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日后 第8章 chapter 8 week 8

粉色的笑脸加哭脸，水原和葉在比赛这天的日历上，记下了明知自己一觉醒来就会看不懂的记号，为什么要用两种截然相反的表情，去总结这一天的心情呢？

因为她意识到，失忆与她而言，也同时错过了结交朋友的机会。

“水原和葉，请多指教。”

她是没有资格，对任何人以新朋友的身份，去说这句话的。

“水户，樱木他还好吗？”

“不太好，但那家伙就一根筋你也不是不知道，明天或许就没事了吧。”

电话那头是这么说的，水原很想把自己今日与仙道彰的一系列相遇事件告知他，这种事憋在心里并不好受。本以为可以借助画笔抒发压抑的情绪，没想到笔下之人依旧带着一双捉摸不透的眼睛，而自己却动了想要触碰他的念头。

是不被允许的，不被异常的身体状况允许。

“今天实在不好意思急着离开，明天你要不要来打工的地方找我，周一的小蛋糕销量最差应该会剩很多。”

也可能是周一的自己心情最郁闷，所以有这一股生人勿进的气质，阻挡了店里的好生意？

“可以啊。”

“嗯嗯，如果生意好的话，我也会在卖完前先留好你们的份。”

她补充道，自己掏钱也无所谓的，虽然这群正值发育的男高中生胃口是大了些。

平稳的一周没有特别的事发生，周一上的是晚班，小蛋糕果然销不出去剩了七八个被打包赠予樱木军团，水户贴心的带来了梅子饭团和炸虾，无人光顾的八点，水原躲在员工休息室内吃了起来。

周三听闻周边一带学校即将举办校庆活动，由于时间相近因此是击鼓传花式接连举办，并且学生可以相互串门，颇有新意。

当然这一切，与她无关。

周五在沙滩上捡到了海豚形状的贝壳，五光十色的天幕下，远处的少年走走停停，水原又一次将他当做背景板画在图纸的一角，不知从何时起竟成了某种无意识的习惯，很有记忆点的发型会耗去不少笔墨。

周六被水户约去图书馆，在不良里，水户的气质格外好，温文儒雅的少年笑咪咪的姿态也挺乖巧的。捧着本漫画书在角落端坐，不仔细看书皮或许会误认为是某个好学高中生。

水原看的是《且听风吟》，对于十六岁的少女而言这本书是深奥了些，她却被文字的疏离感，孤独感与虚无感深深吸引，从周二就开始看，今天应该可以读完。

“会忘吗？”

水户的脑袋从漫画书后钻了出来，与温柔的阳光融作一派。

“会，可还是想看。”

日历本上会记录每周看的书，而她对先前看过的几本，毫无印象。

没有结交新朋友的资格，没有任何关于新的知识、书本、新闻等信息的接收，可她依然拥有去享受这一切的权利，即使仅仅是蜻蜓点水般划过168个小时，她也想去拥抱深刻的文字、花香味的微风与跌宕起伏的电影情节。

水户总会时不时探出脑袋去偷看对面的少女，她的黑长发在阳光的眷顾下透着隐隐的光辉，绸缎般的质感如涓涓河流一路流淌到胸口。

“你在看什么？”

被少女抓包，她歪着头一脸认真，长长的睫毛包围着淡然的神色。

“没。没什么。”

急忙挪开视线，他不是故意要盯着那边看的，赶紧用漫画书遮挡住红到冒泡的脸颊。

虽是不良，水户洋平绝对属于纯情不良之一，而此门派自然以樱木花道为首，他奇葩到只想和喜欢的女孩子一起上下学而已。

水户对水原是一见钟情的，他就是偏爱她倔强孤傲的眼神，当然也和少女靓丽的外表脱不了干系。

紧握画笔的手纤细白嫩，想握住。偏瘦却也发育良好的身体，想抱住。果冻质感通透粉粉的唇，想……

哎，怎么又在胡思乱想了，谁叫水原和葉今天偏偏穿了一条白色棉质的贴身连衣裙呢！

水户有个大胆的想法，要与她表白，在某个周日的晚上。如果被拒绝也不打紧，对方一觉后便会失去这段记忆，他也不必感到尴尬。可仔细想，这种趁人之危的行为非常不尊重，不尊重水原，不尊重他对她隐藏多年的情感。

“水原，晚饭你想吃什么？”

爸妈刚发了一波零花钱，水户想带她吃点精致的，譬如西餐。

“乌冬面？”

她也不是很在乎这些，食物的主要作用是饱腹，少女是很容易满足的。

“啊……行吧。”

图书馆出门那条路上就有好几家日式简餐，水户找了一家门面最高档的带她走了进去，菜单的价格倒也合理，难怪生意那么好。口味嘛，比上不足比下有余，两个人在欢声笑语中度过了这个简单的夜晚。

如果以樱木花道的标准来看，这就算一场完美的约会了，毕竟路灯下的双人剪影靠的很近，如同依偎在一起。

而水户，他看着影子在心里想，总有一天要让两只在他刻意晃过去才能触碰到的手，真真正正的牵在一起才行。

总有一天，他坚信。

仙道以为友谊赛后可以稍微偷偷懒，没想到一分之差的胜利令本就神神叨叨的田冈教练这下彻底炸毛，惨败赤木的鱼住队长也打起配合。

“加练！”

一唱一和苦了众人，越野垮着脸在周一的放学后拽着他一同前往篮球馆，逃不过不如自己送上门。

堵在篮球馆门口的女生们隔着几十米的距离害羞的低下了头，推推搡搡之下终于有一个站了出来。

“仙道同学……”

短裙之下的双腿摆成交叉状，声音小到几乎要被馆内一颗颗篮球碰撞地板的声音盖过。

“嗯？”

仙道自然是知道对方前来到目的，标准的笑容挂在嘴角，只是如此简单的一个表情，便惹的众人激动的相互张望，就差尖叫了。

“今天的训练也请加油哦！”

他的专属饮料被双手递上，期待的神色他不忍拒绝。

“多谢。”

接过后自然会以握手回赠，体温的传递足以令这位不知名少女今夜失眠。

这样的场景几乎每天都在发生，进校门起被塞满情书的柜子时而因为信件太多被卡死打不开，课桌上永远有温热的早餐，就连上个厕所也会惹来走廊上的纷纷侧目他也习惯了，幸好厕所里不太会有人盯着他看，谢天谢地。

“每天都有？仙道你小子可以啊。”

被越野揶揄自然是逃不过的，但最近被说的最多的则是仙道彰也有被拒绝的一天，女主是水原和葉。他一早就趴在课桌上解释过了和她不熟，对方偏偏不信，这事每每遇见一个来递情书、送食物或是以深情目光注视的少女，越野就要唏嘘一番。

“好吧，越野，我表白被拒了，很伤心。”

他决定换个方式要他闭嘴，如果有必要，就扯谎。

“啊？是真的啊？！”

揣测竟成真，也难怪会这么猜，那点毛毛雨仙道不会在乎，岂会和女生撑一把伞回家。

“嗯，真的很伤心，所以你别再提了。”

他甚至摸了摸胸口，一副要命的模样，虽然表情还是万年不变的随和惬意。

“呃……”

越野反而觉得自己这一天的玩笑开过了，讪讪一笑跑走了。

周三的海边，水原又在远处作画了，她是能看见自己的，仙道想。

斑斓的色泽映照在脚边的浪花上，说来也好笑，从没有人猜对过仙道这个发型的由来，但看着更远处风中如群魔乱舞的路人的脑袋，他觉得自己每天花时间精力与发胶所捏造的朝天发，即使四面八方的海风强有力的刮来也纹丝不动，未免太成功了些。

周五自然也遇见了她，如果童话书中的小美人鱼化作真人，或许就是水原和葉的模样。

有些景，默默观赏也好，他释怀的速度如他的单人快攻，进球也好，撞上篮板弹出也罢，仙道从不回头复盘比赛。

周日的夜晚对着日历本上一个哭脸和五个平凡的表情，最终用粉色的没有表情的面孔画上一周的句号。水原关上台灯，拉起被子蒙住半张脸，月光透过窗洒落在墙上，空荡荡的，如梦醒后的头脑，白纸一张。

失忆后的第八周，在绵绵细雨中到来，连老天也为她的遭遇而哭泣。素描用的铅笔又见底，要去买些新的文具，这便是今日要做的事情之一。她举着画笔也觉得很神奇，没有印象的笔法却存于血液之中，顺着手腕指尖，下意识的呈现纸上。

“进步很大。”

老师的夸赞，她也懵懵的，医生也解释不通为什么唯独绘画这件事，学过便不会忘。

从画室走出来雨停了，灰蒙蒙的天却不见晴，摸索着去甜品店的道路，用心记忆备忘录上的菜单，这个点电车经过的路段上，行人寥寥无几。

她决定今天早点下班，陵南附近一带她比较熟悉，有几家常去的文具店。

“秋山，今天我七点下班，你可以吗？”

“没有问题啊。”

更多时候的水原都是留下清场的，所以但凡她提起要早一档时间兼职，对方从不拒绝。

五点到七点，是生意最热络的时段，放学的高中生们接踵而来，从她们的对话中水原听闻从这周起三校联办的校庆即将如火如荼的展开，讨论声充斥着整个甜品店的小屋内，好不热闹。

“你好，我是陵南中学学生会的副主席，有件事想和你商量一下，不知道现在是否方便？”

非常漂亮的娇小女生笑脸盈盈的站在眼前，黑框眼镜下的大眼睛楚楚动人，声音里却有着爽朗的权威感。

“方便的。”

水原从柜台后走了出来，找了张空桌与她双双入座，对方简单说明来意。原来是下周的校庆活动需要订购“MEMORY”甜品店的蛋糕，但需要制定特殊款，并且是双层。由于全体学生都忙着举办活动可能走不开，因此需要店员亲自送到学校的特定教室内，价格的话合理就行。

“我要与店长商量一下，你稍等。”

“没问题。”

毕竟做蛋糕的不是她，这种事是需要与老师商讨的，一个电话后她便点着头答应了，有备而来的副主席也将画着蛋糕图案的图纸一并交托。

“哦，是这样的，照片我也带来了，毕竟这幅图和本人有点偏差。”

水原打开图纸，一个刺猬头男生身着7号运动服做着古怪的动作，手中篮球倒是画得贴切，可人物形象并不生动。

“这是？”

与她无关，但也止不住抽搐的嘴角提问。

“是我们的校草，篮球队的ace，整个陵南高中的骄傲。”

少女的脸明显红润了起来，声音中满是娇羞。

“……”

水原接过信封，打开取出照片来定睛一看，瞬间有股周身氧气被抽离的窒息感，心跳莫名加速跳动，难以言说的心绪溢出胸口。

“是不是很帅？”

而对方还沉溺在粉色的爱心泡泡中，难以自拔。

“嗯……是的。”

可她眼中的少年，她不会用帅这个单一的词汇去描述，被抓拍的仙道彰恰好与相机镜头对视，所捕捉到的眼神。

湘南的海，湛蓝无尽的延展，冰冷的海水下不见底的深邃，海面上却有和煦的阳光勾勒出的璀璨水光。

水原和葉仿佛见到了无数次印入眼帘、刻在心底的画面，就在那双迷人的蓝色眼睛里。

“如果不介意的话，我重新画一副，你看行不行？”

图纸上，根本没有人物的一分精髓，她无法忍受这样的作品。

“我是学绘画的。”

水原补充道，对方频频点头答应。

还有繁忙的工作要完成，将照片与图纸收好，少女连忙回到自己的岗位继续为顾客扫码点单，她想集中注意力，思绪却不在线。几次结错账后她拍了拍自己的脑袋，试图忘记照片里的那双眼睛。

一眼万年，仿佛会从相片中走出来，叫喊她的名字。

水原被自己的想法彻底吓到，猛然清醒了，再也没有操作上的失误。

忙过这一阵也接近下班，少女换上自己的衣服走出店门发现雨后的空气湿润而清新，如同每一个晴日后的夜晚，干净的街道上甚至找不着任何下过雨的痕迹，却在鼻息间留下蛛丝马迹。

也好，无论阴晴圆缺都不会改变她的计划，走去文具店才一个路口，店里的客人并不多。三楼才有美术生专用文具，画纸老师那边会源源不断提供，而画笔以及水彩颜料都需要根据个人情况补货，水原的消耗总比常人多。

“仙道，你说女孩子会喜欢什么生日礼物？”

越野本不想开口的，但无奈仙道彰是他认识人里，女生缘最佳的一个。

“……可爱的东西？”

仙道随意抛出他心中的答案，含糊不清的那种。

“什么嘛，说了等于没说。”

“哈？”

“那个，训练后陪我去选个礼物。”

越野想了想，一个人去礼品店选礼物太逊了，非得拉上个垫背才行。

“哦哦，送谁啊。”

仙道倒是不介意，正好他也有想买的东西，水笔的笔帽一个接着一个消失，虽然怪他自己整日嘻嘻哈哈不到放学不好好整理桌面，但没有笔帽的水笔会浸出墨，毁了全部。

“妹……妹妹啦。”

脸一下子别过去，他有秘密。

“哦？越野，真的是妹妹吗？”

无奈的盯着桌上一排没有笔帽的笔，少年叹了口气，与此同时不忘打趣对方。

“要，要你管！”

越野连忙逃回属于自己的第四排座位，仙道在背后哈哈大笑。

说是礼品店，其实就是校门口三层巨大的文具店，紧挨着生活用品店，如果没有收获还可以去隔壁继续寻觅，这就是越野的计划。心仪的女生是低年级的学妹，在图书馆偶然遇见后发现住的也不远，总会在上学路上撞见久而久之便一同上学了。如果不是篮球队加练到那么晚，越野也会每天和她一起走回家的。

一米九的个子闯入文具店便惹来所有目光，一米七的越野不禁“嘁”了一声，原本就人不多的一楼里，女生们的身影逐渐向他们靠近，仿佛是以仙道为圆心，五米距离为半径所画的圆那般整齐。

一楼并没有所谓“可爱”的东西，越野扫视了一番，推着仙道的背脊往二楼去，他只是想能够安安静静不被打扰的挑选一下礼物而已。

果不其然，二楼一个人影都没，也难怪这都放学两个小时了，这个点会来逛的也只有他们这两个饱受折磨的篮球队队员。

“这个怎么样？”

举起白色毛绒小兔子玩偶，越野装作不在乎般问道。

“我觉得不错，如果你的妹妹还在念国小，或者幼稚园的话。”

仙道扯了扯兔耳朵，很快露出一脸调皮的坏笑，他分明就知道越野宏明是独生子的。

“表妹，我表妹和我差不多大啦！”

提高嗓子掩饰紧张，玩偶被放回原处，他扭头重新物色。

“越野，我上去买几支笔，等下来找你。”

“哦，赶紧下来，买好去吃饭，饿死了。”

其实这时候，两个人都有点后悔为什么不先去吃点东西再来，文具店十点才关门急什么呢！

沿着木质旋转扶梯往上走，三楼的陈列整齐划一，各色各样的文具被归在不同品类的架子上，右手边则是普通的学习用笔，其实仙道已经买了好多支了。

“啊，怎么没有单独卖的笔帽呢？”

他喃喃自语道，想着也没人，便说出了心声。

“同学，你可以自己做的。”

白皙的手指举着小小的粉色卡纸diy的笔帽印入眼帘，仙道还未见其人，便觉得声音熟悉。

果不其然顺着手指、手腕、手臂，目光一路顺沿到脖颈，最终定格在那张脸上，她一脸认真的模样始终如一。

“要我教你吗？”

只不过这次，水原和葉的眼神中，有一瞬的惊讶闪过，但她很快收回了情绪，声音依旧平静如水。

“……”

仙道没有回话，他还在回味刚刚那个称谓——“同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