绮年凡记 第10章 （十）乱视听

荣嚖趴到座位上渐渐昏睡过去。到班的学生有不少，噪乱的声音充斥在耳边，半梦半醒之间宛如置身集市。

不知过了多久，她被人轻轻推醒。头颅略显挣扎地动了动，睡得红扑扑的脸蛋却不肯离开臂弯。荣嚖迷迷瞪瞪地瞅着对方，问她什么事。

“该收作业了，组长。”

她含糊地应了一声，支起胳膊撑住脸，没有丝毫行动的意思。“呃呵，数学……”

“数学已经收好了，只剩你的没交。”

荣嚖点点头，支起身体后从书堆里抽出练习册，万分不爽地抄起作业来。抄了恰当的量，便将摊开的册子夹到小组作业的最里面。收齐其他学科的作业后，她托孟荑岚帮忙一起交给课代表们。

“就只有三科的练习卷，不算重，你坐在外面方便点，帮下忙啦。”

“你身体不舒服吗？”

“嗯……不是，我容易发懒，一懒就没力气。”

“好的。”简短的回答里藏了一分笑意。

～· ～

月假结束的当天下午，班主任岳锋简单交代了一些事后就闪了人，全班自习到下午饭点。教室静不过十分钟，嗡嗡似蚊蝇的说话声便从四面八方响起。

荣嚖脑子还不大清醒，无事愿做，被这些声音一催眠，睡意再度升起，于是开始了第二轮昏睡。坐在孟荑岚前面的张茜偏偏在此时转过身对孟荑岚问东问西。

荣嚖烦躁地“啧”了一声，堵住了暴露在外被迫接收噪音的左耳。

“我今天看了你打球岚姐，真的好牛啊，你经常打球吗？”

“也不是经常，偶尔会玩玩。”

“我说你啊，长得这么漂亮，性格好，成绩拔尖，又擅长运动，哎，羡慕不过来了！我和代清媛跟你拍了段视频，想发在学生群里，给你看看，介不介意。”说着她把视频调了出来，给孟荑岚过目。

“不介意，随你们吧。”

张茜收回手机，在上面一顿掐点操作，又问：“你真的不打算找男朋友吗？学校里不少帅哥都特别关注你哎，也有不少女生对你也蛮有兴趣。”

“谈恋爱就算了，高中我不会谈恋爱的，不过你说的那些人，我想认识认识。”

“好耶，晚饭那会就带你去见见他们！”

堵住耳洞的手指颤颤地滑落到桌面，无规律地敲击着节拍。荣嚖盯着指尖，听着那些强制进入耳内的谈话内容，想笑又想哭。各种想法和猜忌在脑内翻腾，睡意全无。

下午草草地过去。

荣嚖一人在食堂随意吃了点，悠着步子走回教室，路过风雨连廊的时候被一个人喊住。转过身去看，她不由地一阵惊异。

来人是高雁。

“有什么事吗？”

“稍微占用一下你的时间，跟我来一下。”

“有老师找我？”

“不，我想问你一些事。”

荣嚖警觉地说了声“行”，跟着高雁来到连廊左侧的拱门内。门里面种着些没什么观赏价值的植物，空间狭小偏僻，一般没什么人进去。

荣嚖忐忑地开着玩笑：“干嘛来这儿？听说晚上经常有学生过来做偷鸡摸狗的事。”

“比赛，你去看了吧？”

“对，比赛很精彩，你和孟荑岚全场最抢眼。”

“谢谢。”高雁转过身，靠在爬满枯藤的石砖墙上，不带半点拐弯地问，“看你总是在孟荑岚训练的时候陪着她，怎么比赛的时候不见你去陪着？”

“不想，没必要。”

“快要上场的那会儿，见你没来，她看起来挺着急的。”

荣嚖笑了声，逼近她，说道：“我不信她是那种在众人面前轻易暴露真实情绪的人，你到底想说什么？”

“你和她什么关系？”

“同桌，同学，同好。”

“关于什么的同好？”

“你猜？”

“吃喝玩乐书影音，哪方面的？”高雁穷追不舍地问。

“我不想告诉你。”

“你喜欢她么，喜欢孟荑岚吗？”

“嗯哼。”

“朋友知己姐妹恋人，哪种喜欢？”

荣嚖撇了下嘴角：“你是来做问卷调查的？别问，问就是社会主义姐妹情。你觉得你这话问的有意义吗，她那样的人，还缺人喜欢？”

高雁那张天然冷感的俊脸上的表情柔了一些：“那你怎么看我的？”

“你想追孟荑岚。”

高雁讪笑：“如果不知道你，我当然愿意追她。”

荣嚖僵硬地扯了扯唇角。真新鲜，竟然被间接告白了。

“你估计是头个乐意把她列入备胎名单的人，挺牛的。”她揶揄地回道。

“每次打球的时候，看到有个男生在你身边陪着，看上去很亲密，感觉你们的关系不寻常，有一回实在忍不住问孟荑岚，你是不是在跟他处对象，她说不是，还笑了，虽然不知道这个笑点在哪，不过我相信了，因为有看你们之间的动作完全不像是恋人之间有的，反而像……”

“像异父异母的‘姐妹’？”

“哈哈，差不多是这种感觉。我跟孟荑岚有时会聊起你，她说你是个很有趣、很可爱的人，就一直想找你聊一下，一直没什么机会，现在这么一看，她果然说的没错，你很有意思。”

“不，她不了解我。”荣嚖心里滚过一阵五味陈杂。

“什么？”

“别信她的话，一点意思都没有。”

“真的？”

荣嚖麻木地看着高雁靠近自己，右手按在墙上，神情玩味而好奇。她不禁心谤腹诽：“我现在应该夸她好撩人吗？”

“要不我们试一试？”

荣嚖趁其最后一个音还未发完，立刻掐断：“不必了。”

“可我喜欢你。”

“嗯谢谢，你是个好人。”

“给个机会？”

假期偶然撞见的那一幕突然浮现，荣嚖努力压制着脑海里的那些细节，烦躁地说了声“没意义”。

“你很在乎她？”

“谁？”

高雁不答，只是抬起左手朝她肩颈处伸去。荣嚖一把抓住她的手腕，拽起她的领子猛一用力，迅速地将两人的位置对调。“你想干什么？”

“有个虫子落在你肩上了。”

“别烦我。”荣嚖不客气地剜着她，目光透过镜片，显得乖戾不驯。

两人死盯着彼此，过了好一会才停止对峙。

晚上荣嚖回到家，按惯常程序一番洗漱后就半卧在了床上，定时定点地翻看起手机。一登上社交软件，就看到校群炸开了锅，里边有铺天盖地的消息弹出，且话题都围绕着一个人展开——孟荑岚。就连学校的万能墙上也都刷满了表白她的帖子。

孟荑岚俨然成了校园焦点人物。

如果在线下学生们都无法装矜持隐藏自己对尽善尽美之人的喜爱，那么在线上他们的感情流露只可能是一个比一个热烈奔放。各种表达爱慕之情的表情包和措辞轰炸满屏，看得荣嚖眼花缭乱。

群友A：神仙小姐姐，请正面up我！为什么我们学校会有这样的绝版女神啊啊啊啊！！！

群友B：打个球都能仙成那样，我直接弯成回形针！在群里吗，在群里吗，在群里吗？加个好友啊！

群友C：想得容易哟，人家那种段位的，备胎都能排满一个大楼。

群友D：听说二十一班的党格辉经常陪她训练？不会……

群友B：是不是李嘉欣的男朋友？好家伙，不会吧，有个漂亮女朋友还在那沾花惹草？

当话题越聊越歪，一个匿名赫然跳出，发了这么一段话——

她能打出漂亮的成绩，多亏了那个始终默默支持、鼓励她的同伴，在关键时刻能给予她帮助，让训练效果倍增，那个同伴不是孟荑岚获胜后的追捧者，而是其积累点滴进步的见证者。另外，孟荑岚不会和任何人谈恋爱，但欢迎大家同她交友。

此话一出，群聊风向又起了变化。大家纷纷猜测起匿名者的真实身份。

这人是谁？怎么会了解这么多事？

荣嚖很快锁定了两个人物：高雁，孟荑岚本人。普济扬也是知情者，但据荣嚖的了解，他是那种宁愿在群里潜水三年也不愿多发一个字的性格的人，所以可以直接排除在外。

犹豫了半会，她给孟荑岚发了条消息。

荣：刚才在群里匿名发消息的是你嘛？

孟：嗯。我现在有点后悔答应张茜把照片和视频发在网上了……

荣：哈哈，现在后悔也来不及了哎，不过，谢谢你，很高兴你能那么想。

孟：我应该谢谢你才对，时间不早了，晚安吧。

荣：晚安，明天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