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零年代之念念桃枝 第2章 第 2 章

七月十五日早上五点，公鸡已经打过鸣，天边有了亮光。

何平花悄悄地起身，偷偷地来到了崔桃房间外面，手上一把锁，咔嚓一声锁上了房门。

房间里，崔桃已经起床了，因为太过激动，她昨天晚上翻来覆去的睡不着，最后还是为了明天早上的考试，强迫自己睡了过去。

听见门外传来声音时，崔桃以为是她娘来叫她起床了，她心情很好地朝着门外喊道：“娘，我起床了。”话音刚落，就听见外面传来了‘咔嚓’一声。

她心里有了不好的预感，她还有些不敢相信，快步走到门边去用力拉门，第一次没拉动，她意识到什么，身体有点发软，动作开始慌张了起来，结巴地问：“娘，你，你在干什么？”

何平花做完这一切事情后还站在门口，语重心长地对崔桃说，“桃啊，那什么大学我们不去上了，你已经念到了高中了，你一个女孩子够了，大学就不上了吧。”

门内的崔桃还在试图打开门，越尝试心里越绝望，她已经听不进去她娘说话的声音，软声哀求道：“娘，开开门吧，我今天真的不能迟到。”

何平花背对着门，浑浊无光的眼珠直直地看着院子里坑坑洼洼的地面，前两天下过一场阵雨，角落的坑里还有水迹，泥巴零星的在屋檐下的泥地上结着块。

她直直地看着，眼珠一动不动，好像也听不见崔桃说的话，嘴上自顾自地喃喃说：“我前几年就不让你去上高中，你非要去，你爹也同意让你一个女娃子去上高中。你说，咱家就是种地的，读书能有什么用啊，是有钱花还是有粮吃，这些不但没有，家里都要吃不上饭了。”

前几年，她一出门就被公社那些嘴巴大的婆娘问，她怎么想的，让女儿去读高中，给女娃读书那就是在花冤枉钱。要知道女娃都是要嫁出去的，钱花出去那就不是花在自家人身上。

她心里也是这样想的，但就算她嘴上再怎么解释，其他人只认为她家钱多的没地方花。

要不是她家成分真的没得说，那些坏心眼的人还想去偷偷举报。

前几天，一听见崔桃说她要去读大学，何平花觉得耳朵周围又响起之前的那些话，她越想越觉得这件事不可行。

崔桃在房间里急得团团转，她房间里没有表，她只能依靠经验来判断现在的时间。

从鸿梧公社到汾西县，是有一趟客车，因客车数量有限，每天只发几趟车，平均两个半小时一趟车。每天只有早上六点发车的时刻是准时的，从公社到县城还要一个半小时左右。

如果她赶不上六点的这趟车，她今天肯定赶不上入学考试的。

崔桃急得找其他出去的办法，这个她住了几年的小房间，视线移向房间的小窗户那，说是小窗户，真的很小，只有她两个巴掌大小，她尝试了各种姿势，从小窗户出去是不可能的。

而这个小房间除了一扇小窗，就只有进出的门了。

崔桃没了办法，再次来到门边，边拍着门边哀求着何平花，“娘，你放我出去吧，你为什么要怎么做啊？”

说到后面时，崔桃的声音已经哽咽，她实在想不通，明明几天前，她母亲要看她的工农大学推荐信时，看上去也是高兴的啊，到底是为什么啊？

“娘，你也知道的，上大学是我从小到大的梦想啊。”

何平花站的累了，也不嫌弃地上的泥巴，一屁股坐了下去，“桃啊，我不能让你去外面上大学的，你也知道，我们女人就是要照顾父母的，你出去了，我和你爹老了之后怎么办啊。”

汾西县传统，养男孩子就是将来要顶门户的，照顾父母老年的。而对女儿来说，有个女儿，也不至于等父母年纪大干不动时，还要看儿媳的脸色生活。

有女儿可以照顾，可以给父母干些洗洗涮涮的活。

何平花心里一直是这样传统的老思想。

“你要是出去上了大学，还不知道要嫁到什么地方去，我和你爹晚年多惨，生了女儿却没有女儿照顾，”想到她老了干不动了，躺在床上还要看胡翠脸色，甚至还要被胡翠嫌弃的样子，何平花就害怕，本来被崔桃哭得有点心软的想法再次坚定了起来。

“你就留在家吧，嫁个附近人家，我和你爹老了还是要靠你的啊，你可不能不管我和你爹的。”

崔桃绝望的从门上滑落下来，坐在了地上，双手环抱着自己，她没想到就是因为这个原因，她默默地流着泪，只能连连保证道，“娘，我保证，我发誓，我以后肯定会管你们的。”

可是何平花陷入到她晚年无人照顾的恐惧中，一点都听不见去崔桃说的话，只是嘴上在振振有词地念叨着。

时间慢慢溜走，外面响起了敲锣的声音，传来响亮地一声：“六点了，起来上工了。”

崔桃更加的绝望，眼泪越流越多，她知道已经赶不上客车了。

她完了。

崔桃随便举起衣袖擦了擦脸，清了清嗓子，似乎认命地说：“娘，你看也六点了，赶不上车了，你先让我出来，我给你和爹做早饭。”

何平花这个时候脑子却好用了起来，“在等等，早饭我焖在锅里了。”

“已经赶不上了，在等等，娘一会就放你出来。”可能是知道崔桃上不了大学，何平花的声音没有了之前的生硬，软了下来。

崔图地拖拉拖拉地从房间里走了出来，看见何平花坐在崔桃房间门口，不解地看了过来，“孩他娘，你干啥呢？”

崔桃听见她爹的声音，有了最后的希望，大声喊道：“爹，你让娘把我放出去吧，我还没做早饭呢。”、

崔图地划拉一声点燃了一根旱烟，走了过来，“怎么把孩子锁起来？”

何平花注意到了崔图地，不耐地对着他摆了摆手，“早饭在灶房的锅里，这里你别管。”

崔图地真的不管，朝着灶房走去，对身后声音越来越沙哑，越来越低的喊声置若罔闻。

没两分钟，胡翠和崔树也打着哈欠懒洋洋地从房间走了出来，看见何平花坐在地上，吓了一跳，“娘，你坐门口吓人啊，吓我一跳。”

胡翠拍了拍胸口，她刚才后退了一步踩了崔树一脚，崔树吃痛，推了胡翠一巴掌，胡翠一踉跄，好不容易站稳身子。

“娘，你坐崔桃门口干啥，赶紧去端早饭，我还要去上工。”崔树从胡翠身后走了出来，看到呆愣的何平花，不耐烦地开口要求道。

一想到今天要干一整天的地里活，他就烦躁。

走到水缸边，舀水漱口，并不关心崔桃为什么被关，只想早点吃到早饭。

何平花从恍惚中回过了神，立马站起身，可坐的时间过长，脚麻了，前几步走的还有些踉踉跄跄，一瘸一拐地走到灶房，殷勤地把焖在锅里的早饭端了出来。

“树啊，赶紧坐下来吃饭。”

胡翠好奇地走到了崔桃门口，看着栓在门上的锁，大惊小怪地大叫了起来，“娘啊，你干啥把崔桃的房门锁上啊。”

听见门里传来的敲门声，看向不说话的何平花，再次问道。

何平花头也不抬，嗡嗡地说：“不关你事，少多事。”

胡翠朝天翻了个大白眼，嘴角下撇的看着何平花，低声嘀咕：“切，我还不想知道呢。”

直到四人吃完了早饭，收拾好了碗筷，何平花看了看天色，觉得时间差不多了，才从上衣缝补的口袋里掏出钥匙，把崔桃放了出来。

一打开门，坐在门后面的崔桃立马跑了出去，头也不回。

何平花还在后面嚷嚷：“时间来不及了，别去了。”

一句平平淡淡的别去了，似乎就要这样把崔桃通向未来的道路截断。崔桃这一刻控制不住地在心里对她娘何平花起了恨意，可她现在没时间耽误在与何平花的争执上。

着急地朝着汾西县城跑去，可是汾西中学离鸿梧公社大概14公里左右，她就算一路不休息，用尽全力地跑过去，也要大概四个小时左右的时间。

崔桃喘着粗气，狼狈地来到中学门口时，门卫刚站起来想要问她来干什么的。

就看见这名满头大汗，狼狈不堪的女同志看见从学校里面走出来的人群后，顿时蹲在了地上崩溃地大哭了起来。

门卫看了看从学校里面或高高兴兴或忐忑不已往外走的同志们，再看了看门口大哭的女生。似乎想到了什么，摇头叹息了一声，又坐了回去。他在学校做了这么长时间的门卫，自然是知道学校里面今天是什么考试，也知道现在人群往外走的意思就代表着是今天考试已经结束的意思。

这名女同志看来是遇到了什么事情，没赶上考试时间。

崔桃蹲在门口，那些考试生三三两两地从她旁边经过，有的人好奇地打量着她，低声给旁边人说些什么，有的则不屑地瞥过一眼后直接冷漠地走过。

终于门口聚集的人群都已经散去了，刚才还热闹的校门口眨眼间功夫间就只剩下一个崔桃了。

崔桃也知道现在蹲在学校门口于事无补，失魂落魄地站了起来，哭得红肿的眼睛朝着学校里面不舍地看了又看，才下定决心转身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