弃犬 第12章 第 12 章

阿鸢收回即将掀开帘子的手，阿武和容州已经把话说开，她没必要这个时候再去解释些什么，除了带着她一路上不方便之外，恐怕还与她先前口不择言说的那句喜欢有关。

绕路行过一座被皑皑白雪覆盖着的山头，山上依稀可见光秃秃的树干，峡谷像是被一把巨大的斧子从天而降砍下的，整齐分裂出一条缝隙。

穿过峡谷间的过道，眼前瞬间开阔，天地间白茫茫一片，军旗在风中飘扬，大大小小的帷帐间有热腾腾的袅袅炊烟，几队训练有素的士兵列队巡视，帷帐密实挂着倒刺。

“是容将军的车马，快放行！”守门的几个士兵高声喊道。

容州和阿武等人皆下马步行，与迎面士兵打招呼。

马车停下，阿鸢能听见外面的对话。

“容将军……马车里是何人？”守门士兵抻着脖子往车厢内看。

阿武看向容州，抿紧唇。

“里面是我一个远房表妹，父母皆已经不在，一个姑娘在外面生存艰难，我便给带过来了，让她在营中帮衬着干些活，总比在外面叫我惦记着强。”容州的声音不自觉的有些飘，眼睛也垂下了，他从军这些年还从未说过谎话。

阿鸢坐在车厢里不敢言语，直到被唤了一声，才掀开帘子。

“按规矩，车内是要例行检查的……”驾车的庆林担心她害怕，低声解释。

阿鸢垂着头，只看见地上几双一模一样的靴子，在车厢跟前站了站：“没有异常，容将军请进。”

车帘被放下来，阿鸢悄悄抬起眼，隔着未闭合的缝隙看见整齐划一的帷帐，一切都显得秩序井然。

“容将军，阿鸢姑娘……要跟着你回帷帐吗？”庆林跳下马车把马拴好，看向隔着厚重布帘的方向。

容州抬手敲了一下他的头：“别胡说！”

“阿鸢姑娘，你可以出来了。”

阿鸢也跟着跳下马车，拍掉手上沾到的雪，抬眼望向四周，几声慷锵有力的呐喊惊得她瞪大眼睛，仔细看过去，原来是列队巡视的士兵发出的声音。

“阿鸢姑娘，你的事情我需要先向大将军回禀一声，你暂时就待在我的营帐中，可以吗？”

阿鸢收回视线乖巧点头。

每个营帐从外观看都是一样的，不知道内里是不是也都一样的……简朴……

一张行军床似乎还瘸腿了，一边是用石头垫起来的，除此之外再无其他，简易床榻上的被褥也都单薄，地上是沙土和小石头，她站在中间有些不知所措，若是坐到他的床上，估计会塌。

“容将军……”一个头上戴着头巾的姑娘脸上挂着笑，在看见阿鸢以后笑容渐渐僵住。

“你是？”

阿鸢见过的美人不少，这位姑娘还是能够让她眼前一亮，好感瞬间提升起来：“我是……容将军的远房表妹……”这也是他自己说的。

“哦，这样啊，容将军从来没提过，我还以为……”虽带着一丝疑惑，姑娘的表情还是缓过来些许，重新扬起笑来。

“我是军营后厨的金花，听说容将军回来了，特意过来给他送点吃的。”说完把一个木质食盒拎到营帐内，熟练的翻出一张，木板，搭在两块石头上。

阿鸢往旁边让一步：“他好像是去找大将军了，一会儿回来。”

金花直接在瘸腿的榻上坐下，挨着一个边：“那我等一会儿吧，你也别站着，过来坐。”说完拍了拍身边的位置，十足女主人的架势。

阿鸢怎会没见过这样的阵仗，垂眸：“金姑娘是后厨的？这次容表哥带我过来，也是想给我找一份事情做……”

果然，话还未说完，金花就笑起来，迫不及待拉过她的手：“表妹，这件事你不用麻烦容将军，后厨正缺人手，我带你过去。”拉着人起身，就往外走。

阿鸢被拽着走出营帐，迎面对视上容州，他也怔愣一瞬：“你要去哪？”

“金花姑娘说能带我去后厨。”

容州的视线这才看见金花，眉心微不可察的一皱。

金花攥着阿鸢的手一紧，笑道：“我这不是怕容将军太忙，后厨的事我还是清楚的，有阿鸢姑娘去帮忙大家都能轻松些……”

容州拒绝道：“不用了，我已经向大将军请示过，让阿鸢姑娘跟着宋大夫配制药材，他那边人手也紧缺。”

“这……这样啊……”金花嘴角的笑再次僵住，有种心思被看穿的尴尬，仓皇找个借口离开了。

阿鸢跟着容州走在他身后，面对偶尔路过的士兵低下头。

一顶四面透风的帐子外晾晒了不少草药，胡须花白的老头坐在小凳子上撵磨。

“宋大夫，这就是阿鸢姑娘。”跨进帐子，阿鸢站到容州身侧，被他高大结实的体格衬托得更加娇小。

宋江抬眼看过去，撇撇嘴：“这小体格，送来能干什么？估计这一筐药材都拿不动吧。”

容州知道宋大夫就是嘴硬，实际上对事不对人，再看看阿鸢的小胳膊，也确实单薄：“宋大夫说的是，她以前的日子过的凄苦，身体单薄，来到军营也是想要锻炼锻炼，本来想送她去后厨帮忙，但仔细一想，还是跟着宋大夫学才能有真本事。”

阿鸢还是第一回见容州态度如此谦恭，再一想他如此的原因，心底一热。

“宋大夫，普通的草药我也认识一些，能帮忙撵磨晾晒，也会简单的包扎止血。”阿鸢不想辜负容州的一番好意。

宋江瞥过去，又淡淡收回视线：“那就试试吧。”

阿鸢十分有眼力见，立马接过宋大夫手里的活，撵磨了几下，见他盯着看了一会儿并未出言阻止，才放松下来：“宋大夫和容将军去喝茶吧，这里我自己来就可以。”

容州原本担心着的情绪也落下来：“不了，我还有事，改日再过来。”

宋江送他到帐子门口，又望着远处许久，回来后缓缓且清晰道：“无论你和容将军是什么关系，我该说还是要说的，想要在我这里得过且过，不可能。”

事情还没做，先把话说在前头，是宋江一贯作风。

阿鸢耐心听着，手上的活也没停，把筐里的干草药全部磨碎，又按照不同的药性区分开，剩下的摊在地上的草药分拣出来晾晒。

宋江嘴上不说，心里不得不承认她做事情干脆利落，对草药确实有几分熟识：“你有地方住吗？”

阿鸢摇摇头。

宋江撇开眼轻叹一声：“那边的帐子目前没人住，简陋了点，你去看看收拾一下，缺什么去找容将军，找我没用。”

阿鸢声音提高八度，惊喜道：“好！”

容州的帐子已经算是简朴了，没想到还有更简朴的，宋大夫的一句简陋真是没含蓄。

行军床已经塌腰，上面的被褥不知道是经受过什么璀璨，又脏又破，散发着一股潮湿霉菌的味道。

捏着鼻子把浮灰清扫干净，再把破被子扔到门口，只剩一张木板。

抬手想挠挠头，看见满手的灰，泄气的放下叹口气，还真的得去找容州一趟，不然晚上会冻死吧。

“缺少什么了？”宋江坐在门口的石墩上，手上分辨着几种草药。

阿鸢无奈摊手：“原来的被褥不能用了，还有那个行军床也塌了……”她其实更不想麻烦容州。

“我去看看。”宋江把草药扔回筐里，佝偻着背迈着步子。

看过帐子内的情况后，沉默一阵：“我这里确实没有床榻了，你还是得去找容将军让他想想办法，营中的一切用品都是有份额的。”

看来只能如此了，阿鸢站在容州的营帐前踌躇许久，抬手想敲门，反应过来对着帷帐是很蠢的行为，低声喊道：“容将军……”

未得到回应，阿鸢哈口气暖暖手，这么站下去也不是办法，想起之前金花大刺刺进去的行为，试探着掀开一点帷帐。

“阿鸢姑娘？”容州倏然睁开眼坐起身。

原来他已经躺下休息了，阿鸢感到不太好意思开口。

容州又追问道：“是缺少什么吗？”准备起身去看一眼。

“缺少了一套被褥，那个床榻也不太行，可能得修一修。”阿鸢见到他眼下的疲惫，更怕麻烦他了。

容州：“还有别的吗？”

“没有了。”

容州还是不放心，他一个糙汉子住在哪里都一样，刚开始入营的时候连床榻都没有，十几个人就睡在地上，但是阿鸢不一样，她是个姑娘。

扫视一眼营帐，容州大概了解了，没多久，几个士兵搬着一张行军床和其他柜子被褥等用具逐一送进营帐中，只几件东西而已，营帐中已经被布置的很满。

床榻是板正的，被褥也是干净清爽的，甚至还增多了一个衣柜，吃饭的桌板或许真的没有更好的，被放在几块石头上，和容州帐子里的一样。

“你看看还缺什么吗？”容州环视一圈问道。

阿鸢已经很满意，她能有个遮风挡雨并且温暖舒适的床榻，就已经是乱世中的港湾。

“容将军，之前说喜欢你那句话……只是我一时冲动……你别当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