启普发生器 第27章 交集

回去的一路上，江漪就像是完全忘记了校长室里的话题，仿佛刚刚那句“不同意”只是童晨晨的错觉。

走了几步，童晨晨猜测江漪大概要问她考试卷子为什么不写的事了，结果酝酿了半天说辞，江漪提都没提。

那种熟悉的挫败感，又一次翻滚上来。

江漪和她说的是另外的事：

“还记得之前，你帮我打的皮蛋瘦肉粥那次吗？”

童晨晨闷闷的“嗯”了声。

江漪笑了下：“那天下午第四节自习，逃课了？”

童晨晨蒙了一秒：“没啊。”

江漪“噢”了声，点点头：“那就是提前去食堂了。”

童晨晨：“……”

这事儿没什么好瞒她的，童晨晨也不怕江漪批评，她索性实话实说，带着股破罐子破摔的劲儿：

“实在是不想和一群学生们挤。”

江漪开口，却是和想象里完全不同的论调：“老师主任们也都爱去一食堂，你啊，小心被抓包了。”

被抓了的话，以陈主任的做派，小姑娘大概率是要没有晚饭吃了。

童晨晨半天没吭声，再开口是真实的疑惑：

“担心我给你扣分？”

江漪没好气的瞪她一眼，也不解释，就顺着她的话说：“是啊，别扣分。”

“噢，”童晨晨懵懵的：“那我注意。”

顿了顿，她回过味儿来：“这个，你知道了，你不管？”

江漪看都没看她：“那以后不准逃自习。”

童晨晨：“……”

江漪看着小姑娘无语的表情，笑了，语气里都是了然：“你看，我说了你也不听的。”

童晨晨：“…………”

一开口能被她噎死，童晨晨是真不想理江漪了，她沉默着往前。走到楼梯接驳口处要分道扬镳的时候，她听见江漪轻声的笑：

“其实我也不喜欢和人挤。”江漪冲着微怔的童晨晨眨眨眼：“秘密啊，别和别人说。”

“……”

直到江漪都走没影了，童晨晨还愣在原地，为这个所谓“秘密”，也为这个温婉成熟的女人刚刚一瞬间促狭的孩子气。

半天，童晨晨突然自嘲的笑了下。和江漪所有的对话，没有一个是她以为的话题。童晨晨转身，慢慢往回走。

她突然觉得，自己大概是搞错了一件事。

江漪看起来好像对什么都关心，其实她根本对什么都无所谓吧。自己考试写或不写，分高分低，在不在她们班，之后又会分去哪里，那个女人其实根本就不在意。

或许她也是这样和方瑜华女士随口建议，要把她送去“矫正”一下的。江漪根本就不关心那地方是天堂还是地狱，不理会那个童晨晨在里面经历了什么，受了多大委屈，她可能就是挂着哪种惯常的笑脸，随口说了句：

“我觉得童同学需要被‘教育’一下。”

*

这天晚上，江漪又一次吃到了皮蛋瘦肉粥。

压在饭盒的下面，是一张饭卡。江漪愣了几秒才反应过来，虽然饭卡秃秃的，好像是少了点什么的样子，但这确实是她的饭卡。

良久，江漪一声轻叹：

“小赖皮。”

*

时间过得很快，转眼到了分班那天。

每个重点班里都有或多或少的学生掉去了普通班，普通班也是亦然。但无论是喜悦高升还是郁郁低就，整个高一年段都弥漫着离别的氛围。

有一个人却与这种淡淡伤感的气氛格格不入。

童晨晨走的相当坚决。她长腿一迈，就那么大剌剌的在江漪眼皮子底下走出了三班的大门，然后头也不回的向着另一边的教学楼走去。

她被分到了十四班，高一年段的最后一个班。

这一点倒是并不意外，无论是她的成绩还是末位班级的人数空档，都预示着在没有暗箱操作的情况下，这里会是她的归宿。

她大概是第一个过来的学生了。像根钉子似的扎在新班级的门口，身上气势凝成的意思昭然——生人勿近。

迎着全班同学以及讲台上中年男老师微愕的目光，童晨晨眯眼扫了圈班级，然后大马金刀的径直走进，那架势不像是被末位淘汰下来的学生，反而像是过来视｜察的小领｜导。

因为人少，十四班的教室看起来挺空，但不知道是她来得太快还是没有组织好，新的班级没有多的桌椅。

不过这问题也不大。

童晨晨拍了拍坐最前面位置的人：“麻烦了，我东西借你地儿放会儿。”

女生愣了半晌嘴里才磕绊着答她：“行行，晨姐，你放。”

童晨晨转身出门，去仓库抬了张桌椅出来，一路拖回了班级。大概是她周身的气场太暴躁，拿包和书的时候，坐在最靠前典那个女生小小声对她耳语：

“晨姐，别气哈，普通班更自在。”

童晨晨倒是一点也不意外这里有人认识她，但她对女生这话却相当不认同：

“我哪生气了，在哪儿呆着不都一回事儿。”

“……”

女生心说，这叫没生气？姐姐您那脸黑的都赶上黑旋风。

*

“江老师？”

“江老师！”

江漪愣了下回过神来，她看着班长温行止正站在自己身前，满脸疑惑。

“班长怎么了？”她冲温行止笑了笑：“看名单了没，我们班要净多三……两个人，一会儿别忘了叫几个男生去帮新同学搬桌子。”

温行止也朝窗外望了望。一场春雨一场暖，教学楼间小花园里的草木都泛起浅淡的绿，满眼郁葱，让人心旷神怡。不过，她不觉得刚刚班主任是在欣赏什么春色满园。

那时候江老师脸上的笑很淡很淡，像是一阵风就能吹走似的。温行止有些怔怔，她突然意识到，自己当班长这么久了，却是头一次见到江老师脸上没什么笑意的。

她意识到，原来江老师不笑的时候，就还挺……冷淡的。有那么一瞬间她觉得江老师就像是……换了个人似的。

可外面什么都没有，所以江老师刚刚是在看什么？

*

童晨晨是三天之后，在苟为的嘴里听说了自己的最新八卦：

她一脸黑线：“啥？我什么时候为爱勇闯天涯了？”

苟为伸胳膊肘捅她：“晨晨姐你这可不够意思啊，要是早知道你转班是为了春秋，我可……”

“停停停，你等会。”童晨晨比划个stop的手势：“为了谁？”

“春秋啊？”

“怎么就为了他了？”

“那为了谁？”苟为突然虎躯一震，继而一脸震惊：“总不能是为了我。”

童晨晨真是无力吐槽他了：“谁和你说的这个？”

苟为耸耸肩：“都是这么传的啊，现在高一学生里面没几个不知道的了吧。”

“传说啊。”童晨晨给了他个关爱智障的眼神：“传说中我为爱还甘心被搁浅呢，这你也能信。”

“我去，厉害啊晨晨姐，你竟然能把这句歌词念出来。”苟为先是吹了一波彩虹屁，又马上回归正题，切换快的连童晨晨都有点没反应过来：

“要不是为了和顾春秋一个班，你考试为什么交白卷？不就为了垫底好去他们十四班么？”

童晨晨大无语。

她突然觉得有点丢人，这要是真事，那编排她什么“为爱勇闯天涯”那绝对是夸她了。她简直佩服学生们的联想能力，这是正常人能做的出来的事吗？

而在她这么质问苟为的时候，对方却似乎并没有觉得这件事有什么不妥，甚至有点不以为耻反以为荣的意思，他笑嘻嘻的：

“怎么做不出来？要说别人，那是不一定能到这份儿上的，可要是晨晨姐你，为了顾春秋，那可太做的出来了。你为他什么做不出啊。晨晨姐，我一百个信你。”

童晨晨觉得一道天雷当头劈下，她不知道苟为这份骄傲究竟是几个意思，她摇头：

“不，我不行。”

“哎呀，你肯定行！”

“这个真不行。”

然而，就在童晨晨以为这消息是今天最大噩耗的时候，苟为的下一句却让她明白：没有最坏的消息，只有更坏的。

“这事儿咱老板都知道了，今天班会上老板还夸你了。”

童晨晨：“……”

还能有比这更羞耻的么？她知道苟为私下里爱叫江漪老板。过了好久，才无比艰难的发声：

“她，说什么？”

童晨晨停的太久，久到苟为几乎有点儿断掉刚刚的话题了：“啊，你说咱老板？就，就说你有魄力呗，还说什么来着？噢，说你恋爱谈的……破釜沉舟的。”

童晨晨停了好几秒，突然咬牙切齿：“背后骂人哈。”

“也不是吧，我感觉江老师好像不是这意思诶？”苟为喃喃。

“怎么不是。”童晨晨恨恨的，自从不在一个班以后，她就很少再莫名其妙的看到江漪了，也很少再听到关于她的哪怕是只言片语的消息。但她心情似乎并没有变得轻松几分：

她冷笑：“文化人骂人。”

*

童晨晨很少听到江漪的消息，可江老师却没少听到童晨晨的。

“哎呀，今天宋老师又在语文教研组里抱怨了。”曲莉莉笑嘻嘻的挽着江漪的胳膊：“江老师你说说，他一男老师，怎么就这么婆婆妈妈的？每次说八卦也是，比那些女老师们还积极。上次办公室没人，送水的把水直接放门口了。语文教研组里就他一个男的，说让他搬一下吧，宋老师可是废了老鼻子劲了，半天又扭又弯腰的，差点从饮水机前面打了套太极，都没能把水扛饮水机上去。新来的小赵妹子你知道吧，贼瘦的那个，人家小妹妹都看不过去了，上去三两下扛起来水桶就弄好了，我都快笑死了。”

江漪弯了弯唇：“这次又说什么？”

“还不就是童晨晨那点事儿，害，车轱辘话，颠来倒去的说。”曲莉莉嘿嘿一笑：“不过这小姑娘也是挺厉害的，宋老师都给她气的没脾气了。他说童晨晨三天扣得分，比他们全班学生三十天加起来还多。”

江漪想了想，还是说：“其实小姑娘是讲理的……”

“咱们江老师不愧是带了童晨晨一学期的人呀。”曲莉莉感叹：“我就说，小姑娘在江老师手底下也挺乖的呀，没见扑腾起多大水花，换到了他们班上就开始兴风作浪，宋老师不得反省反省。”

“让宋老师找个机会好好和童晨晨谈谈吧。”江漪顿了顿，又说：“小姑娘可能确实是个性了点儿，不太容易服人，不过但凡能讲理的人，好好说话都比骂人有用。”

“哎，我早让宋老师找你取取经的，他还不听。”曲莉莉摇摇头：“现在哪能谈啊，就是宋老师想谈了，人童晨晨那也是个主意大的，根本不和他谈，这都已经针尖对麦芒，杠上了……”

江漪愣了下：“怎么呢？”

“我们也才知道。”曲莉莉叹口气：“宋老师他们班小孩儿，可能有带手机的还是有什么别的违禁品，反正宋老师那脾气你也知道，没逮住人，就趁着小孩儿们下去做操，把他们班学生的包啊，笔袋儿啊，桌斗啊哪里的都翻了一遍……其实我觉得吧，宋老师这事儿做的是有点过了，翻人家东西，还翻人家小姑娘的东西，不合适。”

江漪挑眉：“他是在童晨晨那找到什么了？”

“没有没有。”曲莉莉摇摇头：“其实吧，这事和童晨晨一点关系都没，宋老师可能也不为了查她，全班同学的东西他都看了，不过，被翻出东西的男生都没吱声，那小祖宗却急了，大概是发现自己的东西被人翻动过吧，小姑娘是真生气了。”

江漪点点头：“然后呢？她去找宋老师理论了？”

“更绝。”曲莉莉想到这，还有点儿好笑：“你猜猜那小祖宗怎么做的？她趁着宋老师给别的班上课，直接来了我们语文教研组，当着好些老师的面就把宋老师桌子翻了个底朝天。”

江漪表情有点儿一言难尽，她看了曲莉莉几眼：“你当时没在？”

“在呢啊，小姑娘进门还和我打招呼呢。”曲莉莉一提起来就有点儿无奈：“你想说我为什么没拦着是吧，问题就在这呢。人家小姑娘是客客气气敲门进来的，进门还和我打招呼，看她那慢条斯理风轻云淡的样，怎么看也不像是憋了一肚子火来搞破坏的啊，教研组几个老师还以为是宋老师叫她帮忙来办公室拿东西呢。”

顿了顿，她啧一声：“其实我觉得童晨晨那小孩儿也挺神的，兵法不是说成大事者‘胸有激雷而面如平湖’么，也就是她这样了。”

江漪有点没好气的看她一眼：“还成大事呢……宋老师不得气坏了。他……骂她了？”

“那可不么。”曲莉莉说：“江老师你是没看到宋老师那桌子，嘿，他都要气疯了，我们几个老师都拦着他，怕他真和学生动手。不过宋老师那张嘴你也是知道的，真急了是说话不好听的，劈头盖脸骂了人家小姑娘一个小时。”

江漪皱眉：“童晨晨她……还好么？哭了？”

“哭？”曲莉莉震惊：“怎么可能，我看这小姑娘可是够刚的。不仅没哭，她还冲宋老师笑呢。宋老师骂了她半天，人家一点不受影响。还客客气气的道谢。”

“道谢？”

“是啊。”曲莉莉一脸你想不到吧的表情：“童晨晨说‘谢谢夸奖，不过我可不敢当，都是您以身作则教育的好’。”

江漪：“……”

“宋老师也是气的狠了，吼她‘还有没有王法了’。小姑娘也没见怕，还是笑呵呵的：‘进局子这不是也有您作陪么’，哎，江老师你是没见，那时候宋老师被她噎的啊……”

虽然觉得不应该笑，但江漪还是没忍住弯了弯唇，不过很快她又抿起嘴，总结：

“是挺气人。”

曲莉莉倒是不顾忌：“哈哈，是吧。”

“不过曲老师。”江漪看她一眼：“你就站旁边看戏呀，嗯？”

“哎呀，就知道你得心疼你学生，江老师您这立场诶。”曲莉莉啧啧几声：“放心啦，我盯着呢，这不宋老师没动手么，而且我觉得童晨晨吧，好像也没吃亏啊。宋老师一大人，在她面前简直……战五渣。”

“战五渣？”

“哈哈哈哈，原来江老师您也不知道这个词啊，我也是听我小侄女说的，大概就是没什么攻击力，造不成多少伤害的意思。”曲莉莉解释，又叹口气：“现在的小孩儿们啊，就爱用这种新词，她们用的那些流行语，中英文混杂的，连我这语文老师都不知道是什么意思。”

江漪却没纠结这个新词，她语气淡淡的：

“造不成伤害么……”

“大到黑洞，小到粒子，看不见摸不着的东西可太多太多了。”

“但这可不代表什么都没发生，什么也没有啊……”

*

新班级的英语老师有个不成文的规矩：她每节课下课前十分钟，都会点学生起来，抽查单词拼写，拼错或是拼不出的学生会被打手心。

童晨晨一开始见到还挺震惊，感叹一句中体西用，这真是生生把英语课上成了古时候的私塾，她也算是见证了文化涵化的力量。

这时候，童晨晨突然有点想念起原来班上的英语老师程青来了。有些人吧，说不上哪里好，可一比较起来那真的全身上下都是宝。童晨晨得承认，之前有那么一秒两秒，她想过江漪，就算她千不好万不好，总有一点，她起码不会未经同意乱翻别人的私人物品。

她稍微走神了那么一瞬，前方突然一声惊雷：

“童晨晨，爆炸。”

童晨晨：“？”

这是念什么咒呢，也没拿着魔法棒啊？

童晨晨一时间有点没反应过来，和英语老师大眼瞪小眼。对上对方不善的目光，她觉得莫名其妙。她做错了什么，为什么让她爆炸呢？

“拼啊，爆发，爆炸。”

噢。童晨晨反应过来了，原来距离下课只有十分钟了。

她多数时候可以装傻，但这会儿显然不是多数时刻——她可不想被英语老师随身带着的小细竹条抽手心。

话说英语老师为什么随身带着那玩意儿？要是江漪那种外形的女人，拿个小棍或者小鞭子挥一挥晃一晃的可能还挺性感，但是英语老师这一中年毛衣老阿姨，天天拿个棍儿晃悠可实在有点没眼看了。

童晨晨刚要开口，却忽听身后门口传来很轻的一声：

“explode，e-x-p-l-o-d-e。”

不用回头，童晨晨都知道外面说话的人是谁。

她张了张嘴，半天愣是都没有把这词给拼了。她才不要承江漪的情。

“不知道？”英语老师的耐心显然已经濒临耗尽，她抄着手踱步过来，细窄的竹条在童晨晨身上戳了戳：

“不知道就伸手！快点，别浪费大家时间，你从这里耽误一分钟，就是耽误全班同学四十分钟。打一下给你长长记性，看看下次还背不背英语单词了。”

童晨晨攥了攥拳，突然开口：

“blast.burst.detonate.explosion.fulmination.blow up”

“来，看看喜欢哪个。”

童晨晨：程老师全身上下都是宝

程青：你夸猪呢？

江漪：全身上下？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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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 交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