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人 第21章 化形2

在应秋元说完那句话后，她便晕了过去。

上野秋捏着她的尾巴尖还没反应过来，便见她脑袋顶倏地又冒出两只雪白耳朵来。

她被吓了一跳，待见着上野椿一把揽住昏死过去的应秋元，忍不住凑近问道：“娘，她这是个啥？”

这话好似将上野椿气着了，没好气的回道：“她能是谁，她是你姐。”

这时，有侍女越过走廊转角朝此处走来。上野椿眉色一厉，眼睑微挑朝上野秋看去，上野秋会意，忙朝那人走去。

同一时刻，上野椿袖袍一掀遮住应秋元外露的兽态，抱着她急急去了早先替她腾挪出的住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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应秋元很难受，早先身体好似被春风暖阳携裹，舒适惬意。不过瞬息，她身体却又似火烧般灼烫起来。

呼吸间溢出的气息滚烫吓人，一身兽毛时隐时现，五指尖利的爪尖倏地弹出‘刺啦’一声勾破锦被。

那声音如断弦刺耳，心脏似被尖爪勾扯，泛着惊恐与古怪的惶然。

上野椿沉默的坐在床沿，手中的药碗已经空了。

她目光紧攥着应秋元，神情压抑，紧扣着碗沿的五指泛白，丝毫血色也无。

一旁，年少的上野秋毫无形象可言的蹲在离床一丈远处，双手握成拳头撑着两腮，眼底满是惊疑。

现在需要思忖考量的事很多。

譬如应秋元是半兽人，那她亲爹必是兽人。可兽人罪孽深重在玄真大陆地位极低，若消息泄露，届时必定又有不少嘴碎之人拿这事笑话她娘。

再则若有人故意找茬，保不准会道貌岸然的说道什么将应秋元送回兽人领地去之类的话。

可兽人困于清虚之境，那可不是个好去处。

还有……这事需要告诉爹爹吗？

宗家当年在与兽族作战中乃是主力军，而她娘却在早知腹中孩儿是半兽人的前提下仍旧靠着当年救治宗岩松的情分替两家定下婚约，这摆明了是算计嘛？

除此外还有很多小麻烦，细碎繁琐，虽不难处理，但多了也很是烦心。

这些，原本都应当是身为沈复延独女，未来沈家家主人选的上野秋应当思考的。

可此时此刻，看着床上那条疯狂甩动的大尾巴，上野秋只有一个疑问。

——应秋元本体到底是个啥？！

却在这时，一直沉默不言的上野椿倏地站起身来，厉声道：“去寻缚灵绳！”

上野秋忙起身朝床榻一瞥，只见应秋元整张脸泛出不正常的红，双眸突地睁开，红眸妖冶惑人，喉咙发出古怪的叫声——

不及细看，上野秋速速离去寻得缚灵绳归来。

反手将门从内锁死，她快步上前，立在上野椿身旁目光警惕的看着逐渐兽化的应秋元。

可与上野椿逐渐凝重的神色不同，上野秋看着看着竟是分心赞了一声，“娘，她这模样看着好生威风啊。”

应秋元已完全兽化，其身如狼，背脊、四足、长尾呈赤金色，腹部及尾尖颜色稍浅近白，身形约一丈来长，化形一瞬已将床榻围栏冲破。

除此外，面如狸而白首，红眸摄人，头顶尖锐长角、侧脸至脖颈处有祥云纹饰若隐若现。

威风是威风，可怎么看怎么四不像！

巨兽缓缓抬头凝视上野椿，低声唤道：“娘。”

声音虚弱疲惫、皮毛下的肌肤仍旧泛着古怪的红，体内似烈火灼烧，有什么东西好似将她的躯体当作迷宫般横冲直撞，肚腹的内脏翻搅般抽痛。

她知道她病了，而她娘是这世上最高明的大夫。

忍着初次化形的不适，她赶在大夫问诊前将身体的异样一一告知，随即便温顺的匍匐在破损的床榻上。

上野椿见此，眼睑微阖，等睁开眼时眸底已一片沉静。

她缓缓举起手中药碗用力砸下，附身取最为锋利的一块碎片在谁也没反应过来前朝应秋元眉心划去。

霎时，眉心鲜血溢出，泛着妖冶诡谲的红，远远看去好似巨兽第三只眼睛。

“缚灵绳。”

随着上野椿一声低呵，上野秋跳至巨兽背脊，双手托着一捧长绳用力一甩，随后灵活的左右跳动牵移，三两下便将巨兽整个捆住。

“闭眼！”

应秋元阖上红眸，四爪尖锐指甲探出，死死勾出床榻，稳住因剧痛而躁动不安的身体。

一抹清凉至眉心朝体内涌去，但却逼的她愈发难受，头脑因此胀痛昏沉，可就在即将昏死前一刻，她略略回头看向压在她背脊上的矮萝卜头，低声道：“小秋……你去屋外守着。”

上野秋一颗心挂在身下巨兽上，闻言便道：“我已吩咐过，家中奴仆无令不敢擅自入院。”

应秋元如今略显焦躁，只道：“沈家有外人在。”

那个外人自是指暂住沈家的丘为。

沈家上百奴仆不敢违抗小霸王上野秋之命，可依丘为的性子，你越不让他做什么，他却越要做。

话音落下，未听得上野秋回复，应秋元便再次昏睡过去。

……这次，她做了一个梦。梦里她再次回到妄图塔。

梦中的妄图塔法阵还未损毁，石门紧闭，塔内一片昏沉，只塔身无数细碎的菱形窗洞有微弱光点落进来。塔内阴风阵阵，但自她进入妄图塔后浑身如同火烧的灼痛感便渐渐缓解。

抬头看去，离地约莫五丈高处的塔壁，兽王嘲风被钉在墙壁上。

他看见误闯妄图塔的应秋元，眸色一暗，立即挣扎起来。

钉住他身体的铁钉发出嗡鸣的震颤声，新鲜温热的血液至伤口流下来。很快，他的脸色变得苍白起来，青色龙鳞碎片大片大片的浮现在他裸露在外的皮肤上。

应秋元察觉到一股凌厉的杀意，惶恐的朝后退去。

见着她这幅模样，老者脸上神情愈发狰狞，一时一脸不屑的说道：“不过是个废物罢了，你竟妄图将一身传承予她。”

一时又好似换了一个人，冷哼一声，嗤道：“我若将一身传承予她，那我要如何治你。”

“治我？你是想杀我罢。怎么，这么多年终是忍不住想要动手？”

“是杀你，但也是杀我。”

嘲风脸上神情丰富，应秋元却立即懂了。

在这幅躯体内不止嘲风一人，还有另一人的存在，并且多年来他们一直知道对方的存在。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的争论着，看的出来，互相之间很是熟稔。

应秋元却被这古怪的一幕吓着了，她转身想走，可明明石门就在眼前，她却总也走不到那处去，反是贴着塔身内壁像陀螺似的不停绕圈。

“小废物。”

这次，是两个人同时出声，显然是在这一点上达成了共识。

应秋元听着很是委屈，回身恶狠狠瞪了他们一眼。

可就在这时，额心一痛，一抹鲜血顺着她的鼻梁流了下来。一身再次燥热起来，不久全身开始泛着密密麻麻的痛意，转瞬便被烈火灼烧的疼痛感淹没。

这时，她听见有人说道：“我若将一身传承予她，一来她受不住，二来我修为尽失，你完全占据我身体，那我岂不得不偿失。”

沉默片刻，那人又自言自语道：“那你给了她什么？”

……没有人回答。

妄图塔内，应秋元眼前一黑再次昏死过去。

等她醒来时，她已不在妄图塔，而是在沈家。

她躺在床上，盯着头顶帷幔出神，一时间很是觉得有些眼熟。随即，好似有预感般她缓缓转头朝窗外看去。

窗扇被人打开，丘为立在窗前，正安静的打量着她。

应秋元同他对视片刻，他突然笑了一笑，一时间瘦削清秀的脸上满是少年特有的傲然之色。

正午时分，窗外日光正炽。

丘为背光而立，身后景象渐渐淡了下去，变作一团耀眼光斑。旋即，在这团耀眼光斑中他微微偏头，看着应秋元饶有兴趣的说道：“应秋元，原来你是小畜生啊？”

说着，他身形一转便要朝屋内走来。

透过纱窗，应秋元看见他的身影离门口愈发近了，一时有些着急。

怎么还是躲不开？

和前世一模一样，还是被丘为发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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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

应秋元突然惊醒，她猛地从床上坐起，脑袋却撞上旁人额头，砰一声巨响之后，接连两道痛呼声在屋内响起。

应秋元被这道反向作用力砸的重新躺回床上，她摸了摸脑袋，又偏头朝窗外看去。

窗户被紧紧阖上，没有丘为的影子，屋内除去上野秋也再无旁人。

原来是做梦。

想通后，她将将松了口气，上野秋却猛的朝她扑了过来，一把捏住她肩头，使劲摇晃着，吼道：“你故意的，你故意的是不是？”

应秋元一脸惊恐的盯着她额头上缓缓升起的肿胀，心虚的不敢回话。

见应秋元不说话，上野秋有些丧气似的一屁股坐在床沿上。

她看着瘦瘦小小一只，但长的很实，体重不轻，一屁股坐下，床榻立即微微陷了下去。背对着应秋元沉默片刻后，她突然回转身，一伸手朝她脑袋摸去。

应秋元怕她这是想报复捶爆她脑袋，忙伸手护住头顶，哪知她却哎呀一声，问道：“你耳朵呢？”

说着，上野秋又一掀锦被，粗暴的用力一掀，将病患应秋元给掀翻过去，伸手毫不顾忌的摸了摸她的屁．股，又一脸遗憾的问道：“你尾巴呢？”

都消失了？

上野秋蹙眉看着完全呈人形的应秋元，很是不满，扯着嗓子问她：“你这到底怎么回事？突然晕倒不说，又开始化形，你知不知道在你昏睡过去后这房子差点被你掀翻！”

应秋元不知如何回答。

她猜测身体的异样是因嘲风所起，但无法确定他到底对她做了什么。

因此在上野秋追问下，她只得说道：“我是杂血，玄真大陆杂血向来无法存活，我是唯一一个活下来的孩子。”

沉默片刻，她再出声，声音便低了下来，“我生来便有缺陷，无法成功化形，至于此次为何突然化形成功我亦不知。”

在她还小的时候，家中有兽人长辈前来做客，得知她可呈半兽之态却始终无法化为完整兽形时曾避开她委婉的提醒应权这孩子应当生来便有缺陷。

玄真大陆人蛮兽三族，各族之间不通婚，即便偶有杂血出生，却自带各种疾病活不过三日，因此多年来各族血统纯正，却也因此隔阂渐深。

应秋元能活下来，幸运有，但更多的是因为她那身为医圣的娘亲。

上野秋听得应秋元坦然承认自身缺陷，略略歪了歪脑袋看她，黑眸清透明曦，打量她一番后竟又伸手拍拍她脑袋，正在这时木窗却是被人突然扣响——

丘为的声音隔着窗扇不紧不慢的传了进来，“听说秋元妹妹病了，可方便我进屋探望。”

“不方便。”

应秋元赶在上野秋开口前冷声拒绝。

屋外，丘为闻言沉默下来，须臾，窗扇处有细微动静传来，好似有人正将整个身子贴近窗扇。

一时间应秋元只觉一双泛着氤氲潮气的黑眸正悄无声息的透过窗缝朝她看来。

那目光黏腻发沉，熟悉的令人心惊，此时此刻正不厌其烦的巡视着她的身体上下。

正在应秋元心觉厌烦、快要回忆起前世某些令人不悦的记忆时，窗外之人却是短促的笑了一声，声音愉悦道：“原来你早醒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