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西西回到家没人,她把篮子放在炕上,又从褥子下翻出周景琛的钱,加上自己今天赚的,一共三十五块,但是现在光有钱没用,想买东西需要各种票,这个暂不管,她把钱收好,又去了趟大队。
周景琛摸黑把自己的工做了,要是计不上工分那可太亏了。
下午四点的光景,这会儿都在地里上工,村子里静悄悄的,陆西西去了大队找到记分员。
记分员是个四十多的女人,说是已经帮陆西西记上了,有几个人知青正在查工分,陆西西也一并让给查查。现在分粮食是按照三分工分七分人头,说白了就是工分占三成,家里人头占四成,人口多的分的粮食也越多。
今年陆家还算四口人,陆幼青马上又要出嫁,也就是说陆家今年粮食分的多,吃的人少。
既来之则安之,抱怨没用,还是要习惯这里的生活,趁着还没到冬天,自己再去山上摘点果子赚点钱,起码这个冬天要平安度过。
一会儿记分员给那几个知青查完又轮到陆西西,不查不知道一查吓一跳,陆家工分还差好大一截,今年粮食分不到不说,还得补贴大队。
不可能啊,原主虽然身体不好,但是每天都按时上工,常淑梅跟陆幼青也经常上工,陆西西拿过本子一看,陆建刚是三天打鱼两天晒网,工分都没个女人多。
果然应了那句话,男人靠得住,母猪会上树。
陆西西燃起的那点小火苗噗的一声灭了,有这么一家子拖后腿的,想靠自己动手丰衣足食是不可能了,还不如嫁给周景琛,起码不会是个猪队友。
陆西西带着一肚子火气回了家,一会儿常淑梅进门了,瞧着陆西西她骂骂咧咧道:“不上工在家里做什么,又要给我烧厨房不是?”
陆西西道:“做再多有什么用,我们那工分也不够。”
常淑梅愤愤道:“还顶嘴,要不是你姐明天结婚,我非揍死你不行。”
陆西西没同她生气,还觉得这女人挺可怜的,她坐在床头道:“妈,我今天在镇子上碰到个奶奶,她一眼认出了我是你的孩子,说接生的时候您难产大出血,印象特别深。”
常淑梅不解的看向陆西西,自己当初生孩子确实遭了老鼻子罪,还花了不少钱,谁知道生下来是个女儿,她现在都记得那年冬天的大雪,鹅毛似的,一下就是三天,都有半人来高,那时候她女儿说不出的绝望,再想想陆母指着鼻子骂自己的样子,她跳井的心都有了。
要不是因为当年那事儿,她坟头草现在都好几米了。
陆西西又说:“妈,你生我很辛苦吧。”
常淑梅没好气的瞥了她一眼,又道:“尽问些不该问的,赶紧把衣服洗了。”
陆西西没再继续添油加醋,掀开帘子出门了。
常淑梅脸上的疑虑却越来越重,陆西西说的不假,她是自己女儿的话,那陆幼青不就是?!当初因为自己老生不出儿子,陆母用俩馒头骗了个逃荒的小姑娘给陆建刚生儿子,常淑梅敢怒不敢言,谁知道后来她跟那逃荒的小姑娘一起怀孕了,两人都没生出儿子。
逃荒的姑娘被陆母打发走了,为了掩人耳目,常淑梅只能跟外面人说自己生了对双胞胎。
而且陆幼青跟陆西西两人长得也有些想象,邻居们并没什么疑虑。
可常淑梅心里窝了火气谁知道,她只能把气全撒在陆西西身上。刚刚陆西西又说接生婆认出了她,难不成孩子掉包了?也不是没这个可能,孩子刚生下来她气的不想看,后来还是陆建刚告诉她陆幼青是自己女儿,陆西西是别人生的。
常淑梅掀开帘子出来,她又瞧了瞧陆西西的脸,脸有些蜡黄,眼睛还大,自己却是方脸小眼睛,可是一想不对啊,这两个女儿都更像陆建刚。
陆西西摸了摸脸道:“怎么了? ”
常淑梅摇摇头,又说:“衣服洗干净点。”
秋天温度已经低了,陆西西才不会下水洗衣服,直接连篮子带衣服放进河里,让水流冲刷衣服,自己就坐在河边等着。
不多时,丁仓牵着牛过来招呼,“西西,洗衣服呢?”
陆西西嗯了一声。
丁仓把牛放在坡上,过来到陆西西身边,又说:“我帮你洗。”
陆西西手里捏着朵小花儿转来转去,“不用,冲一冲就行了。”
“真聪明,等冲干净了我给你拧。”丁仓说完坐在陆西西身边,他偷偷瞥了陆西西一眼,又说:“西西,你姐姐出嫁了,下一个该轮到你了。”
陆西西道:“我现在还不想结婚。”
谁二十岁就结婚,要是她真的想结婚就答应周景琛了。
丁仓咧嘴哈哈的笑笑,又说:“那你什么时候想结婚了再跟我说。”
陆西西:????
丁仓又说:“正好我也攒攒彩礼。”
“丁仓,回家。”扛着锄头的丁仓娘在远处喊了声。
丁仓回头道:“你走吧,我一会儿回去。”
丁仓娘愤愤道:“什么一会儿,赶紧走。”
丁仓有些怕他娘,无奈只能同陆西西道:“我一会儿来给你拧衣服啊。”说完他牵了牛就往他母亲那边走。
丁仓娘认出了陆西西,没好气的瞪了儿子一眼,又说:“陆家的姑娘咱们可要不起,你以后少跟她说话。”
丁仓道:“西西挺好的。”
丁仓娘道:“好是能当饭吃还是能当水喝,陆幼青那彩礼漫天要价,是碰到了向林那个木头,就她那样的倒贴别人家也不要。”
丁仓道:“西西跟她姐姐不一样。”
“哪儿不一样,是多条腿还是多只眼睛,总之我不允许你跟她纠缠不清,咱家也不要这样的媳妇儿!”
丁仓不再跟母亲争辩,但是心里还是觉得西西好。
——
陆西西等河水冲的衣服差不多了,准备连篮子带衣服提上来,擦,太重,提不动。
在七十年代生活咋这么难啊,比奥特曼打怪兽还难。
难不成自己真得靠结婚才能在这个年代活下去?那也太惨了吧。
陆西西蹲在河边沮丧了一会儿,直到一张熟悉的脸出现,周景琛什么也没说,他把手里的烟咬在唇边,长腿跨过半条溪水,黑色的军靴踩在石头上,从河里捞了篮子,又把衣服拧干放在篮子里,一手捏了烟道:“还要做什么?”
陆西西心里暖暖的,但又莫名委屈,她道:“我不喜欢烟味儿,你别抽烟了。”
周景琛把手里的烟扔在地上,踩灭。
陆西西又道:“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缘分吧。”他刚刚在山上转悠,正好瞧见她蹲在河边,“你半夜锄地,白天卖东西,回来还得洗衣服,一天干这么多活儿,生产队的驴都不能这么使唤。”
其实也没干什么,周景琛这么一说陆西西在这里的委屈全涌上了心头,她从小到大车接车送的,哪儿受过这种罪啊,喉咙眼儿一下就堵的说不上话来。她蹲在草地上咬着唇才没哭出来。
周景琛蹲下,拍了拍她的脑袋道:“别哭了,我心疼。”
陆西西吸了一鼻子,眼里水花花的,倔着脾气道:“我没哭。”
周景琛被她那小模样逗笑了,又问:“枣卖出去了没?”
陆西西点点头,“卖了两块钱。”
“真厉害。”他从口袋里摸了摸,拿出几张票来,“给你的的奖品。”
“什么啊?”陆西西瞧着,有布票肉票还有一张帽子票。
周景琛道:“你自己留着买点吃的,再做两件新衣服。冬天冷,给自己买顶帽子。”
陆西西道:“你怎么对我这么好?”
“应该的。”
陆西西低下脑袋,总觉得自己就是那渣女,睡了人家纯情男不负责,她沉默了一会儿道:“不是我不想嫁给你,太快了我接受不了,可那些事情又是事实,我们可以以结婚为前提交往试试。”
周景琛道:“这倒没什么,我只是担心以后这些重活谁帮你做。”
“没人管我,累死。”
周景琛又道:“要不明天你跟我一起走,到时候我帮你找份工作,结婚的事情慢慢谈。”
这个建议不错,陆西西道:“我回去考虑考虑。”
“要尽快,我明天下午的火车。”
陆西西应下,回到家里,常淑梅正在跟陆幼青试明天结婚用的衣服,陆幼青那脸黑的跟煤炭似的,她今天本来把向林跟陆西西凑到了一起,还想跟丁仓套近乎,没想到回头就被父亲拉去上工了,这一天累的够呛,回来又要试衣服。
陆西西的大姐跟二姐也来了。
陆幼青这里不对那里不对的挑毛病。
常淑梅气的把衣服扔在炕上,“你到底想干嘛?”
陆幼青道:“我说了不嫁你非得逼我。”
陆建刚在墙角抽烟,“那可不行,彩礼都收了。”
陆西西在墙角骂了句周扒皮。
大姐陆幼蓝跟二姐陆幼彩借口做饭,拉着陆西西去了厨房。
陆幼蓝今年三十五,吃的肥肥胖胖,陆幼彩二十八,还挺瘦,两人拉着陆西西一个劲儿的心疼,问东问西的,陆幼蓝知道父母偏心,安慰陆西西道:“妈那个人刀子嘴豆腐心,你别放在心上。”
陆幼彩往灶台里添柴火,“大姐说的轻巧,瞧瞧三妹吃的多胖,四妹瘦的跟猴一样,能不放心上嘛。”
陆幼蓝嗔道:“你少在这儿添油加醋。”她拉着陆西西道手道:“我过来的时候带了一只鸡,今晚给你炖鸡吃。”
陆西西道:“谢谢大姐。”
陆幼彩继续嘚嘚,“三妹不愿意就算了,非得赶鸭子上架,让四妹嫁过去不行吗?咱爸妈真是偏心的没门。”
陆幼蓝道:“你少说两句吧。”
陆幼彩瞧着陆西西道:“四妹你放心,到时候我给你介绍个更好的。”
陆西西有些害羞,扭捏道:“麻烦姐姐上心了,其实我已经有交往的对象了。”
两个姐姐一听,赶紧放下手里东西,都凑上来问道:“谁啊?姐姐给你把把关,别被人骗了。”
陆西西道:“姐夫的一个战友。”
陆幼蓝道:“不会是向林的团长吧,我听说一表人才,老多人给他介绍对象,男人太好看了不行,容易遭人惦记,你自己也过的累。”
陆幼彩道:“怎么不行,我们西西这模样配团长绰绰有余。”
陆西西摇头:“不是。”
陆幼彩拉着陆西西道:“明天婚礼的时候你指给我们瞧瞧,对了,这事儿你谁也别说啊,尤其是奶奶他们。”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