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桃今天出门很早,不是为了躲避上工。
而是来到了公社政府办公处。
崔桃早早来到政府门口,只是想先在门口做好心理准备。
谁知道到达门口时,正好遇到了古主任来办公室。
古山民是今天要去县城开会,准备出发时发现有份报告忘记带了,只能回来办公室一趟。
谁知道到大门口时,却看到了崔桃在门口走来走去。
看到崔桃的那一刻,他就知道了她这次来所为何事,微不可察地叹了一口气,“崔桃同志,来公社是有事吗?。”
崔桃紧张地顿在原地,双手无措的交叉着,做了很久的心理建设。
朝古主任鞠了一躬,“昨天的考试真的对不起,古主任。”
古山民面露可惜,“没有对不起一说。”
崔桃深吸一口气,艰难地把话说了出口,“我就,就想问一下,工农入学推荐名额已经出来了吗?”
她说起这些话心里还是难受,也不知道就算是知道名额是谁的又有什么用,可就是想要知道。
离几步远的秘书上前,“主任,时间差不多了。”
边提醒还边看了一眼手腕上的手表,还抽空斜眼瞥过崔桃一眼。
崔桃感觉到了那眼神的意思。
古主任微微点头,伸手示意秘书上去拿报告,“昨天下午名额就出来了,录取名单整理好后会张贴在公告栏。”
尽管猜得到结果,崔桃内心还是一阵失望,她抠了抠手指,想知道之后的工农大学推荐信,“主任,后面的工农大学推荐名额会怎么选?”
古主任顿了一下,“政策是说不准的。”
“如果后面咱们公社真有名额,我们推荐人选的时候会综合考虑各方面的因素。”
崔桃难掩脸上的失望之色,用力眨了眨眼睛,才没让眼眶里的泪水落下,强打着精神说了一句:“我知道了,古主任,耽误您时间了。”
古主任叹了口气,没再说什么。
秘书拿完报告回来,在旁边虎视眈眈地看着崔桃,着急地看向手表,不敢太过频繁催主任,皱眉看着崔桃。
崔桃懂她什么意思,道谢后离开了政府门口。
*
“他爹,好事啊。”
下工回到家还没坐下,何平花就难掩兴奋的给崔图地招手。
崔图地干了一上午的重工,赚了满公分。
回到家累的已经不想动了。
听见何平花满是兴奋的语气,有点不耐烦地说道:“啥事,要说就说。”
何平花左右看了看,懒洋洋坐在凳子上不想搭理人的儿子还有就算是累也要竖着耳朵的胡翠。
转念一想,也是,她上工的时候还要掩饰住心情,回到家根本用不上这么干啊。
于是把早上周艳说的事兴奋的说出来。
胡翠惊呼一声,“李会计家儿子啊?”
何平花心情好,都不计较胡翠大声嚷嚷打断她的事了。
心情很好地点了点头,难得对胡翠有个好脸色。
崔图地晒得黝黑的脸上也露出了一抹笑,皱得紧紧的眉头都有点松展,本来不打算抽烟的,可听到这听到这个好消息,控制不住地摸出一张不知从哪撕来的纸条,放上烟丝,卷吧卷吧后就吧嗒吧嗒的抽起来了。
何平花皱起眉,“少抽点烟,烟丝不要钱啊。这次抽完不给你添了。”
崔图地嘴上答应着,“我今天心情好,就抽一根。”
何平花一下子就看出崔图地心情不错,要知道平时她这么念叨,崔图地都不搭话,任她在旁边怎么说。
两人就刚才的话题说了起来,言语间很是看好这门亲事。
胡翠好奇地在旁边追问,何平花也不对胡翠翻白眼了。
她家桃儿马上就要有一门好亲事了,胡翠以后还不得对她客客气气的。
心情一好,中午都不急着吃饭了。
崔桃一上午都在公社瞎转,不知目的,心情复杂。
中午的太阳过于炎热,崔桃一走到家门口就隐隐听见了家里传来的说话声。
崔桃推门的手顿了顿,站在门口听了一会儿。
透过老旧的木门隐约听到里面说的事是关于她的婚事,她冷笑一声。
直接推门走了进去。
一进去就往房间走去。
何平花看见她这个样子就来气,“多大的人了,都不会叫人了。”
崔桃头没回,“爹,娘,哥,嫂。”
敷衍的意思明显得不能再明显了。
崔树回家后,洗了个手,就坐在一旁,一言不发。
直到听到崔桃那敷衍至极的声音,才嘲讽的“呵呵”了两声。
何平花气愤地叉腰,伸出手指点着崔桃就要开骂。
可想到刚还在说的事情,硬是把气压了下来,“你去哪?”
崔桃,“还有事吗?”转身就要回房。
胡翠及时出声,“小妹,有人给你说亲,还是李会计家的独子。”
语气中掩藏不住的羡慕嫉妒。
何平花在旁边连连点头,“是啊,李会计家可只有一个儿子,你嫁过去肯定会享福的。”
崔桃冷哼,厉声嘲讽,“怎么,不让上学,现在连家都不让呆了,想要包办婚姻了。思想解放的时候是跳过了我们家吗?要不要我写封举报信宣传一下。”
何平花听不得举报两字,她可是见过被举报的那些人的下场的。气愤的举着手往崔桃这边冲了过来,“你个死丫头,我让你瞎说。”
崔桃就站在原地冷笑的等着,不躲也不避。
就在这时,崔图地抽出坐着的板凳,重重地摔倒在地上,大喝,“行了。”
何平花的动作停了下来,转头看向崔图地,神情中还带着一丝害怕。
崔图地年轻时脾气很暴躁,刚结婚的时候,他没少对着何平花发脾气。
何平花看着面上凶狠,但崔图地声音一大,她就害怕的不行。
崔图地转头看向崔桃,“崔桃,你”之后的话没说出口,只有失望的看着她,摇了摇头,背着手佝偻着腰进了堂屋。
崔桃看着他的背影,萧瑟落寞,心里有一瞬间的不好受,不过想到她现在的处境,马上就硬起心肠。
他一走,何平花没了害怕的人,看着崔桃淡定的崔桃,心里的火气腾的再次升起,扯着崔桃的胳膊就要教训她。
让人想不到的是,平时对崔桃事情一言不发的崔树倒是站了起来,不客气地说,“崔桃,你过来。”
崔桃不动,他就拉着崔桃来到了后院的菜地旁边。
何平花和胡翠想跟着一起过去,都被他喝止了。
两兄妹面对面的站着,两人长得还有点像,本来应该温情的兄妹交谈,两人却一人比一人冷淡。
崔树盯着崔桃冷哼出声,眼神冷淡中带着嘲讽的看着崔桃。
崔桃直视着崔树,她一直看不起崔树,觉得崔树只是因为性别的原因享受着爹娘的宠溺。
他本质就是一个自私的人,上工也不好好上,出力出一半,偷懒总是有他。
崔桃还在内心嘀咕,就听到崔树冷哼后说道,“崔桃,你知道你真的自私吗?”
就像是听到一句笑话一样,崔桃嘲讽地看着他,想知道他脸皮多厚才能说出这句话。
“你是在说你吗?”
崔树却反而认真的看着她说,“是,是你,我说的就是你。”
他目光投向了菜地旁边的那颗树,那是他们小时候种下来的,十年的时间长成了一棵大树,翠绿的树叶在炎热的太阳光下显得蔫巴巴的。
崔桃不打算在这听他说这些无意义的话,也不和他争执,就打算离开。
“你想知道我为什么这么说吗?”
崔桃转身的动作一顿,她是很想知道。
“为什么?”
“你还记得我们小时候的事情吗?”他转而问起了她小时候的事情。
崔桃顺着他的话想到了他们小时候,其实她记得的,小时候的崔树对她还是很好的。
小学的时候因为崔桃的性格锋芒毕露,学校总有人看不惯她,在放学回家的半路上拦她,还是崔树从后面冲了上来和那些人打了一架,两人最后带着一身的伤回的家。
何平花心疼的抱着崔树直嚷嚷,崔树还会在旁边安慰她。
可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两人之间就变了,变得疏远了起来,回家除了基本的问候再也没有其他的话可说了。
两人都沉默了。
“你知道你自从你上了高中后,爹娘他们承担了多大的压力吗?”
“外面那些长舌婆的闲话,不怀好意的打探,还有你的学费,书费,粮食,那些粮票和钱不是大队随便发给我们家的。”
崔树说起这些有些意兴阑珊,摆了摆手,“那些已经过去了,也都不重要了。我想说的是,这些事情你注意到过吗,你问过一句吗?你关心过爹娘吗?”
崔桃不知不觉就跟着崔树的思路再走,她好像还真没太注意过。
“没有,什么都没有,上学,你就只知道读书,读书到底有什么好的,那些老师都下去劳改了,到底有什么好的?”崔树没有崔桃读书的天赋,小学毕业后打死都不要再读了。
何平花本来也打算让崔桃读到小学毕业的,崔桃考上了初中不想让她去,当时崔树和崔桃关系还是很好的,崔树帮忙给何平花说好话,何平花才松口让她上了初中。
如果知道后面崔桃还要读高中,会发生这么多事情,崔树最想要做的事就是回到那时候,收回帮忙说的话。
“你说,崔桃你自己是不是自私的。”
崔树转身就打算离开后院,离开前,留下一句,“你结婚的事情,我会给爹娘说的,这件事只能你自己同意。”
崔树往前走了几步,才听到后面传来一句,“可能,是我们家遗传的自私。”
崔树脚步顿了一下,没有回头,也没有停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