情愫在两人心间悄然滋生，如同春天的种子在肥沃的土壤里慢慢发芽。

“师兄……”师妹欲言又止，她的嘴唇微微颤抖，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似有千言万语在心中翻涌，却不知该如何启齿。那欲说还休的模样，就像一首未完成的诗篇，充满了无尽的遐想。

“怎么了师妹？”师兄关切地靠近一步，眼神中满是温柔与担忧。他的目光如同春日里的暖阳，轻轻地洒在师妹的身上，给人一种温暖而又安心的感觉。

“没，没事……师兄，你要和我合奏吗？”师妹的眼中瞬间充满了期待，那眼神明亮而炽热，恰似夜空中闪烁的繁星，充满了对美好未来的憧憬。那期待的眼神就像一把火，点燃了师兄心中对未来的幻想。

……

“你尘缘未尽，道心不宁！”

……

突然，“崩”的一声，琴弦断了。那尖锐的声音如同利刃划破了琴曲的和谐，也仿佛一把锋利的刀，无情地割破了琴师内心深处那层脆弱的纱。

琴师的脸上顿时浮现出心事重重的模样，他知道自己是思虑过重了。

这把琴陪伴他多年，就像他对师妹的感情，深沉而又执着。曾经，他以为这份感情会如同这琴音一般，永远流淌不息，永远充满着生机与活力，可如今却也像这琴弦一样，毫无预兆地断了。

琴师出身于家学渊源的门第，他并非自幼开始学琴，而是在成长的中途才开始习乐。还记得最初接触琴乐的时候，那是在六艺课上。

师妹就坐在一旁，她弹奏得极为出色，那琴音宛如天籁之音，每一个音符都像是有生命的精灵，从琴弦上跳跃而出，然后轻轻地跃入琴师的心间，在他的心湖泛起层层涟漪。

从那一刻起，琴师的心中便对师妹萌生出了爱慕之情。他仿佛看到了未来与师妹琴瑟和鸣的美好画面，他们两人坐在花园里，周围是盛开的花朵和飞舞的蝴蝶，两人的琴音交织在一起，如同两只翩翩起舞的蝴蝶，共同谱写着一曲爱的乐章。

于是，他开始拼命地练习琴艺。无论是炎炎夏日，炽热的阳光透过窗户洒在他身上，汗水湿透了他的衣衫，他都浑然不觉；还是寒冬腊月，冰冷的空气冻得手指僵硬，他依然坚持练习。他的心中只有一个目标，那就是有朝一日能够与师妹共同奏响最和谐美妙的乐章。

然而，时光就像一位无情的旅人，悄然带走了许多美好的东西，也改变了许多原本美好的事物。琴师在追求琴艺与爱情的道路上，渐渐迷失了方向。为了师妹，他改变了自己许多。他开始关注师妹的喜好，按照师妹可能喜欢的样子去塑造自己。

他不再是那个自由自在、充满个性的自己，而是逐渐变成了一个为了迎合师妹而存在的人。他开始穿师妹喜欢的颜色的衣服，学习师妹感兴趣的诗词歌赋，甚至改变自己的言行举止，试图让自己变得更加完美，更加符合师妹心中理想的形象。

然而，在这个过程中，他却在不知不觉中失去了自我。曾经单纯的想要与师妹合奏的目的，在岁月的侵蚀下，变得复杂而又难以言说，满是无奈与怅惘。

当年，琴师因为违反了门规，被师父勒令下山游历。那三年的时光，对他来说如同漫长的黑夜。他在江湖中孤独地漂泊，历经无数的风雨和磨难。

在那些艰难的日子里，师妹的身影常常出现在他的梦中，成为他坚持下去的动力。他在风雨中前行，心中思念着师妹，想象着有一天回到师门，能够与师妹再次相见，能够与她共同弹奏那首一直萦绕在心头的曲子。

可是，三年未回的他，再回来时却听到了师妹被许配他人的消息。这个消息如同晴天霹雳，瞬间将他的心击得粉碎。他不顾一切地星夜赶回，一路上，他的脑海中不断浮现出师妹的笑容、师妹弹琴的模样。

但他赶到的时候，却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师妹穿上那身美丽的嫁衣，坐上花轿。他感觉自己的心仿佛被撕裂成了无数碎片，每一片都在滴血。他的世界彻底崩塌了，曾经的梦想和希望都化为泡影。

看着楼下的人群重新恢复热闹，秦筝叹了一口气，轻轻吟道：

“此身病来犹多梦，难得片刻自从容。诸事烦扰风波重。

心绡情络千结纵，月蔽天茫百花空。谁创穴窍有玲珑。”

今日是师妹归宁之日，秦筝的心绪就像是一团乱麻，千头万绪纠缠不清，任他如何努力，都难以解开这心中的结。那痛苦与惆怅如同汹涌的潮水，将他的内心完全淹没。

他对师妹的思念，在这三年间如同野草般疯长，如今已经茂密得无法抑制。然而，一想到师妹已然嫁为人妇，他的心中就像被重重地捶了一拳，一种难以言喻的酸涩涌上心头。

他想见师妹，那是思念了三年的人啊，那是曾经在他心中如同月光般皎洁美好的存在。可他又害怕见到她，害怕看到她已为人妇的模样，害怕看到她身边站着别的男人。

这种矛盾的情绪在他心中激烈地交缠拉扯，就像两只凶猛的野兽在互相撕咬，直搅得他的心胆仿佛要被揉碎成齑粉。

无奈之下，秦筝只好下山去散心。他来到鳌山灯市，周围是一片热闹非凡的景象，人群熙熙攘攘，欢声笑语不断。可这一切在他眼中却像是另一个世界的景象，与他毫无关联。

他如同一个局外人，落寞地坐在阁楼之上，眼神有些空洞地看着楼下的人群。心中五味杂陈，有思念，有痛苦，有无奈，还有一丝对命运的怨愤。

他深知，师妹已经嫁为人妇，有了自己的家庭。他换位思考，明白没有哪个男人能够容忍自己的妻子还被外面的人觊觎，更何况他和师妹之间曾经还有过那样深厚的情意。

“相见争如不见，有情何似无情。”他在心中默默念着这句话，像是在告诫自己。为了师妹的幸福，他只能拼命克制自己的心，将那些如潮水般汹涌的感情深深地、深深地埋藏在心底最深处，就像把宝藏深埋于地下，永不再见天日。

那把断了弦的琴静静地放置在一旁，仿佛是一个无声的见证者，诉说着他那如同琴弦断裂般再无可能的爱情。他的思绪依旧深陷在对师妹的思念与回忆之中，宛如陷入了一片泥沼，无论如何挣扎都无法自拔。

人声鼎沸，愈发引得他心烦意乱，他正要关上窗户，楼下的人群喧嚣起来，像是发生了什么。

谈论声渐渐传来，秦筝依稀听见什么，“魔教死灰复燃！蚀月山庄露出真面目！”

“蚀月山庄？”秦筝心中一惊，“那岂不是师妹夫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