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零国营农场日常 第6章 救人

没能从孔歧口中套出话，江建涛觉得无趣，心思放回到夏姿身上。

他已经来到总场入口，随意坐在自行车后座上，双手抱臂，两只脚撑着地，眺望总场医院方向。

远远瞧见熟悉的人影骑着车赶来，他目光里生出一丝激动。

凭良心讲，夏姿长得的确不错。

可惜这姑娘以前一双眼睛只盯着陈一凡。

江建涛没法对陈一凡挑刺，以朋友的身份客观评价，陈一凡这人还不错。

唯一不好的一点，这人太过谨慎，以至于在感情上畏手畏脚。

作为陈一凡无所不谈的好朋友，江建涛十分了解陈一凡对于夏姿的感情。

这其中总归是存在喜欢的成分，毕竟夏姿这姑娘放在农场里十分突出，正常男人有这样一位追求者，很难不动心。

可陈一凡是干大事的人，一颗心不会偏于一隅，安顿在这个偏远的农场，他时刻想着飞出去，所以心里也就时刻担忧着不能有拖累。

在陈一凡看来，夏姿就是一个不稳定的因素，可能会成为他的束缚。

这也是他选择偷偷摸摸溜回城的缘故。

江建涛望着前方越来越近的身影，轻笑一声。

他和陈一凡不同，陈一凡太瞻前顾后，他只想享受当下。

如今陈一凡走了，他的机会要来了。

想到食堂里送粮票的事情，又想到刚才邀请夏姿一起回去，夏姿并没有拒绝，江建涛傻笑着自言自语：“说不定她喜欢我呢。”

这极其小声的言语顺着风落到一旁的孔歧耳中。

孔歧一双俊眉拧紧，眸子里寒气逼人。

他冷冷瞥了旁边人一眼，咬着后槽牙轻蔑一笑，“做梦。”

江建涛没听太清，回过头问他：“你刚才说什么？”

孔歧看也不看他，蹬上自行车，与夏姿会和。

夏姿从医院拿完清单回来，瞧见总场入口等着的两人，直觉这两人之间气氛不太对劲。

她也没多问，骑着自行车便走。

三人并驾齐驱，行驶在并不宽敞的大马路上。

夏姿顾虑着后座上的药箱，速度稍稍逊后于两人，她落在后方，这才关注到前方两人的自行车。

来总场参加思想建设大会的知青代表不需要发愁自行车的问题，队长通常会在连队老乡家里借出两辆自行车。

夏姿看看孔歧和江建涛手中崭新的自行车，再看看自己身下锈迹斑斑的自行车，不禁苦笑。

“你这车是谁家的？”夏姿突然问江建涛。

江建涛扭着身子回头看了她一眼，“好像是张大妈家里的。”

夏姿眯起眼思索，如果她没记错的话，张大妈家里来卫生所借车的次数最多。

好嘛，公家的东西大家都不爱护，自家的东西倒是都护得紧。

半天没等到夏姿的下一句，江建涛主动开口：“你问这个做什么？”

“没什么。”夏姿心不在焉地回复。

江建涛仿佛没瞧见她的神情，一个劲地在旁边扯东扯西，一路上几乎没怎么闭过嘴。

夏姿有兴致时回复一两句，没兴致就闷着脑袋不吭声，江建涛也不在意，不管夏姿给不给反应，他都宛如打了鸡血，兴致勃勃地做起话题发动人。

倒是孔歧，一路上一言不发，沉默得可怕。

与聒噪的江建涛形成鲜明的对比。

三人踏着自行车，经过长长一段曲折的小道，总算看到了连队具体的方位。

夏姿望了望日头，太阳快要落山，看来能赶回去吃晚饭。

旁边的江建涛大概因为口渴，闭嘴了一段时间，这时候瞧见马上要到地方，立即又活跃起来。

“夏姿，你这两天是不是都有空，我想……”

“闭嘴！”江建涛话未说完，被孔歧粗暴打断。

这突如其来的一声怒喝，让江建涛脸上立即燎起一片怒火的红。

自觉在夏姿面前丢了脸面的江建涛忍着一腔愤怒，冷脸质问孔歧：“你什么意思？你刚才……”

“闭嘴！”孔歧再一次沉声呵斥。

是可忍，孰不可忍！

两次被这样粗暴打断，江建涛脸上难堪到了极点！

若不是夏姿在场，他可能已经抡起拳头砸过去，当场开干。

考虑到不能给夏姿留下一个粗鲁野蛮的印象，江建涛撩起袖子，上前一步，准备和孔歧先礼后兵。

哪知刚迈出一步，整个人突然被夏姿拦住。

夏姿神情凝重地叮嘱：“你先不要说话。”

夏姿这样的言语，无疑让江建涛觉得她站在孔歧那一方，江建涛当下就不满了，脸上的气愤之色毫不隐藏，张嘴便要讨说法。

夏姿先他一步开口：“你仔细听，附近是不是有人求救？”

江建涛一愣，安静下来，竖起耳朵搜寻周围的动静。

还没等他听出个所以然来，旁边的孔歧似乎已经找到方向，骑上自行车，越过杂草丛生的地方，直接奔向求救的声音源头。

夏姿顾不上那么多，也立即跟上去。

江建涛呆呆站在原地，看着两人一前一后走远，脑子里全是懵的。

他一点声音都没听到啊，这两人是怎么听到有人在求救？

尽管心里不相信，江建涛还是将自行车转了个方向，快速跟上去。

离得越近，声音越来越清晰。

听起来很稚嫩，似乎是个小孩。

夏姿心里一惊，或许是家里有弟弟妹妹的缘故，她听到小孩的声音，总疑心是不是家里人出事。

等她跟着孔歧穿过一片小树林，终于在一个大坑之中找到声音的源头。

大坑里，一个灰头土脸的八、九岁的男孩坐在地上，有一茬没一茬地呼喊着救命。

听到有脚步声走近，小男孩眼睛一亮，一骨碌从地上爬起来，朝着上方使劲挥舞两只短小的胳膊，“救救我！救救我！救救我！”

夏姿这才看清小男孩的相貌，虎头虎脑，这不就是张大妈家的小孙子胡小伟嘛。

看到救星的胡小伟神情激动，双眼泛泪，“呜呜呜，哥哥姐姐们，你们拉我上去吧，我不小心掉坑里了！”

瞧见胡小伟活蹦乱跳的，没受什么伤，夏姿整个人放松下来，起了开玩笑的心思。

她噗嗤一笑，“这么大个坑，你可真够不小心的。”

胡小伟一听，心里愈发委屈，差点哭出来。

“呜呜呜，我哪里知道这里会有这个大一个坑啊，也不知道是谁在这里挖这么大一个坑，害人！”

“我和小伙伴们躲迷藏，他们找不到我，肯定以为我回家了。”

“要不是你们听到我的声音，我今天可能就要死在这里了呜呜呜呜。”

胡小伟心里大概真是这么想，先前因为恐惧一直紧绷着的情绪骤然放松下来，他整个人不受控制地开始交代前因后果，也不管别人愿不愿意听。

仿佛受了几吨委屈，一边诉说一边哭得稀里哗啦。

听着他不着调的话，夏姿心里好笑。

她返回到自行车面前，将绑着药箱的绳索拆下来，顺着坑口放下去。

农村里这些坑，大多是当初建房子留下的。

以前的房屋多是泥土房，盖房、垫地基都要取土，久而久之就有了无数坑。

有时候是为了蓄水，一则可以避免洪涝灾害，二则可以用于牲畜饮用，再者，天旱时还可以用于农业灌溉。

总而言之，坑的作用良多。

这也是为什么农村里到处都是坑的原因。

夏姿将手头的绳子全部放了下去。

坑口看着不深，拿绳子一丈量，才发觉有点深度，所幸绳子长度适当，再短一点恐怕没法救人。

她对底下泪流满面的胡小伟道：“别哭了，抓着绳子，我拉你上来。”

胡小伟身上仿佛按了开关，哭声立即止住。

他利索地薅住绳子，泪眼汪汪地望向夏姿，“夏姿姐，你这个绳子不会断吧？”

“放心吧，不会。”夏姿安慰他，“你只要抓紧就行了。”

胡小伟这才放心地拉住绳子，大声喊道：“好，我拉紧了。”

“行，那我用力了。”夏姿开始慢慢收缩绳子。

一切都在有条不紊地进行。

夏姿用力拉着底下的人，眼看走了一半，绳子另一端突然一松，咚隆一声，重物掉了下去。

因着惯性，夏姿一屁股坐翻在地。

与此同时，坑里面传来一声惨叫。

夏姿连忙爬起来，趴到坑口往下望，关切地问：“怎么了？”

胡小伟委屈巴巴地地抬起手上一道鲜红的小口子，小声道：“被碎碗片割了一下。”

得，手没受伤的时候都抓不稳要掉下去，手受伤了更加没力气。

夏姿眉头一皱，正思索着要怎么把人弄上来，旁边一道人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直接跳了下去。

定眼一看，坑底的人是孔歧。

这一跳吓得夏姿浑身一抖，胡小伟才刚被碎碗边割了一道口子，孔歧就不怕跳下去直接踩到尖锐的利物吗？

这种废弃的大坑里各种垃圾都有，断瓦残砾到处都是，万一踩到尖锐的东西，恐怕得血溅当场。

夏姿俯着身子，下意识想问底下的人有没有事，孔歧没给她关怀的机会。

他走到胡小伟面前，强劲有力的双臂直接将胡小伟举起来。

坑面上一直没出手的江建涛很有眼力劲地凑过来，推开夏姿，“拉拉绳子你可以，直接拽人你没那个劲，拽不上来，放着我来。”

江建涛说着俯在坑口，伸出双臂拉住站在孔歧肩上的胡小伟的两只手腕，稍稍用力，便直接将人扯了上来。

这一幕恰好被赶过来寻人的张大妈瞧见。

张大妈飞奔过来，老泪纵横地抱住胡小伟，一个劲地摸他的膝盖骨和胳膊肘，生怕他哪里受了重伤，落了残疾。

没检查出什么重大毛病，张大妈这才彻底放松下来，抹了脸上的老泪，换上一副严厉的面孔，捏着胡小伟的耳朵开始批评。

“谁让你瞎跑的？”

“天天叮嘱你不要一个人乱跑，你是不是一个字都没听见去？”

“回去后一周你都得给我老老实实待在家里，不许出门！”

……

眼看张大妈唠叨起来就要没完没了，夏姿从药箱里拿出一瓶红药水，挤开张大妈，“先让我给他涂涂药。”

张大妈瞧见夏姿手上的红药水，脸色骤变，等看清胡小夏的伤口只是手掌上一道不深的小口子后，她心里的石头又落下来。

“该，让你乱跑，这口子是给你长记性的！”

责骂归责骂，张大妈心里终究还是心疼自己孙子。

她感激地握住江建涛的手，一个劲地道谢。

等夏姿涂完药水后又握住夏姿的手，感叹：“唉哟，这次多亏了你们，不然等到天黑了就更难找了！”

“我和小伟他爸妈都快愁死了，找了半天找不到人，差点以为被人贩子拐走了。”

“多谢多谢，改明儿我要登门道谢。”

夏姿颇不自在地抽回手，这才想起来孔歧还在坑底。

她返过身去，才发现孔歧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上来了，正朝着自行车方向走去。

一面是张大妈热情的感激，一面是孔歧孤独清冷的背影，夏姿顿时察觉到自己脸上有点发烫，心里生出一份羞愧。

最开始是孔歧先听到声音，也是孔歧跳下坑里救人。

可是没人记得他。

张大妈也并不去感谢他。

受到良心谴责的夏姿最终还是开了口，指了指孔歧的方向，朝张大妈道：“这次多亏了他。”

张大妈一愣，觑着眼看向不远处的孔歧，似乎不太相信。

“是吗，他这么孤僻的性子，也会救人么？”

夏姿一噎，转身去看孔歧。

孔歧已经骑上自行车，面无表情地离开。

不知道他听没听见张大妈的话。

夏姿一瞬不瞬盯着他的背影，目光不自觉落在他手臂上，顿时一沉。

他衣袖外侧似乎染了一团不易察觉的暗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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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救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