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疯了,你们都疯了!”
“村长我们现在怎么办?要抓他们吗?我们会不会被传染?”
围在神台周围的人想上去又不敢上,全都把目光对准了村长洛夫。
在他们心中,外出苦修精进木偶制作技术,带领木偶镇再度走向辉煌的村长是现在唯一可以依靠的人。
连镇长也这么想。
要不是洛夫只愿意做村长不愿意去当镇长,这个位置本来应该属于他。
洛夫的脑子也在飞速旋转中。
怎么办?
那个疯子怎么会知道金木偶的事?
伊凡和劳丽又为什么会突然想起尼娜?
还有那天晚上去抓尼娜的两个木偶,不仅散架而且连肚子里的小神像都不见了。
洛夫额头上渗出一层细密的冷汗。
那么多年了,那么多年了!他第一次遇到这么棘手的情况。
他艰难地吞下口水,看向疯子身后的神像。
不行,必须按照原计划举行祭祀。
只要神灵降临,一切都不是问题。
谁都不会知道真相。
“你们把人拉下来,这里是神坛,大人会保护你们。”
一提到哈斯塔乌大人所有人都动了。
但是其中有几个人拿着祭神幡和劳丽他们一起,站在了神台前,不许其他人靠近。
“我……我也想起来了,我见过尼娜……”
“如、如果金木偶真的是尼娜,是活人,绝对不行!”
“里面肯定有问题!大家冷静,先听听阿离小姐怎么说!”
想起来尼娜的不止是站出来的这些人,但是祭祀很重要,他们不愿意开罪神明,也不愿意得罪村长。
神台上,姜小草看着底下的一切,表情依旧很淡。
她给身旁的金木偶喂下第三颗糖。
在底下的人都看过来的时候,只说了一句话——
“你们怎么知道,被忘记的只有尼娜一人?”
这句话成功让所有人都停下了动作。
是啊,劳丽他们之前根本不记得他们有个女儿叫尼娜,那,他们会不会也有被忘记了的亲人?
木偶镇每年都会做出很多金木偶,有的在村子里卖,有的卖给周围其他人。
如果阿离小姐说的是真的,金木偶是活人,那里面会不会其实也有他们的亲人或者朋友?
这个猜想让所有人头皮发麻。
他们每年都参加祭祀,每年都会认真为祭祀做准备,会欢欢喜喜去挑选他们的木偶,如果有幸遇到有缘的金木偶,他们会感到非常荣耀。
可是,在祭祀的时候,木偶会由选中它们的人亲手烧毁。
如果木偶是他们的亲人,那他们岂不是……
“啊!”
有人受不了,没办法继续往下面想,用力地把祭神幡摔在地上。
有人不愿意想,不愿意接受一切。
“不可能,你们别听疯子胡言乱语,我们镇卖了几百年几千年木偶,如果真的是活人,村里人早就死光了!她就是在故意吓唬人!”
广场上很多人纷纷附和。
“对,肯定是在骗人!”
“说不定是敌国故意来我们这里捣乱!”
“他们想破坏祭祀,害我们被哈斯塔乌大人厌弃!”
“对!一定是这样!”
人群里有人开始喊:“抓住她献给哈斯塔乌大人!”
“抓住她!”
“献祭!献祭!”
气氛逐渐疯狂,杀意弥漫。
姜小草感觉到身后石像的变化。
之前它就是一个空壳,既没有荆棘林神像的神圣感,也没有木偶里面小雕像的诡异,就是一个单纯的雕像。
可是现在,它好像快要活过来了。
身旁,金木偶表面的颜料逐渐脱落,女孩儿睁开眼睛。
“姐……姐……”
她的声音带着某种机械化的停顿。
姜小草朝她笑笑。
“嗯,姐姐回来了。”
尼娜的眼睛瞬间充满泪水。
她记得很清楚,之前和爸爸妈妈开心地去村长的木偶店里面选木偶,爸爸妈妈被人叫走,她就自己在店里面玩。
周围都是认识的人,又在自己从小长大的村子里,她一点儿都不怕。
结果……
她突然对上一个奇怪的木偶,那个木偶冲她眨眼睛。
没一会儿她就觉得头晕,特别难受。
尼娜当时很害怕想去找妈妈,可是还没等她行动就已经身体僵硬不能动。
再后来,她眼睛被人糊上,什么都看不见。
最爱她的爸爸妈妈把她忘了,所有人都忘了她。
她被涂上颜料,被做成金木偶,被卖给她的爸妈。
尼娜很想和他们说话,想求救,可是她什么都做不了。
今天就是祭祀节,她本来以为她会被烧掉。
可是姐姐来了。
姐姐从忘记一切的爸爸妈妈手里抢走了她,姐姐还让她可以说话可以看见,让爸爸妈妈又想起她。
尼娜艰难地转动还很僵硬的脖子,盯着姜小草看。
目光虔诚。
“真的活了!是人!活人!”
底下有人惊呼。
“假、假的吧?谁那么丧心病狂拿活人做木偶啊?”
“金木偶只有村长能做,难道说……”
“闭嘴!村长对你们那么好,你们怎么可以这么想他?”
“可是……”
眼见为实。
尼娜的第一声姐姐喊出来后,又一批人拿着祭神幡站在了神台前,和劳丽、伊凡一起形成一道看似薄弱却坚不可摧的防线。
“现在是尼娜,以前呢?有没有我们的孩子兄弟姐妹父母?以后呢?会不会有我们的孩子兄弟姐妹父母!?”
有人痛哭着朝对面的乡邻吼。
一时间,整个广场都安静下来,明明挤满了人,却像是空无一人。
不能留了。
洛夫看着眼前的一幕,一步一步朝远处退。
这些人都不能留了。
神的秘密绝对不可以被泄露,知道的人全都得死!
但姜小草没打算放他走。
手中的水果糖被她抛给伊凡,由他喂给摆在周围的另外十几个金木偶。
咔嚓。
细碎的裂纹声传来,随后有六个金木偶原地散架,黑色的小雕像碎成粉末,一只只透明的蝴蝶飞出,围绕到姜小草周围。
她看着蝴蝶,眨了眨眼睛。
蝴蝶,是她那个世界的人。
原来之前不管是牧佳还是周然生病,都不是意外,而是有人蓄意谋划。
剩下的金木偶们,则像尼娜一样逐渐褪去表面的颜料,露出人的本貌。
哭嚎声四起。
被遗忘的他们重新回到人间,回到亲人们的记忆中。
“你……原来你也……”
有人抱着自己的爱人哽咽难语,有人搂着自己的父亲后怕心颤。
一个尼娜可以说是意外,是疯子的障眼法,可是这么多人……
广场上来参加祭祀的村民们迅速把洛夫围住。
“村长,请你告诉我们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
“以前的金木偶,也都是活人吗?”
有人开了头,原本难以启齿的那些问题便纷纷冒头。
洛夫强装镇静。
“我也是这个村子长大的人,怎么可能会对你们做出这么过分的事情?而且你们想想,如果金木偶真的是活人,我们村不是早就没人了吗?你们千万不要被那个疯子迷惑。”
村子里的祭祀不算少,每天固定有一场极其盛大的大祭祀,一般能有上百个金木偶出现。
小祭祀一般三个月一次,每次有十几个到二十个不等的金木偶。
祭祀已经持续千百年,如果都是活人,的确不可能。
“我就知道村长不会害我们!”
“可是那些金木偶是怎么回事?”
“难道是外面的人做了手脚想陷害村长?”
“是不是有人嫉妒我们镇木偶生意做得好赚了钱?”
人总是更愿意去相信他们愿意相信的,洛夫短短几句话就又拉拢他们的心。
姜小草看着这一出闹剧,高高扬起手中的祭神幡。
砰——
祭神幡沾上融了水果糖的热水,重重地抽在神像上。
“……”
圣殿中,白袍银发的某位存在缓缓睁眼,低头去看胳膊上凭空出现的伤痕。
瞳孔中金光流转,掩住他的不解。
为何伤他?
他做了什么事情惹得她这般不悦吗?
他试图去感应,可是依旧没有成功。
木偶镇的那方世界太脆弱,他不能用太多力量,否则会让它加速毁灭。
可是,她上一次还给他带了甜蜜的糖果,为何现在……
座上之人缓缓闭上眼睛。
罢了。
她总是有她的原因,定然不是故意针对于他。
下一秒,另一只胳膊上再度传来异样。
是一条更深的红痕。
“……”
他的嘴角微微向下落去,眸子里光芒黯淡了一瞬,抬手。
金光流转,辉煌的圣殿变成荆棘林。
他站在那堵他暂时无法跨越的荆棘墙,朝她在的方向望去。
身上的伤还在不断增加,最后是一阵剜心挖骨的剧痛。
“……”
他脚下一软,捂住心口险些跌倒,可目光却牢牢盯着木偶镇方向。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她遇到意外了吗?
有人想要伤害她吗?
他忍不住向前伸手,可指尖刚碰到那堵无形的墙时就感觉到了空气的震荡。
迅速收回。
否则那边会坍塌。
她还在里面。
银发在空中荡出一个完美的弧度,他的身形出现在荆棘林的那尊神像旁,伸出手。
身为神灵,附神在神像上对世界的干扰最小。
他必须去一趟。
去看看究竟怎么了,
去确认她是否平安。
金光流转。
原本一直感应不到的木偶镇神像,这一次有了细微响应。
身侧金光变得浓郁,绕着面前的雕像流转。
他的神识以最温和的方式顺着那微弱的响应前行,一点一点靠近木偶镇,靠近她。
还差一点。
只差一点。
金瞳之上,眉心微蹙,金光再次变浓。
他在比蜘蛛网更细的裂缝中穿行。
找到了。
就是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