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晨晨发现,江漪这个人看起来是个讲道理的斯文人,却只局限于“看起来”。
实际接触下来,她才意识到,这个人也有不怎么讲理的时候:比如现在。她觉得自己单开一间房的诉求没有丝毫问题,但是江漪不管这些。她完全不理会她的要求是个多正常、多合理的成年人对于**的需要,就像是拎小鸡仔一样,把她和她的行李箱拎回了客房,然后关门落锁。
童晨晨觉生出种错觉,若是她再多抗议几声,自己就会被江漪像教训小孩儿似的按在床上打屁股。一想到这个画面,童晨晨后脊发凉,瞬间变得安静如鸡。
见到她突然乖了,江漪反而又讲道理了。她和她解释,刚刚在楼下的时候见到一个人。不太想过去打招呼,就把她拉上来了。
她说完,还冲她狡黠的眨了下眼:“嘘,秘密啊。”
秘密。又是秘密,既然是秘密,干嘛还总要和她分享。童晨晨撇了撇嘴,心说什么鸡毛小事儿在江漪那儿都是秘密,她要真的这么坦诚,怎么不分享点真的秘密呢?怎么不告诉我今天内衣裤穿什么颜色呢?
不过想想,要是江漪真和她说这个,那也挺吓人的。童晨晨赶紧甩甩头,把这个念头驱逐。然后便回忆着刚刚楼下的情况。大厅里人来人往的,男女老少应有尽有,她没对什么人有特别印象。不过这倒也正常,她从来就不是一个很能留意身边状况的人。
但是江漪说的确有其事,还是只在匡她?童晨晨越想越觉得,要是真有这么一个人,江漪总不该这么淡定,用这种轻松口吻的,于是便试探性的弱弱问了句:
“所以现在我能自己单开一……”
后半截话随着她抬头的动作,生生断在嘴里,童晨晨目光发直,险些咬到舌头。江漪就站在她不远处的床前,背对着她脱下衬衣,露出白皙的光裸的后背,和……一段搭扣。
黑、黑色的。
童晨晨只觉得脑子里轰轰的,都不知道自己维持这个高难度的表情维持了多久,直到江漪半天没等到她下文,自己答她了:
“不行,怕你跑了。”
她这话,配上她现在这个动作,简直就是女妖精要吃人了。
“不是!”童晨晨有点急,关注点已经完全不是怎么住了,她空咽了下:“你、你、你干什么?”
江漪却已经披上了浴袍,继而转身看她,面露疑色:“什么?”
你脱衣服干什么!童晨晨是这么想的,但她已经反应过来江漪可能是要洗澡的,自己刚那一遭实在是有点少见多怪了。于是话到了嘴边,还是改了口:
“凭、凭什么你先洗!我也要洗的!”
江漪看了她两秒,倏尔弯了唇:“这么急啊,不然……”
童晨晨的脸瞬间涨红成猪肝色,她气急败坏的:“谁要和你一起洗啊!不行!不要!不可能!”
“……”江漪瞪她一眼,语气嗔怪:“想什么呢。我说不然你去隔壁看看她俩洗了没,借一下行止和姜容她们房间的浴室。”
原来是这个不然。童晨晨掉头就走,恨不得在墙上撞出个人形窟窿来。好吧,是她想多了,但是江漪就真的没有一点那种意思吗!她笑的明明是那么的奸诈啊!
然而出了门,童晨晨才反应过来,又气呼呼的走回去。
江漪还没进浴室,她正打开行李箱,低头在里面翻捡着瓶瓶罐罐,就见到童晨晨去而复返,笑笑:“怎么,她们也已经在用了?现在的小姑娘倒是都挺讲究。”
“不是,凭什么我要去和她们借啊!你为什么不去借?”
江漪低头示意自己内衣外披浴袍的状态:“不太合适吧,现在这样子出去,是不是不太雅观?”
童晨晨:“……”
还问!你也知道不太雅观啊!
见童晨晨不说话了,江漪轻笑一声,慢悠悠的起身走向浴室。末了还不忘补充:“别跑啊,可别让我们三个明天遍插茱萸。”
这话倒是提醒她了。童晨晨眼睛一亮,对啊,江漪洗澡去了,自己不正好溜出去再开一间房吗?这么想着,她倒是老实坐下了,直到浴室里水声阵阵,她才起身去拉行李。江漪总不能顶着满头满身的泡泡,追出来吧?
可就在这时,房门突兀的被人叩响,追着女人的声音:
“漪漪?”
童晨晨想起,刚刚自己回来的时候,只是随手那么一带,似乎并没有把门关严。她松开了抓着行李箱的手,转身向门口走去。果然,门已经被人推开了大半,来人半个身子已经跨了进来,似乎想打量房间里的状况。
童晨晨顿时升起一股反感来。好吧,哪怕是她没有关严门,但这种推门就进的教养,可着实不怎么令人愉快。
“请问您有什么事?”压得住语气,却压不住表情。童晨晨冷眉冷眼,声音也沉沉。她打量着这个不速之客。是个年纪和江漪差不多的女人,五官不算多么出众,但也看得过去,及肩的栗色卷发有点过度烫染的毛躁,耳边坠着的闪亮银环倒是相当惹眼。
如果她没听错的话,这个女的好像是要找江漪?所以这是江漪的朋友么?
看看,江漪这人际圈里都是些什么牛鬼蛇神。童晨晨在心里腹诽,在心里把对方这份冒犯狠狠给江漪记了一笔。
对方见到她也是一愣。那种由微笑到震惊怔愣的表情变化实在是太明显了,以至于连并不擅长察言观色的童晨晨,都几乎在瞬间察觉到对方的错愕和……敌意。
这份敌意实在让人有点莫名其妙,就听女人开口,微微扬起的下巴不知道是想要扎谁:
“你谁啊?”
女人微微眯起眼,视线在她身上上下游移,最后落在了她的脸上:这是一张年轻的、充满着生机和胶原蛋白的脸;是一张精致的、足以让人感到惊艳的脸;也是一张让她感到艳羡的脸。
只是看着这张脸,苏淼突然就明白了为什么那么多的老男人,总喜欢找年轻的,小野莓似的鲜活小姑娘。她们柔软娇嫩,目光懵懂而不谙世事,明明身上都是令人艳羡的叛逆野性,却又会傻傻依偎在身边,无论听到什么都会惊异的“啊”、“呀”一声,让人恨不得想要咬上一口,或在她身上掐出一包泪来。
啊,年轻的,鲜活的□□和灵魂。比之自己糟糠那面上的刻痕、松软的老皮和下垂的□□,这实在是上天太美好的馈赠,有着太过强烈的诱惑力了。
她嗤笑一声,目光变得锐利又危险,口气却是成年人对小孩儿讲话的骄矜与老成:
“我找江漪,她在屋里么。”
童晨晨默了几秒,表情突然松散出个笑来,她客客气气的:
“大姐,你要丢了孩子呢,去楼下的警局报警;找不到妈呢,回去问问你爹;丢了男人呢,去打听打听他的下属秘书;没听你这种情况,得进别人房间搜房的,事它不是这么办。”
说完,她伸手把女人半个身子挡出了门:
“不送了。”
苏淼被她三两句话呛的脸上青一阵白一阵,还没反应过来,人已经被送出了门,紧跟着是耳边一声关门巨响。对方竟然就这样把她从屋里哄了出来。而她,堂堂大学讲师,平常都是受小辈们尊重膜拜的,哪里受到过这种待遇了?一瞬间,苏淼简直生撕了对方的心都有了。
童晨晨也正是看出这一点,这才当机立断出此下策的,她可不想像个泼妇一样和这人拉扯。她把对方推出去,原以为对方一定会破口大骂甚至砸门的,然而没有。不知道是五星酒店隔音不错还是怎么,关上门以后外面静悄悄的,甚至连对方离开的足音都不很分明。
这倒是出乎她意料的。
世界终于安静下来,童晨晨终于能腾出点精力来想些什么了。
她突然想起一件事。这女人来的时候叫的,不是江漪,而是……
漪漪。
*
江漪洗完澡出来,就看到童晨晨乖乖坐在桌前,手里捧着份资料,有一搭没一搭的翻弄着。
“挺认真的。”江漪竖起大拇指,给出个正面评价。另一只手用毛巾擦着发梢的水:“去洗吗?我好了。刚来的路上,我旁边坐的那人身上烟味儿挺重,沾了我一身。”
噢,原来因为这个,怪不得一回来就要洗澡。童晨晨理解了不少,她从前也很反感在酒会沾到别人身上的味道,无论古龙水、酒精还是香水,她都不喜欢。
江漪已经换了睡衣,这套长袖长裤的保守式童晨晨其实之前见过。可这会儿,江漪脸上颈口都带着刚刚被热水蒸出的淡淡红晕,发间甚至还蒸腾出热气,整个人的感觉又与从前不同。
察觉到对方的视线,江漪挑了下眉,逗她:“我就这么好看啊,我一出来,题都不看了。”
童晨晨像是被这话烫到,狠狠瞪她。江漪也不回避,就那么和她对视,眉眼里都是笑,却无声的把她的视线压倒,再压倒。童晨晨败下阵来。
她别开眼:“刚刚有个女的过来找你。”
江漪听到这个,似乎愣了一下,继而看向门口。
童晨晨也不知道,为什么江漪就连这个找寻的动作,都能让她觉得很不爽。她心里翻个白眼:“快别找了,人早就走了,江老师。”
“怎么走了?”
江漪回过头,童晨晨没看在她脸上看出责问的神情。她像只是随口一问,也像是无所谓她是否回答。
“找你,你不在,她可不就走了么。”
童晨晨一开口,就是那种欠欠的挑事语气,江漪也不生气,只是看她,然后突然就笑了:
“该不是你给赶走的吧?”
童晨晨没吭声,不知道江漪是怎么一下蒙对的。
“你呀,”她轻笑一声,似乎也不很在意,只轻轻说她:“人家姐姐也没招惹你……”
童晨晨心想,怎么没招惹她了。不是,什么姐姐,她都叫她大妈了。
“哎,都不介绍一下吗?”童晨晨见江漪似乎是要结束这个话题,竟已经自顾自去拿吹风机了,便放下手里的资料,追了过去。
江漪顿住脚步:“不是急着洗澡么?”
好啊,转移话题是吧!童晨晨气呼呼的:“又不想洗了。”
“一会儿一个主意啊。”江漪无奈笑笑:“我又没见到人。但如果是刚刚楼下的人。那应该是……苏淼苏教授吧,清大物理系讲师。”
清大物理系?童晨晨愣了愣,她记得之前和苟为问起江漪的时候,他说江老师就是清大物理系毕业。当时苟为还笑嘻嘻的和她调侃:“以为是花瓶,却没想到是个美女学霸吧?”
“你同学?”童晨晨脱口而出,问完了才觉得突兀。这样显得自己对江漪多了解,多上心似的。
江漪果然多看了她一眼,笑了下:“知道的还挺多的。”
这算是默认了?童晨晨总觉得这件事,江漪的反应不该这么平静淡漠,她甚至不觉得这算是一个“反应”。于是,童晨晨按住了江漪拿着吹风机的手:
“不找她问问有什么事?”
今天的小姑娘,对她好像有点积极地过了头呢。江漪心想,笑了笑:“人不是都被赶走了,怎么问呀。还是你觉得我现在这样,头发都还没干呢,要出去找人?”
童晨晨:“……”
好吧,算你有理。
但她又有点不甘心就这么铩羽而归,一时间倒是有点儿进退两难。江漪见她还杵在原处不动,抽回手,轻轻在她额头戳了下,然后一脸促狭:“还站在这呀,晨晨难不成是想……帮我吹头发?”
绝无此意!告辞!
童晨晨转身就走。江漪愣了两秒,她还从没见过能有人能把“说走就走”这四个字,演绎的如此到位。也就一个呼吸的时间,好么,背影都不见了,一阵小旋风似的。江漪的手空举了片刻,又好气又好笑的。
她看着因镜子泛起水雾而变得朦胧的自己,轻轻自语:
“这么嫌弃呀。”
*
童晨晨最终还是去洗澡了。毕竟,这一路上舟车劳顿的,她身上裹挟着一路风尘,不去洗漱实在难以睡下。而江漪,最后也没有去找那个女人。问她则推说已经很晚了,该睡觉了,明天还有一天的录制云云。
童晨晨才不信这个邪,但是追问下去又实在没劲。她草草吹了头发,躺平关灯都气势汹汹的,像在和谁赌气。
黑暗里,江漪那边传来一声低低叹息,然后是窸窸窣窣的细碎声音。
童晨晨用耳朵描摹黑暗里她的举止,猜测原本已经躺下的人,这会儿大概是坐起来了。正想着,一只手就这么毫无预兆的覆上她额头,指尖轻轻插进她的发里。像是电线短路,童晨晨大脑宕机一瞬,全身的的血都冲了上来,声音也被战栗感掐住。
头顶很近处,传来江漪声音,她大概是弯着腰。童晨晨发现,原来这人的声线竟然可以压的这么低,低的像是深海的沉沉的鲸语。
“这么湿就要睡了?”江漪的手抽回去,在她身上轻轻拍了两下:“去,再吹干一点。”
童晨晨:“……”
明明江漪也没用多大力气,可童晨晨却觉得臀部火辣辣的,脸也火辣辣的,整个头皮连带着天灵盖都一起火辣辣的。
她没动,一把年纪的人这一瞬竟然在被子里红成了澳洲龙虾。明明其实也没什么的,江漪说的做的怎么看都并没什么不妥,可童晨晨却无比尴尬的发现,自己在来到这个身体之后,第一次生出了某种不为人知也难以言说的隐秘。
从前还是温宁的时候,这种情况她会用最快速度解决好自身问题,然后再冲个澡洁净身体。这个过程不会很久,大概几分钟就能搞定,毕竟时间宝贵,吃饭睡觉她都是争分夺秒的,也不会在这事上面耗费太多时间精力。
而现在,童晨晨一直挺庆幸她从来了这副身体之后一直心如止水,并没有什么需求。她可还没有想好该怎么处理这种状况。而现在,她竟然在一个女人的面前……
童晨晨的沉默像是无声抗拒。江漪在她床边站了会儿,最后还是无奈向邪恶的小姑娘势力妥协。她转身,拿了吹风机过来,就坐在床头帮她吹头发。
“你,能不能,把灯关了。”童晨晨话出口,觉得一阵口干,她发现自己声音都有点哑了。
江漪没想到,小姑娘第一句说的竟是这个,她笑了笑,伸手揿灭了灯:
“晃眼么?”
童晨晨含糊的“嗯”了声。
其实不是,床头的壁灯并没有很亮。可这一刻,童晨晨只想陷于一片黑暗,只有黑暗才能遮掩住一切。
江漪纤长手指在她发间穿进穿出,勾起她的发,又轻轻放下。童晨晨只觉得像是被整个世界温柔相待,可她内心却无比煎熬,她突然觉得头发要是能再湿一点就好了,或者酒店的吹风机烂一些,总之江漪的手能不能不要停下来。
她突然想起自己那件校服,上面有那么多大大小小的洞,都补好了。也不知道缝补完整那些洞需要这双手怎样的、多少次的上下翻覆?她竟有点儿羡慕起那件衣服了。
“江……老师。我的校服……你是怎么缝的?”
江漪没想到她突然问这个,但还是答了:“小区门口的裁缝店啊,怎么了。”
童晨晨:“……”
童晨晨:竟然不是你充满爱意的给我缝的吗!!!!
江漪:是充满爱意的花钱找人缝的。花了好几块呢。
虽迟但到!快夸我快夸我!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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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章 酒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