弃猫效应 第4章 我有钱

一直走到学校北边的侧门，罗泽都没有停下来的意思，过闸机需要刷脸，他都没有松开乐荣的手腕。这一路乐荣早就放弃挣扎，在保安震惊的眼神中红了脸，低着头等闸机打开。

走到学校家属院深处的一栋楼前面，罗泽才松手，但是眼神像一张网，笼罩着乐荣和他可能逃跑的方位。乐荣头已经很晕了，他对感冒灵反应很大，昏昏沉沉。左膝盖也开始疼起来，要降温了还是下雨了？他不知道，但是腿比天气预报还准。

罗泽掏出钥匙，说："三楼，302。"然后一只手放在乐荣的后背，把他往楼里面慢慢推。

乐荣后背那一块着火一样滚烫起来，他控制不住自己的脚往前走，走进有些昏暗的楼道，感应灯亮了。

往上走，走到三楼，右边就是302。乐荣停下脚步，知道发生了什么又不知道。

他还在冒冷汗，楼道很狭窄，罗泽站在他身后，已经快要和他贴在一起却又没有挨着，反而传来存在感更强的热度。乐荣低着头，罗泽能看见他头顶的发旋，喉结滚动了一下，胳膊很长，往前一伸，用钥匙开了门。

乐荣抖了一下。

门嘎吱响着打开了，屋里的窗帘开着，夕阳从门对面的窗户铺满地面。

地面和墙壁明显老旧，小屋子只有一张床、一个衣柜、一个书桌，右边是关着门的厕所。床尾立着一个行李箱。狭窄但是整洁，地面台面都干干净净，被子叠成豆腐块放在床脚，灰蓝色的枕巾和床单一丝褶皱都没有。书桌上摆着一盏白色的护眼台灯，和一台笔记本电脑。

两个东西都让乐荣脑子里嗡的一声。这两个东西他都是在微信里看到的，两张模糊的图片跋山涉水从山区发送到大城市的学校，乐荣从笨拙的字句中看到少年罗泽的感谢。

不知道什么时候自己已经站在屋里，乐荣回头，罗泽已经把门关上，还反锁了一下，然后把钥匙放在书桌上。

他先把乐荣的书包从他肩膀上取下来放在椅子上，又把自己的书包放在行李箱上，对乐荣说："去睡觉。"

"没事的，"乐荣有些慌乱，原地转了几下，回身一只手放在门锁上，"我还是回宿舍，你不住在宿舍啊，这样也好，不会被欺负……但是肯定挺贵的，租房要钱呢，我给你拿一些，你……"

罗泽重重一拳砸在门上，乐荣猛地一抖。

"我有钱，去睡觉。"罗泽重复了一遍，同样平静的语气。

乐荣闭上眼睛，低着头背对着他，罗泽的手臂就在他脸侧，抵在门上的拳峰是红的。

"对不起啊，"乐荣声音有点哑，"我没有别的意思，对不起啊。"

罗泽咬着牙说："闭嘴。"

乐荣不再说话，突然被握住肩膀翻了个面，然后天旋地转。

天呐！他居然抗自己！乐荣大头朝下，震惊地抓着罗泽腰侧的衣服，被半摔半放在床上，被热油锅烫到一样一挺腰弹起来，又被罗泽的体重压回去。

"你别这样。"乐荣好像变得只会说这一句话了，侧着头艰难呼吸，喉咙仿佛被封死，里面有一块烧红的炭。

"我这样，你能怎么办，"罗泽的声音低沉又凶狠，"你都不管我了，我还能怎么办？"

乐荣嘴唇开始抖，却没力气挣扎了。那年他大二，罗泽高一，山里长大的孩子又黑又瘦，浅棕的眼睛承载着太阳光，里面有冲出大山的力量。两个月的调研他住在罗泽家里，帮罗泽和他矮小能干的奶奶干农活，给罗泽摔破的膝盖涂碘伏，从镇上买来最密缝的蚊帐挂到两张简陋的木板床上，换掉已经掉漆、积满水垢的烧水壶。罗泽带着他翻山越岭，画地形图、家户图，一家一户敲开门让他去访谈。乐荣访谈的时候罗泽在一旁沉默地看着，时不时翻译他听不懂的方言。

那两个月真热，上坡下坎十分钟乐荣就要中暑，罗泽就带他厚着脸皮在别人家里歇脚，再转到村里唯一的小卖部买可乐味棒冰，然后回家给奶奶做饭。那时候罗泽比他矮一个头，现在比他高一个头，肩宽腿长，仿佛能整个罩住他。

罗泽那时候就不爱说话，现在也不爱说话，却总能第一眼看出他哪里不舒服，然后找到办法。比如当年和现在的药，比如他强撑着爬山时递过来拐杖形状的树枝。

好沉重。身上的重量和心里的都压得乐荣喘不上气。八分，乐荣眼神有些失焦，侧着头，被夕阳的光线照得流泪。

突然颈侧的呼吸加重，下一秒左侧的锁骨剧烈疼痛，罗泽狠狠咬在上面，仿佛要撕下一片血肉。

乐荣一动不动，意识慢慢沉入深海。

不知过了多久，夕阳已经完全消失，地面上的昏黄阳光换成夜色。罗泽起身，闭着眼的人皱了皱眉，抿着嘴唇像是睡得不安稳。他一只手托着乐荣的腰，一只手托着他的后颈，用拥抱一样的姿势把他的姿势换成平躺在床上，起身的瞬间乐荣就侧着背对他蜷了起来。罗泽在床边站了一会儿，脱掉他的鞋子，展开被子盖在乐荣身上。

乐荣做了一晚上的梦。

一会儿是干渴得心慌，迷糊中有人托着他的头把温热的水灌进他的嘴里。一会儿头痛欲裂，又有不轻不重的力度带着粗糙触感在太阳穴上按揉。乐荣记忆中几乎没有被这样照顾过，分不清梦和现实。

早上睁开眼，窗外是清脆的鸟鸣，他恍惚地撑起上身，柔软的薄被从胸口滑下去，带着让人浑身发软的暖洋洋气息。

罗泽背对着他坐在书桌前，正对着笔记本电脑不知道在做什么。听到身后有响动，回过身来，目光在乐荣的脸上扫过，拉过一个塑料凳到床边，把皮蛋瘦肉粥和小笼包放到凳子上。

"厕所里有新牙刷。"罗泽说，眼下有点青黑。

乐荣怔愣着，他经常感冒，通常都要头重脚轻难受好几天，这次却只是喉咙有些酸痛，头已经不疼了。听见罗泽说话，他下意识翻身下床，正好踩在一双毛绒拖鞋上，是米白色的，左右脚各有一只毛茸茸的小绵羊。天呐！他不好意思地踩着这双拖鞋走进厕所，洗漱的时候抬头看见擦得极其干净的镜子上照出自己鸟窝一样的头发，和卫衣领口遮不住的锁骨上的牙印。

乐荣的脸和耳朵一下子红了，马上低头又洗了把脸。

硕士研究生了，居然被扔掉的小朋友又是扛起来又是啃，还穿着绵羊拖鞋，天呐。

调整好呼吸走出厕所，罗泽叼着一个小笼包看过来，脸上看不出任何情绪。乐荣不敢看他，走到床脚坐下，粥碗就被塞进手里，温度正好可以入口。他低头喝粥，沉默的氛围让他坐立难安。

喝了半碗粥就喝不进去了，罗泽皱着眉头把装着三个小笼包的袋子递给他，拿走他手里的粥碗，几口喝完。

乐荣为难地看了看他，把拒绝的话咽回去，吃掉了两个小笼包，实在吃不下了，捏着塑料袋不知道该怎么办。罗泽把最后一个小笼包从他手里拿回来，塞进嘴里嚼了两下咽下去，说："我去上课。"

乐荣立马点点头，起身要叠被子，低头看见自己穿着外衣才反应过来，很不好意思地说："我给你洗床单，还有被罩。"说着就要去拆。

罗泽伸手把被子从他手里拽走，说："不用管。"然后拎着两个人的书包走到门口，打开门回头看着乐荣。

乐荣只好走过去，说："那我给你钱。"

罗泽太阳穴的青筋爆出来，咬着后牙槽说："闭嘴。"

乐荣不敢说话了，跟着他往外走。一直走到自己宿舍楼底下两人都没说话，罗泽把背包还给他，说："你吃得太少。"

乐荣摇头：“不少，你快去上课吧。”

罗泽看着他不动，两分钟后乐荣投降，低着头抓紧背包带，说：“我中午去食堂等你，带你吃饭。”

罗泽点头，绷紧的侧脸放松了，转身朝教学楼的方向走。乐荣看着他的背影，贴身的白T恤勾勒出宽阔的肩膀和结实的腰身，单手拎着背包，微微用力的胳膊肌肉轮廓清晰但不夸张。直到罗泽拐弯离开视野，乐荣才回过神，搓了搓脸转身走进宿舍楼，被台阶绊得一个踉跄。

小罗：贴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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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我有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