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寒从医馆中走出,来到内城。天之脚下,故来繁华,朝阳大街临近中午,酒肆茶馆,米店当铺,人往穿梭,隔间屠户,当街小贩,叫嚷声接连不断,车水马轮,越发热闹起来。大宋建朝数十载,百姓渐渐安定,有了这满城的熙攘。
不同于蜀中的清修,这里更有人间的趣味,她是想让他喜欢这繁华吗?
他来到这城南中最有名的酒楼—“听风楼”。这听风楼之所以出名,并不仅仅是因为它的精美菜品,更重要的是它的特殊位置,据城南门十里地,向后可直通内城,可以说这是天下九州进入京都的第一驿馆,各地人马汇集的第一要地,繁盛之处自不必说。这酒楼上下三层,里外八十余间客房,可容纳几百人。酒楼还有一处特别,就是说书人。除了讲些过去的名家故事,经常也说些时政要闻,甚至是皇家野史,有些人听了当个乐子,而有些人,说不定通过这些闲谈碎语,拼凑出一些他们想知道的事情。
这也是赵寒出山半年中最常去的地方。
这位年轻俊逸的公子,酒楼伙计是识得的,每次只要临街一处雅间,不拘言笑却出手阔绰,伙计自然热情招呼,“公子爷,今天三楼的雅间被包场,只有二楼的山水涧还有座,您屈尊一下?”
赵寒无妨,直接上了二楼。
说书人已上了场,说得是三国故事,众人听得有趣。末了,又依着往常,扯了些现世闲话,“就是城南今早有禁军,不知所为何事,待老夫探明再讲与众客官。”
伙计上了菜品,还特地按他吩咐,拿了本家最好的酒品—竹叶青。
他不喜欢喝酒,一点都不喜欢。世间的男子,似乎很喜欢这什物,他似乎也应该尝一尝。
“咳…咳…"只是半盏下肚,竟让他喉咙痒痛,连咳起来。
“嘿嘿,”身边一人笑着过来,“小兄弟,没喝过酒么。”那人三十上下年纪,一袭青袍披身,显得放荡不羁,一把坐到赵寒对面,“这可是竹叶青,如此好酒,小兄弟你若是喝不了,能不能赏哥哥喝一口。”
这人亦是酒楼中的常客,名叫风百通,自称天下大事小事无所不知的神通。
赵寒随手把酒杯推过去,他似乎也应该结识些世俗中的朋友。
“甚妙甚妙。”风百通提酒笑道,“男儿在世,怎能少了这美酒在手,像哥哥我,除了剑,生平就只有两大爱好,那就是女人和酒!哈哈……”自顾笑起来。
赵寒听他言语虽俗,却自有一番洒脱坦荡,当下吩咐道,”店家,再上一坛。“
“极好极好,”风百通接过酒壶,满满灌了几口,“美酒虽好,却需佳人相伴,“他说着又吩咐店家道:“把本店最好的瑶池酒,上给那位黑衣服姑娘。”
伙计愣了一下,要知道,这瑶池酒是进献给皇帝后宫的贡品,适合女子饮用,一般店里是寻不到这样的酒品,这风百通果然消息灵通,竟然连这都知道,倒也不敢怠慢,口中称“是”,忙忙把酒准备上去。
赵寒这才抬眼去看,东边角落有位新客人,那人一身黑装,头上亦罩着黑色围巾,面上则系着黑色轻纱,看身形是个女子,虽然面容被遮盖,透过黑纱似乎仍然能感受那到灼灼目光。
“如果哥哥猜的不错,那面纱底下,定是位绝代佳人。”风百通笑道。
黑衣女子侧头往这边看了下,面纱遮挡,看不出表情。
说话间,听得窗外一片喧哗,侧头望去,原是一路外番人马,大约有二十来人,为首的貂衣大马,六七侍卫,其余迁拉行李。酒楼的掌柜迎了出去,显然,是这些人包了酒楼的三层。几个番人抬着几口大箱子进到里院,看样子晚上也要住这里了。
风百通盯着楼口看,直到那些番人都进到里院才转头过来,压低声音道: “小兄弟,那黑衣女子一直看着你,大约是看上你了。也难怪,这身皮囊,自然是招人喜欢的。”
赵寒被他说得一愣,此人倒是管得宽,方才明明盯着楼下看,心思又放到那黑衣女子。
“不过,太招女人喜欢也不见得是好事,美人嘛,喜欢得人多祸事也多,”风百通笑道,“一会儿她和人动起手来,你还得帮他。”
话音刚落,一群官兵闯了进来。为首的都头问道:“掌柜的,最近有没有可疑人员出现?”
掌柜迟疑一下,“官爷,小人做生意来往送迎,不知道官爷您说得是哪种人。”
都头冷哼,目光环视四周,一眼瞅见西南角的那位黑衣女子。他狐疑地看了一眼,走到桌前,伸手就要去掀开女子的面纱。
“啪!”他还没出手,就生生地挨了一记耳光。
都头登时大怒,“野娘们,敢对军爷动手,”口里大骂,抄手拔刀就砍。
风百通在旁看得清楚,面上直摇头,这个都头真是自不量力。
“啊!”就听一声惨叫,原是那都头砍人不成,反被削掉一根手指。酒楼立时大乱,其余官兵一拥而进,黑衣女子似乎不想留下纠缠,踢飞几人,乱中飞身离去。
“这黑衣女子,就是王府禁军要查的人,兄弟,你要不要追?”风百通笑着问道。
这句话击中了赵寒,馆中那件血衣出现的不明不白,他当然想要追查清楚,听到这里,飞身从窗中越出。
他自讨轻功不弱,追击常人不是难事,然而几个转口,已不见那黑衣女子的踪影,那女子当真快如鬼魅。
一条路口寻不到,他正要转身回走,“嚓”肩上一把利物抵住,“你是谁,为什么跟踪我?”一个冰冷的声音。
赵寒不答,抬起剑鞘止住对方的兵器,一个转身,挣脱了对方的控制。黑衣女子没想到他身法如此快捷,挥起手中竖笛向他刺来,赵寒这才看清楚,原来抵住他的是支长笛,他未拔剑,直接用剑鞘迎击,二人连番过招。黑衣女子功夫着实不弱,一只长笛宛如闪电,急速凌厉,只是对阵赵寒的太乙剑法,尚显不足。太乙剑法招式飘逸,看似柔和却绝难破解,赵寒挺拔俊秀的身形愈将剑式使得无懈可击,黑衣女子与他过招已现不敌,一时起意,收住长笛,故意露出破绽,待赵寒近身,忽将长笛骨刺掷出。赵寒侧身一躲,右手用剑挟制住她的长笛,左手用力一扯,将她的面纱撕下!
黑衣姑娘面色大窘,连刷几招,怒道:“该死!”
赵寒拔出长剑,此女武功了得,非要利剑出鞘才能将她拿住。
恍然中,一阵莫名的笛声悠然传来,赵寒只觉心神一晃,再看面前,竟然出现了赵凝,她明明在医馆,何时来到这里?赵凝轻媚一笑,令他胸口狂跳,不对,她不可能这样笑,是幻术,他忙运起内经诀,稳住心智,再看时,那黑衣女子已没了踪影。
“小兄弟身手不错,论理不应该让她跑了。”风百通赶来。
赵寒收起宝剑,这东京城果然龙虎之地,光天化日竟有人能施展秘术。
“看清容貌没,是不是个绝色女子?”风百通嬉笑道,“那身段可着实不错。”
虽然撕开了她的面纱,却根本不在意她的容貌,只看到那笛子不同寻常,如果没猜错,是骨笛!只有人骨,才能吹得出这邪魅之音。
“姑娘没追到,还是回去喝酒吧。”风百通拉他又回到听风楼。
楼里一批官兵赶到,引路的正是刚才挨打的都头,“就是这里,那女子来历不明,竟敢打我!”一时看到赵寒和风百通,指道:“那两个人刚才还越窗追出去了。”
都头汇报的上官,正是徐恪。赵寒也看到了他,四目相对,都皱起了眉头。
徐恪走到跟前,“这位兄弟,黑衣女子去了哪里,你们又为何追她?”
赵寒冷冷不搭言。风百通忙打圆场道:“军爷,您见笑了,我们就是看那女子身材好,想必是个大美人,就想摘下她的面纱看一看。没想到那女人功夫还不错,我哥儿俩被人打回来了。”
徐恪听得无语,回身问那都头:“女子除了装束,还有何可疑?”
都头捂着手,“反正那个娘们穿的和咱不一样,出手狠辣,肯定有问题。”
“仅凭衣着就断定他人未免草率。”徐恪冷道,他了解这些军头一个个登徒子,平日以势压人不在少数,今日碰到硬茬吃了苦头倒是一个教训。“这里发生的事情本官已知晓,会命人查探女子的行踪,你们继续留意听风楼,有情况随时来报。”
都头吃了大亏虽不满,却也再无办法,只答应着退下。
徐恪意味深长地看了眼赵寒,转身离开了听风楼。赵寒莫名一震,他与这带刀护卫不过医馆中见了一面,那目光却似乎相识了很久。
“这些官家真扫兴,还不能惹。小兄弟,今晚跟哥哥喝花酒解闷去。”风百通还是那副鬼迷样。
花酒?他虽未经事,也知道其意,自然毫无兴趣。可是他去哪呢?医馆,他不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