启普发生器 第22章 家宴

中国的酒桌文化“博大精深”。

哪怕是在家宴的饭桌上，亲戚朋友依旧推杯换盏，忙个不停。从前童晨晨就不是很喜欢参加晚宴，没想到回到祖国的怀抱之后，她依旧逃不开这个。

跟着方瑜华女士不停的给长辈倒酒，敬酒，也碰了一杯又一杯。水晶高脚杯满了又空，很快她的脸就开始发热发红。

她发现，所有人在这个场景里，竟都不把十几岁的她当个小孩儿。而所有人对她的态度，也俨然一直以来都是这样，稀松平常的。

从前因为胃病的缘故，她不太能喝酒，三两杯下肚胃就要不舒服，撕拉拉的疼。所以她喝酒多半是点到为止的，也从没有过酒醉的体验。可现在，童晨晨已经不知道自己究竟举了多少次杯。也不清楚她现在的身体，清醒与沉醉的分界到底在哪一处。

昏昏沉沉间，有人递了手机给她。

童晨晨本能的接过，怔怔的望着显示通话时长的屏幕发愣。来电显示是两个字，一个简单一个复杂，明明很眼熟很眼熟的，但她看了好半天，却怎么也想不起来这两个字念什么了。

完了，她怕不是得了阿兹海默病了，童晨晨心里惊惧又沮丧，有什么事情会比让一个靠大脑维系生存意义的人，变傻变蠢变痴呆更痛苦呢。

于是，她努力回忆着毕生所学，嘴里嘟嘟囔囔着能回想起来的所有定理和方程。

耳边似乎有人一直在叫嚷什么“铜盆盆”“铜盆盆”的，声音远近飘忽，带着种虚无的机械感。

什么铜盆盆啊！童晨晨被这声音吵的心烦，她还“金盆盆”、“银盆盆”呢，她还“洗手手”呢。

好半天她才反应过来，人家叫的根本不是什么“铜盆盆”，而是“童晨晨”。童晨晨是谁？噢，对，她现在就是童晨晨。

于是四下里扭头找寻，好半天才发觉声音的来源是其实在她手中。童晨晨把听筒凑近耳朵耳朵，离得近了，那边音色都勾上柔软的温度。

“你喝酒了。”说的是个陈述句。

“唔……”

电话对面的细节断断续续的传来，像是呼吸又像叹息。童晨晨忽然就想起来那两个字是什么意思了——江漪。她痴痴的笑几声，也不知道自己是个什么心态，壳子里的小人不安分起来，露出小孩子一般的顽劣：

“怎么了，你不许啊？”顿了顿，她嘿嘿的笑：“江漪，你管的挺多的。”

其实是句挺冲的话，可混合着她低哑的笑，攻击性不足，软糯又有余。

电话那边的人有点无奈：“还知道我是谁啊。”

“天天管我，除了你还有谁啊。”童晨晨小声哼哼:“江漪，嗝，你属、属管家婆的啊。”

江漪:“……”

她不至于和小姑娘计较，更不至于和醉鬼小姑娘计较。于是放软声音哄她:“明天还上课呢，别喝了好吗？”

“我不是童晨晨，你别叫我这个。”

“那你是什么？”江漪轻笑，脑中描摹着小姑娘红着脸，眼神飘忽说胡话的样子，逗她:“你该不是想说，你是下凡的小仙女？”

童晨晨对这个说法嗤之以鼻，一本正经纠正:“世上没有仙女，你是……你封建迷信。”

嚯，这大帽子不分青红皂白就扣过来。

江漪又好气又好笑，觉得小姑娘醉了好像更有意思了：“我只知道建国后不能成精，倒没听说也不准仙女下凡的。不是仙女，那又是什么？”

童晨晨没听懂前半句，后半句倒是好理解：

“我是……”童晨晨嘿嘿笑了两声：“牛子。”

江漪愣了愣。

哪怕童晨晨经常口无遮拦，说出点什么都不为过，且现在还喝醉了。可江漪还是不相信自己刚刚听到了什么。她皱着眉又问了一遍，音量都提了几分：

“你说什么？”

“牛子啊。”童晨晨嘿嘿一笑：“江漪……你，你连这都不知道么，我最喜欢牛子了……”

江漪：“……”

她抿了下唇：“我不知道，你得和我讲讲。”

童晨晨心情突然好多了，刚刚的惶恐不安都被抚平。她觉得，江漪好笨哦，什么都不知道，就算有人要得老年痴呆，江漪也肯定要先自己一步的。

喝了酒，身上发热，童晨晨晕乎乎的出门吹风。她走了几步，腿有点软，眼前的色彩也模糊成光影一片。一时间，她竟有些分不清自己究竟是在宴北还是在伊利诺斯州：

“你自己去看粒子物理标准模型，这么基础的东西不要问我。”童晨晨说，语气冷淡的一如从前打发偷懒的学生助手。但是话落，她又忽然想起电话对面的人是江漪，撇了撇嘴却还是耐着性子补充：“轻子的一种，2.2微秒的半衰期，二分之一自旋，带负电。”

电话另一头，江漪举着手机愣了好一会儿后突然笑了起来，这个笑怎么止都止不住。

原来是误会了。

江漪这才终于意识到，童晨晨一直讲的是“缪子”而不是什么“牛子”。“miu”和“niu”啊，小姑娘喝醉了还mn不分的。

但童晨晨能说出这些，江漪挺惊奇的。

之前课堂上那次也是，她觉得小姑娘竟能记住不知在哪本杂志上看来的公式，大概是升起了些“求知欲”。她没和童晨晨说，其实这才是她生出给小姑娘补习念头的真正原因。她并不在意学生当下成绩的好坏，比起这个，她更在意她的小朋友们有没有进取的心。

她向来如此，如果一个人想躺着，她不会管；但如果一个人想立起来，那么她会竭尽自己所能，帮她站的更直、更稳。

耳边是江漪的轻快的笑，江漪的表情几乎只一瞬就出现在她脑海里，童晨晨虽有点莫名，心情却跟着明快起来。约莫是听到她这边的车流和呼呼的风声，江漪问：

“在外面呢？”

凉风簌簌没能带来清明，只送她几个激灵。童晨晨依旧昏昏沉沉，左右看见花坛，撑着身子走过去，坐下的瞬间，骨头和声音同时松散开一地慵懒：

“不行啊？”挑衅都糯糯软软。

“……”江漪想被小猫咪挠了一抓，酸酸麻麻的，她眉眼弯弯：“快回去了，喝酒还吹风，一会儿要头痛了。”

“……”童晨晨突然低低的笑，带着呼气的尾音杂在电流声里，喑哑暧昧:“江漪，你是管我管上瘾，进入纠缠态了？”

量子纠缠都知道了？

江漪笑意加深：“要叫老师啊，大聪明。不过量子纠缠是适用于微观的理论，并不适用于宏观。”

“谁说的啊。”童晨晨轻轻笑，漆黑的眼瞳亮的惊人，说起这些来几乎如数家珍：“宏观物体量子纠缠也是可能的，相信不会太久的，你就要知道了。”

江漪微怔，她从没听过童晨晨用这个口吻说话。她语气里的驾轻就熟，和那种在熟悉领域的自信底气在音节碰撞中振荡出力量感，迫人抬头仰视。

一种很微妙的感觉浮上心头。但下一瞬，这个状态就被话筒对面突然的尖锐鸣笛声打破。不同时空的两个人仿佛被这声响缠结，同一时间皱了皱眉。

“快回去。”江漪看了眼窗外天色，语气郑重几分。

有点冷，童晨晨缩了缩身子，站起来的时候一阵晕眩，视线里出现了斑驳的皂白。茫然了会儿，她情绪忽然又低落下去。

她一字一顿：“江漪，我回不去。”

“怎么？不记得路么？”

童晨晨扯了扯嘴角：“我回不去了，再也回不去了。”

“……”江漪被小姑娘打败了。半晌，她说：“你现在在哪呢？”

童晨晨抬眼看了看：“花坛边上，有个牵着狗的老头，我站在他后……”

她话音未落，狗主人霍然回头，露出一张凶悍的中年妇女的脸，死瞪住她。童晨晨被这突然的变故吓了一跳，手一抖，手机砸在地上，通话中断了。

她傻楞楞的立在原地，道歉都不记得。

再后面的时间像是加了倍速，光影在眼前飞快闪回，模模糊糊的车影吐息出暖黄的灯，熟悉的人影下车，向着她的方向走过来。

*

自从加了方朔东的联系方式后，江漪和他完全没有交流，全部的意义也不过是列表里多了个僵尸好友。

僵尸好啊。

江漪对此乐得清静自在。却没想到能在对方今天的动态里看到熟悉的脸孔。

视频里微蹙着眉的小姑娘步伐不稳，满脸潮红，手里端着的玻璃杯折出了五光十色。

“……”

犹豫片刻，她最终还是给方瑜华女士打了个电话。但却没想到这个电话，会让她在黄昏的最后一抹余亮里，捡了个小姑娘。

酒店位置方朔东发了定位，江漪开车在周边绕了半圈就在离大门一百米开外的位置，找到了童晨晨。彼时，小姑娘正蹲在地上，仰起头看她，不远处的地上掉了只黑了屏幕的手机。

她说：“江漪。”

“你啊。”江漪笑着冲她伸出手，轻声道：“真是个小麻烦精。”

童晨晨没听到后边这句。

她乖乖伸手，被江漪从地上拉起。然而，蹲久了血液不畅，童晨晨腿上没有一点力气，才刚站起，她身子就不受控的向前扑跌，紧急之下她扯住江漪衣襟，直挺挺撞进了她未及系的风衣怀里。

“哎呦，”江漪下意识环住了她腰，把她的满身醉气拥入己怀，伸手在她后背拍了下：“怎么喝这么多。”

“啊别动。”童晨晨下巴咬在她肩头，五官皱在一起，惨兮兮的声音扑进她耳朵：“别、你别动。”

江漪能定住身型，却没能定住表情，她弯唇：“腿麻了呀？”

童晨晨在她颈边“嗷”了一声，几乎要哭了：“别说话别说话，我动不了，你一说话肚子就动……”

江漪忍住笑，呼吸也放的极轻。她依言不再说话，就安安静静的抱着小姑娘，等她这股麻劲儿过去。时而有行人路过，也会向着她们相拥的方向望来几眼，再了然的收回目光。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童晨晨先是轻轻活动了下腿，然后把江漪扶着她腰的手扒掉，然后跺了跺脚：

“好了，不麻了。”

江漪：“……”

她瞪她一眼，有点牙痒：“过河拆桥的小东西呀。”

*

来都来了，江漪索性送佛送到西。

她牵着童晨晨找到了方瑜华女士，像是带领小蝌蚪找到妈妈。一路上，童晨晨都挺乖的，和以往判若两人，大概这一次是真的醉的狠了。

然后成年人寒暄几句，江漪刚要告辞，身后却突然传来男人惊疑的声音：

“呦，这位是？”

江漪转身，客气的笑笑，也不等旁人介绍就开口：

“你好，我是晨晨她们班的班主任，我姓江。”

方朔东整个人都停了。

在江漪回头的一瞬，他只觉得自己脑子嗡了一下，眼睛都瞪圆了，全没有意识到，自己现在的这个表情有多么唐突。他只觉得，江漪那一瞬的笑容像是揉着阳光和春风，只这个笑都值得他不惜一切将这人纳入后宫。

“江老师啊！你好你好，我是晨晨的舅舅。我姓方，方朔东，是……”方朔东一边说话，一边去内袋里摸名片，然而说到这，方朔东突然想起了什么，张了张嘴，半晌才接上：

“……你是江漪！”

江漪笑了一下，倒也不意外对方的后知后觉：

“对，我是。”

方朔东在这一刻，可以说是毁的肠子都青了。

他对于家里给介绍的相亲对象一向不怎么感冒，而且在有这丝丝缕缕关系的人面前，也束手束脚的放不开。所以，当初在他姐给他推江漪微信的时候，一听说是个学校里教书的女老师，他直接一个字都懒的应付。

要知道，女人大多喜欢积极主动的类型，他如此怠慢，美女对他的第一印象大概要减分了。

方朔东:哇啊啊啊！

童晨晨:最多给你看两眼。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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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家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