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戚景说是有两名弟子失踪了,男女各一人,分别叫陆江和刘蕊。”
云间月从客栈包间外进来,给正在擦拭着新洗的头发的上官姝楠带来了这个消息。
上官姝楠用灵力将发丝间的最后一点水汽蒸干,边叠好毛巾边道:“自我们来到这里,便从未听有灾民被洪水冲走的事例。他们作为修行之人,便更无可能。若是走失,作为一个如梦岭的弟子,又不熟悉蜀地道路的话,那他们还不如趁早回去洗洗睡吧。”
这话说得虽然难听了些,但也的确是事实。
上官姝楠往窗外向下望去,一群穿着如梦岭宗门服饰的弟子们个个行色匆匆,有几个热心肠的百姓听闻此事后,也积极加入了队列当中。
云间月行至窗前,目光从下面的人头攒动逐渐上移,山峦穿过层层叠叠的云雾,满目的青绿色在其中便显得格外缥缈。
上官姝楠:“两个大活人,就这么消失在众人的眼皮子底下……”
云间月垂眸右手五指,指尖在窗台上一下一下的敲击着,突然道:“掳走。”
一语点醒梦中人。上官姝楠点了点头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火把的光芒照亮了他们周围的一方天地,但在这片苍茫之间,又显得格外渺小。
上官姝楠抓起桌上的包袱丢给云间月,“你是不是救灾救到脑子进水了?衣裳上下全是泥浆,我看着都难受,你穿着就舒服了?”
云间月空手接住飞来的包袱,又放下,抓起佩剑道:“我出去走走,晚膳不必留我的了。”
上官姝楠:“站住。”
云间月刚抓住门把手的动作顿在了原地。
另一边。
秦无忧:“还没有进展吗?”
才回来的元锦灿摇了摇头,道:“都问过了,连个人影都没见着。”
“唉……先吃饭吧。”秦无忧拉过一张凳子到她的位置上。
袁砻华对秦无忧说:“你也添点?就吃了那几粒米……”
看样子压根不像听得进去。
……算了,随她吧。
元锦灿多会时间没了往日的吊儿郎当,只握着手中的木箸,有一下没一下的戳着碗里的白米。整碗白米饭都快凉透了,除了几个被木箸戳出的洞外,这碗饭刚端上来时是什么样的,现在也还是什么样的。
然后一不走心的划拉,被挑出的那部分白米饭就被撒得桌上到处都是。
袁砻华看了皱眉道:“你不吃能不能别浪费?”
元锦灿不满道:“我想着点事情而已。出了这种事,你倒还能吃好喝好了。”
袁砻华怒了,手中的木箸往桌面上一摔,将他面前的那个空瓷碗敲得当啷一声响。
“我不吃饭就在这干坐着,那两人就能自己飞回来了?桌上的这些米和菜,哪一样不是蜀地百姓怕我们不够给我们凑出来的?元从曦,要不要我带你出去看看?看看这洪灾,已经将他们刚种下的庄稼都毁得七七八八的了,他们自己吃糠咽菜还要硬撑着不让我们饿着,你撒在桌上的这些米,蜀地多少孩童望穿了锅底都未必吃得到好……你……!”
“砻华!”秦无忧赶忙出声制止,怕他接下来说的太过分,“莫要再说了。”
元锦灿坐在凳子上,垂着手,未置一词,只是抬起沉重的手,将刚才不慎撒得满桌的白米一粒一粒拾起来吃掉,又以最快的速度将碗中剩余的,混杂着两滴咸泪一并扒拉到一粒不剩。
袁砻华说得对,他们是来帮忙的,不是来添乱的。
像是听进了秦无忧的劝,袁砻华闭上眼,努力克制住自己过激的情绪。
“呼——”
长呼出这一口气后,袁砻华的眼里恢复了原本的理智。他道:“这事不简单,那两厮这么大个人,不可能不熟知蜀中的地界,多半是有人暗中作妖,待会我们仨出去再查探一番。”
这是主动示和了,元锦灿不会听不出来。
“……好。”
“……嗯。”
三人打定主意后,便加紧了收拾碗筷的动作。
“啪啦!”
瓷器摔落在地的声音从一墙之隔处传了过来,还伴有细微的争论声。
元锦灿擦桌子的动作一顿,顺着声音的源头望向那面墙,疑惑道:“这是咋了?”
秦无忧捏着筷子想了想,道:“好像是那两个从元阳城来的弟子,有一个看着像是他们的那个大小姐。”
“小姐,您没有必要这么拦着弟子出去散个步吧。”
云间月依旧保持着准备开门的动作,头偏过一点角度,斜眼看向坐着的上官姝楠,眼神漠然。
上官姝楠将毛巾随手丢到一旁,抱臂对上她的目光,“笑话,雨天出门散步不带伞,反倒带把剑,谁信?”
“个人喜好罢了,也难为小姐您记挂着。”
“云惊梦,我们只是来救灾的,咱又不是他们爹娘,什么都要帮他们料理,他们自己的人丢了,他们不急谁还急?最熟悉这片土地的人莫过于他们,就算你去了,在这人生地不熟的地方,你不把自己弄丢就不错了,还找人?我好心劝你,莫要节外生枝,你老实待在这儿,比什么都强。”
这话说的不错,但云间月却听出了另一番意思。
云间月转过身来,“请教”道:“小姐,那么如此说来,作为修真界第一大门派,元阳城弟子的我们,在遇上这种事时就该充耳不闻,置身事外,对吗?”
“我……你……”上官姝楠起身一拍桌子,放在桌缘的一个茶杯落在地毯上,也难免四分五裂的命运,“你是不是听不懂人话?!”
如此一来,云间月心里头的一点猜疑便有所证实了。
上官姝楠将说辞准备的很好,甚至称得上周密。但天底下哪有不透风的墙?既是知晓了事情,便是谁也无法保证能完全封紧这张嘴,哪怕这人是她自己。
云间月目光扫了一回上官姝楠。她新换上的一袭藕荷色的薄纱睡裙,袖口处和裙摆铺满了以明黄丝线绣出的牡丹花轮廓,浑身上下透尽了说不出的华丽与舒适。
云间月道:“既然小姐你都打算歇下了,那么弟子也就不便叨扰了,我去去就回,自是有分寸,知晓该做什么怎么做,不劳小姐您担忧。”
客栈房的木门吱呀一声打开,又吱呀一声关上了。
上官姝楠两腿一软,跌坐回木凳上,脚边是那只被摔碎的茶杯。
她向窗外黯沉沉的风景望去。那边的山多高,多陡啊……黄鹤之飞尚不得过,猿猱欲度愁攀援。她说她知晓该怎么做。笑话,她怎么可能知道?她怎么可能会知道?哈,哈哈……
元锦灿刚收拾好碗筷,透过窗户看到了云间月,她正独自一人向戚景进一步了解事况。见此情形,她有些恶趣味道:“哎呀,这是闹矛盾了呀。”
秦无忧走过来拍了拍他她肩膀,“就像刚刚你和砻华。”
袁砻华哼了一声,元锦灿闻声后,扭头给他做了个鬼脸。
秦无忧则倚在窗边看着楼下的云间月,自言自语:“也不知道这是元阳城的哪位弟子,敢和上官姝楠小姐起争执,想来她在元阳城里头地位不低。”
袁砻华想起来了,“我先前出门吃酒时,听到过几个散修聊到元阳城,不过大多都是有关那个上官掌门的。据说这个大小姐什么都好,就是脾气差了点,连他们的掌门都敢当面骂,都道是娇惯的。”
这话元锦灿就不爱听了。她扭过头来反问他:“你真见到这上官小姐骂他们掌门啦?”
袁砻华摇头,“咋?”
“那不就是道听途说嘛,这些话传来传去的,谁听了不会再添油加醋吐槽一遍,就这么听来的,一定就是那个上官小姐啊?”
“刚才那边的动静就不是?”
“谁没个情绪激动的时候?就拿这一次来说过于绝对了吧?”
就在元锦灿和袁砻华你一言我一句的辩论中,云间月已经将能搜集到的有用信息都一一记在心上,正打算往深处的方向搜寻。
“云道友是要往山林的方向去吗?”戚景问道。
云间月点点头,“嗯。都已经过了两个时辰了,人真到了那头也说不定,找过了总比没有找过的好。”
戚景:“那我派个熟悉路况的弟子同去吧,蜀道艰难,你只身前往,恐怕不妥。”
云间月摇了摇头,“今日大伙都累了,也不是件易事,更何况,治水一事刻不容缓,早早的了结这些事才是正道。”
云间月不会说出的是,这事恐怕与元阳城有不少脱不开的干系,无论好与坏,都是外人知道得越少越好。
岂料戚景态度坚决,“不成,来者便是客。你们在蜀地一日,就要对你们的人生安危负一天责,你如果出了什么事的话,我们如梦岭更难咎其责。”
都到了这个层面上,云间月若再推辞,恐就会遭人怀疑了。
她暗自握紧拳头,面上不显,“那便劳烦了。”
看来只能在途中想想办法了。
陆江、刘蕊二人年纪皆在二十五上下,在修习方面不过稍具慧根,在最后一次离开前都是孤身一人。
将人掳走的目的是什么?为什么要这么做?是想怎么样?三个问题一直萦绕在云间月的心头。
“云道友。”
戚景已经将人给他找来了,是一名看着老实憨厚的男弟子。
云间月:“多谢。”
待戚景走后,云间月对他道:“事不宜迟,走吧。”
说罢,便要将他衣领拎起,准备御剑前行。
“哎哎!这位道友,我会御剑,卡……卡脖子……”
云间月:“……”
秦无忧:“他们走了,我们……”
元锦灿:“跟上!”
三人以最快的速度换好夜行服。当元锦灿系好腕上最后一只护腕时,她猛地想起云间月方才出发时仍然穿着那身便服,被她不慎弄了满袖泥浆的痕迹都还未来得及清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