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人 第9章 梦魇

院门口站着两名身形高壮的青年，听见身后急速靠近的动静，脸色一变，将手放在刀柄上迅速回转身朝来人看去。

应秋元将同宗礼、上野秋交手，一身又脏又破，脸上还带着细微的擦伤。

但与避不见人的宗度不同，这两日她时常出院找吃的，这二人是认识她的，见此神色一缓，语气和善的问道：“应姑娘可是有事？”

应秋元颔首，正待说话，身后有风声传来，脖颈微凉。她心中一惊，在做出决断前，身体却已自然而然的一斜，避开身后一击。

仓皇站定后，她回身看着手持绳索一脸严肃的上野秋，不由的有些郁闷。

她这妹妹看着瘦瘦小小一个，但性子比牛还倔。前世能跪在祠堂一整月憋着不认错，这世便能想法设法将她捆了带回去。

但应秋元是真不想回去！

这次，两人没动武，但相互推搡、拉扯倒很有些民间小姑娘扯花头的架势。

两名护卫蹙眉在一旁劝阻，但也不好贸然插手。一时，皆有些无所适从的看着眼前这出闹剧。

只是他们不敢插手，旁的人却是不打算继续看戏——

“小秋？”

少女惊疑的声音响起。应秋元一愣，正待循声望去。上野秋却得意一笑，绳索一挽便要套上她手腕。

应秋元心中一慌，想也未想直接一脚踹去。

上野秋本着姐妹扯花头的架势，一直控制着力道，自也未有多专心，因此不及反应膝盖遭受重击，一个趔趄，直直跪了下去。

应秋元懵了，赶紧弯腰去扶，背上一重却是被人狠狠一推。她趔趄两步站定，却见一绯衣少女从她眼前闪过，神态焦急的半蹲在地查看上野秋的伤势。

“小秋？”

应秋元试探着唤了声。

上野秋垂着头没应。绯衣少女却是站起身，蹙眉朝她走来，离的近了，伸手便要掌她的嘴。

应秋元伸手隔档，少女娇哼一声，掌心灵气流转，激的应秋元手臂发麻，当场便泄了力。但她反应也快，见势不对立即后退。

少女见此紧追不舍。

只她同上野秋不同，上野秋是有真本事但未真的对应秋元出手。她却只是花架子，即便激生些微灵力，不近距离接触也伤不了人。

应秋元半人半兽天生各种缺陷。无法化为完整兽形，自也无法吸收转化天地灵气。既无灵力傍身自非少女对手。

只她长于山野，平日里同走兽飞禽混在一处，腿脚极为利索，只肖注意着不让少女近身，短时间内倒也不至于被人拿捏。

——突然，耳边风声一过，她偏头躲开少女攻击，脚腕却被一颗石子击中。钝痛从脚腕传至小腿，腿上动作慢了一拍只得狼狈的朝地面扑去。

少女见此落井下石，见她将脸埋在地上便也不打算掌她的脸，只一脚踹在她腰间。

应秋元忍着不吭声，片刻后有人朝她这方走来，眼前素白长裙一闪，其上流云花纹随着来人走动轻轻摇晃。

“云芳姐姐。”

身侧，少女收了脚，轻声唤道。声音轻软，透着一股乖巧熟稔的意味。

云芳？

她好似在哪听过这个名字。正在她思索间，眼前一暗，却是沐云芳在她身前半蹲下来，伸手朝她探来。

应秋元抬头，目光落在来人脸上。

这是个年岁同她相差无几的少女，容颜清丽，目光明曦沉静。

——沐云芳。

应秋元终是想起这人。

前世，在应天书院宗度被丘为欺负时，她曾主动出手相助。

不仅如此，她细细打量着少女面部轮廓，只觉得若再过些年她长开……

“是伤着哪了吗？”

沐云芳声音关切的问道。

此处地势平坦宽阔，绯衣少女狠踹应秋元她不可能没看见，此时却又有此一问。

应秋元郁闷的指了指被狠踹的腰窝。

沐云芳见此瞥了站立一旁的少女一眼。见她红唇轻抿，眉头轻微蹙起，似有不满，便也不好当面斥责，只回身搀扶着应秋元道：“快快起身吧，地上脏。”

应秋元依言站起身，垂头拍打身上灰尘、黏土。

这时，眼前突然出现一张素色锦帕。

沐云芳将锦帕递到她手中，说道：“脸脏了，擦一擦吧。”

“恐怕是擦不干净了，得洗一洗。”

少年清朗的声音从沐云芳身后传来，带着若有若无的笑意。

应秋元身体一僵，却见身前的沐云芳侧身朝来人看去，眉头微微蹙起，说道：“丘为，方才是你出手伤了这位姑娘……”

应秋元没有听这二人说些什么，她只是愣愣的抬起头同对面的少年目光相对。

是十三岁的丘为。

再有一年，应秋元会无声无息的死在他手上。

丘为相貌十分周正，薄唇翘鼻，略窄的双眼皮下眸色很浅，一头黑发则被白玉发冠一丝不苟的束起。

他同应秋元目光相对，须臾，唇角抿起一丝弧度，笑着道：“这位妹妹看我作什么，我脸干干净净，倒是你——”

他说着，自然而然的朝应秋元走来。待离的近了，他垂眸打量着应秋元，眼睫微动，语气熟稔的说道：“这脸脏的像只小花猫似的，还是在泥水中滚了一通没人要的那种。”

“丘为。”

一旁，沐云芳压低声音唤他的名字，轻声提示道：“你方才伤了这位姑娘。”

丘为闻言，眼帘微掀，定定的瞧着应秋元，只问道：“是不是打疼你了？”

应秋元没回话，这时，她好似回到了前世被丘为杀死那一瞬。

傍晚时分，落日熔金般的夕阳被朱红窗柩划分成形状不一的光块。突然，冷风袭来，在枝蔓晃动的簌簌声中，屋内光影交错。

她仰躺在华丽的软塌上，手肘动了动，但无论如何也抬不起来。

眼前一暗，却是丘为坐在她身旁，附身朝她看来。

应秋元说不出话来，丘为也不说话，他只是目光默然的看着她，脸上没什么表情，却又在最后一刻低头朝她吻了过来。

丘为见应秋元神情呆滞，也不多问，只蹲下身子掀起她沾染泥土的裙摆，挽起她的裤腿，见着脚后腕浸湿白色长袜的那一抹鲜红血迹，语气莫名的说道：“都出血了。”

应秋元僵硬的垂下头，丘为正巧朝她看来，两人目光再次对上。

这次，丘为笑了起来，脸上是少年特有的朝气，他说道：“下手有点重，我帮你看看吧。”

“应秋元。”

身后突然传来少年略显冷硬的声音。应秋元反应过来，回身朝宗度看去。

这时，他已简单洗漱过，换上一身干净衣裳。虽两日未进食，脸色仍有些惨白，但双眸黑亮，整个人看着倒比这两日吃好、睡好的应秋元还要精神。

他唤出她的名字，在离她两丈远处站定，目光清冷的看着她，语气克制的说道：“我让你去叫人——”

“我被人打啦。”

见着宗度，或是因着前世丘为正是死在这人手上，一瞬间，她整个人底气十足，又活了过来。

一脚踹开丘为放在她脚腕的手，她颠颠的朝宗度跑去，一边跑一边急吼吼的解释道：“我被打啦，没来的及去叫人。”

不用解释宗度也知道应秋元又被揍了。

他垂眸看着站在身旁的少女，只觉得这人的神色让他联想到一个词

——狗仗人势。

这时，上野秋抖着双腿在绯衣少女的搀扶下起身。她一边瞪着应秋元，一边恨恨的说道：“什么被打了！我明明收了力的，要不然你早被打死了。”

上野秋此前犯错被罚跪祠堂守夜，已是跪了整整十日，若不是应秋元前来投靠上野椿的消息传来，顾忌初次见面，她娘方才放了她，不然她如今还得跪在祠堂。

跪了十日，她双膝红肿，骨头都微微有些僵硬，加之猝不及防被应秋元狠踹一脚，现如今双腿又麻又痛，像老头子似的止不住打颤。

在她人的搀扶下，她盯着应秋元，冷哼一声说道：“我没打你，你身上的伤不是我弄的。”

说完，她又抖着腿，顶着一副不比应秋元好多少的狼狈像，上上下下打量应秋元，一脸挑剔。

片刻后，她好似想到什么，下颌一仰，略有些得意的问道：“想不想我帮你打回来？只要你答应同我回沈家，我就帮你教训打你的人。”

应秋元闻言犹疑一番，伸手一指她身旁的绯衣少女，还没说话呢就见这人脸色一变，委委屈屈的朝宗度看来，柔声唤道：“哥哥……”

哥哥。

宗家人？

应秋元手一哆嗦，想了想，手肘微动，又去指丘为。

可对上丘为朝她看来的目光，她又抿抿唇，干脆利落的收了手，只摇摇头心虚道：“不用你帮我。”

骨气？骨气呢！

应秋元在心底默默叹了一声，略有些心酸的想着绯衣少女是宗度妹妹，打不得。丘为呢……她又不敢打！

这人就是个疯狗，避之不及，可不能招惹结仇。

上野秋随着她的动作瞥了眼丘为，没说什么，只眼睛微微眯了起来。旋即她又朝身旁的少女看去，问道：“宗褚瑶，你打她做什么？”

“我见她打你，便想着上前帮忙。”

说完，宗褚瑶轻哼一声，撇开眼去。

这话多少有些勉强，在此之前，应秋元同上野秋只是小姑娘扯花头，架势摆的足，但用没用力如她这般踏入修行之道的怎会看不出。

可她呢？

却是一言不发便上前掌应秋元的脸。

应秋元隐约觉得这姑娘在针对自己。

这时，一直不声不响的沐云芳走了过来，在宗度同应秋元身前站定，柔声说道：“方才是误会，褚瑶不是成心的。”

应秋元捏着手中锦帕，想了想，点头应下便算此事揭过不再提及。

沐云芳见此便又看向宗度，低声道：“母亲让我来看你。”

沐云芳生母同陆婉是闺中好友，得知陆婉‘病逝’，便嘱咐沐云芳前来探望一番。

此时，她嘴角轻轻弯了起来，眼眸清亮，轻声道：“母亲和家中一些长辈也来了。”

宗度闻言，眼帘一掀，问道：“今年来的有点早，是出了什么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