弃猫效应 第2章 认识的弟弟

回到宿舍，三个舍友都还没睡，看到乐荣满头大汗，宿舍里年龄最小、个头也最小的杨青关心地伸长了脖子，问："荣荣，你不是去聚餐了吗？怎么脸色这么差呀？"

"恶心心，"带着耳机打游戏的宿舍长王宇飞一心二用，"还有一个小时就没热水了，乐荣你得快点。"

"谢谢飞哥，"乐荣放下包，迅速收拾洗澡的东西，边忙活边回答杨青，"对，聚餐，挺好的，可能我这两天有点着凉。"总不能说是因为单方面断联被小孩儿堵在宿舍楼下了。

"要感冒灵吗？"刚洗完澡回来的精致男孩李诚听见乐荣最后一句话，边擦头发边问。

乐荣拎着桶往外走，说："没事儿我有，谢谢。"他没有，但是他不想欠舍友的人情。

宿舍每层楼有四个淋浴隔间，这时候刚巧有空位，乐荣赶紧拉上帘子，突然停下准备脱衣服的动作，坚持了一会儿，顶不住了。拉开帘子冲到旁边的厕所，哗啦吐了。吐完之后反而好多了，胃里翻搅的疼变成钝痛，乐荣撑着好不容易洗完澡。

氤氲的水汽中，他有点挫败。三个舍友都很好相处，友善又有边界感，第一次见导师同门也没有第一眼恶人。

但是乐荣无法改变胸口紧绷着的感觉，开学一周了，他觉得自己就像小时候养过的仓鼠，对任何风吹草动都有身体反应。

"没事，"他用不超过水声的音量小声对自己说，"五分。"

洗完澡回到宿舍，胃疼得更厉害。他从最下层的柜子里拿出一个小纸箱，里面装的是一些常用药，先找到布洛芬，又从一个没有标签的透明药盒里拿了一片药，一起吃下去。

杨青突然大声宣布："明天新生篮球赛报名！"

宿舍里沉默了一秒，正在抹护肤品的李诚用诚恳的语气说："青儿，你觉得研究生会有谁报名吗？"

杨青不服："我觉得飞哥就该去，看这属于体育生的身材。"

王宇飞摘下耳机，抬胳膊展示了一下肱二头肌，说："我报名了。"李诚敷衍地鼓了鼓掌。

杨青说："看看看看……"

王宇飞和乐荣的床位挨着，都在右边，乐荣侧过身，胳膊搭在桌子上枕着，说："那我们给你加油去。"

杨青马上响应："好主意！"

王宇飞问："乐荣你不报名吗？咱们班统共也就十个男生。"

"不了，"乐荣笑了笑转回身，"我什么球都不会打。"

李诚的床位在乐荣对面，两个人背对背，他揭下面膜感慨："咱们荣荣这身板，不禁撞。"但是没有转身回去，而是看了他一会儿，就在乐荣要感到紧张之前，忽然小声用只有两个人能听见的声音问：“你脖子……下面怎么红成这样？”乐荣愣了一下，瞬间抬手捂住左边锁骨上的红痕，说：“蚊子。”李诚看了他一会儿，耸了耸肩，转了回去。

杨青喊着关灯睡觉，宿舍很快安静下来。乐荣把包往柜子里放，突然觉得包重了点，就着台灯的光线轻轻拉开，看见里面放着一盒胃药。是熟悉的中成药牌子，曾经在尘土飞扬的小路上，到他肩膀的少年沉默地拎着同样的药冲他跑过来，淋漓大汗在阳光下发亮。

乐荣晃了晃昏沉的头，刚才吃的药好像开始起效。他把包里的胃药放进柜子最深处，爬上床蜷成一团闭上眼睛，挥之不去的是罗泽浅棕色的藏着很多情绪的眼睛。

第二天一早有早八，还没习惯早起的新生迷迷糊糊。乐荣被运动手环的闹钟震醒了，艰难地爬起来，头仿佛有四十斤重。洗漱完七点半，乐荣发现另外三个人的轮廓此起彼伏，睡得无比踏实，挨个拍拍肩膀把人叫醒后，说："要迟到了啊。"

王宇飞打游戏打得晚，顶着黑眼圈差点在盥洗室睡着。李诚坚强地上了粉底，杨青顶着鸟窝一样的头发还坚持吐槽："化了也没人看，上课都盯着自己的电脑。"

"你懂啥，"李诚往脸上扑散粉，"这叫仪式感。"

好不容易七点四十五出门，乐荣把小面包分给舍友们，自己因为前一天的酒胃还难受，一口都不想吃。下到楼下，乐荣推开宿舍楼的门，突然站定了，跟在后面的杨青撞上他的后背嗷了一声。

乐荣赶紧撑着门让开，等人都出来了跟走在最后面的王宇飞说："不好意思飞哥，你们先过去，我马上。"

李诚一眼就看见站在楼门口的高个男生，看上去年纪不大，带个鸭舌帽，皮肤是小麦色的，牛仔裤黑T恤，表情很酷，手里拎着一杯打包的热豆浆。他的视线在乐荣和这个男生中间逡巡几圈，发现事情不简单。

于是推着两个还没睡醒的人："走走走，我们给你占位，你赶紧啊。"

罗泽眯了眯眼睛，目光分别在乐荣三个舍友的身上停顿，像是扫描仪。

乐荣看舍友走了，眼神躲闪着走到罗泽面前，说："你别这样。"天呐，昨天天晚了加上头晕，怎么没发现他长这么高了？两年前刚到自己肩膀的男孩现在比自己高出一大截。五官立体，轮廓清晰，往这里一站路过的人都要看两眼。

"别哪样？"罗泽漫不经心地看着他。上课真的快来不及了，乐荣有点着急，说："谢谢你的药，但是不能让你花钱，多少钱我还给你。"

感冒了？鼻音那么重。罗泽听他说完，侧脸绷紧了，像是咬了一下牙，但是忽然又放松下来，漫不经心地说："好啊，那你微信转给我。"

不好，乐荣脑瓜子嗡嗡的，一不留神自己给自己挖了个坑。微信？没办法转，因为是自己把他拉黑了，以为一辈子都不会再见到。

结果单删的小孩儿不仅又见到了，还在宿舍楼下堵自己，强买强卖胃药和热豆浆。

罗泽没再多说什么，跟着乐荣走到共享小黄车旁边，看他扫开一辆，突然伸手按住车座，把豆浆挂在车把上。

"喝掉。"说完就走了。

乐荣没时间拉扯，把共享单车踩出火星子，不知道是赶着上课还是逃走。

走了几步的罗泽站定回过头，看乐荣的背影消失在拐弯处，沉默一会儿，捻了捻指间，上面还有挂豆浆时蹭过乐荣手指的触感。

乐荣今天穿的是运动裤和薄卫衣，比昨天那套看上去自然多了，罗泽记住他卫衣的样式，和那几个舍友里最高的比较。怎么是同一个牌子？不会是情侣款吧？他还叫他飞哥？但是这个飞哥没有自己高，罗泽目测他们的鞋底一样厚，自己今年入学测了身高，188，比他高了几厘米，要找机会打听这个人的身高。男人，身高要赢得精准。

走在路上，罗泽眉毛拧着接电话，里面是篮球队队友兼舍友兼院草方展小声的质问："泽哥！你怎么还没来啊！今天点名！"

罗泽简略回答："逃课。"

方展还想说什么，电话已经被挂了。他叹了口气，还没叹完纪律委员就点到罗泽，他半口气憋在胸口，压低声音弯腰说"到"，蒙混过关。

生活不易，院草叹气。

方展能猜到罗泽去干嘛了，他们一起从山城最好的高中考到北城的C大，罗泽是为了千里迢迢找人，他是为了给兄弟两肋插刀。

结果来了C大，好学校就是爽，奖学金多、设施多、地段好，好吃的好玩的也多，完全把罗泽在找人这件事抛到脑后，军训加篮球队芜湖起飞，正式上课两周才想起来这么回事。这么快就找到了？他给罗泽发消息。

-哪个学院？好追否？

-社院。

罗泽回得很快。方展小声说"牛逼"，台上的老师咳嗽一声，他赶紧改在心里感慨，C大的社院可是放在全国都数一数二的，不愧是让罗泽这个酷盖惦记两年多的人。

发了几条表情包，罗泽没有再回复，方展放心地收起手机。他见过那位哥，一眼就知道心软。兄弟加油，早日脱单，我想吃涮羊肉。

课间休息，方展旁边的元水歌调整了一下桌上的手机，摄像头从侧前方对着自己，取景框里课本、笔记本电脑、水杯摆得整整齐齐，骨节分明又修长的手在键盘上敲字记笔记，配上水蓝色休闲衬衫的袖子，赏心悦目。哦吼vlog博主又在创作，方展小声问他："今天是蓝色boy？别拍了，快报篮球赛，我带你飞，到时候秒圈粉。"元水歌没理他，过了一会儿结束录像，才说："有个球鞋的广告，你配合我拍几条，我就报名。"方展爽快答应："必须可以，到时候请不要遮我的脸，会用脸的帅哥才是有效帅哥。"元水歌笑了笑没说话，点开方展发过来的在线表格填了自己的信息。新生篮球赛必须以班为单位，加了校队的方展天天游说班上这些学霸，九牛二虎之力凑齐一套主力加替补。别看他们学的是理科，男生还真不多。

元水歌填完表，随口问："你不叫上张旭？"张旭也是他们宿舍的，但是据说觉得自己发挥失常考过来，看不上C大，平时不怎么搭理人，军训之后更是经常夜不归宿，没人知道他去哪。方展摇摇头，放松地靠在椅背上："不叫，独行侠要是来找我我肯定不拒绝，求他就算了。"

新生篮球赛啊，方展叼着面包琢磨，罗泽从来不爱凑这些热闹，高中只爱跑步，一跑就是十公里。果然人有了目标就会脱胎换骨。方展满意地关闭人数终于凑够的名单，开始写训练计划。

罗泽回完方展的消息，把手机攥得死紧，还是没有看到新消息。

一个小时了，他想，再等一个小时。

很奇怪，两年都等得了，两个多小时却等不了了。罗泽靠墙站在乐荣上课的教学楼底下的阴凉处，手里是有折痕但很干净的一张纸，上面是社院研一的课表，名字不是乐荣的，可能是某个同班同学。下课铃响起来的时候，罗泽才抬起头，认真把A4纸折了两折，夹进书包里的笔记本。这个笔记本边缘已经有些磨损，仿牛皮的材料，前半本写了东西，后半本还空着。

忽然起风了，罗泽按住鸭舌帽的边缘抬头，看见乐荣从玻璃门后走出来，被风卷起的树叶从两个人之间飘过，乐荣停下了，背景是下课的成群学生。

静止的只有他们两个。

乐荣的后背被拍了一下，是李诚，他整理着刘海问："怎么一上午都心不在焉的？"然后就又看到早晨那个男生，挑了挑眉，状似随意地问乐荣："是朋友？还是找麻烦的？"

"没有麻烦，没事的，"乐荣回过神来赶紧说，神色抱歉，"是一个……认识的弟弟，你们先去吃饭。"声音依旧带着浓重的鼻音，头晕脑胀。

舍友们走后，乐荣慢吞吞朝罗泽走过来，距离几步站定，低头整理本就整齐的衣服下摆。

"认识的弟弟？"罗泽问。

乐荣知道他耳朵尖，不知道这么尖。摆手的同时耳朵红了："随口说说的。"

罗泽盯着他被阳光照得半透明的耳朵，他整个人都很白，皮肤又薄，耳朵红起来格外明显，现在是水红色。咬了咬牙，罗泽重复："随口说？"

罗泽捏紧了口袋里的感冒药，纸盒子被捏扁了，他不打算把药给乐荣。

完了，怎么都不满意呢？乐荣放弃解释，尝试解决问题，说："你别这样。用微信的收款码，我把钱转给你，你快去忙。"

"我不忙，"罗泽不拿手机出来，揣着兜，"手机坏了，校卡丢了，没钱吃饭。"

啊？没钱吃饭了？那不行，还长身体呢。乐荣立马忘记尴尬和逃避心理，有些担忧地皱着眉头："那你这几天怎么吃饭的？"

"没吃，军训发的饼干有剩。"罗泽随口瞎编。

乐荣关心则乱，完全忘记早上收到的热豆浆，只记得喝下去胃里的熨贴。他立马拿出校卡递给罗泽，说："那你用我的，我刚充了钱，你去吃饭，我找舍友借……哦，你也可以找舍友，怎么不找舍友借卡呢？他们对你不好吗？"

"对，他们不怎么跟我说话。"罗泽顺着他的话说。方展在食堂打了个巨大的喷嚏。见乐荣捏着校卡的手在半空中，罗泽接过那张和自己校卡颜色不同的卡，认真看上面的证件照、姓名、学院、学号，记住了，大拇指在证件照的脸颊摩挲。

乐荣看到他的手指动作，挪开视线，耳朵更红了，说："反正……你先用着，没事的。"

乐荣的耳朵小而薄，在阳光下是半透明的水红色。罗泽盯着他，在他转身时突然说："我不要你的卡，要管我就跟我一起，你来刷。"

方展：好好好。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章 认识的弟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