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忧的心里很是复杂,她的不安,她的忧虑,她的窘迫全都被桑榆看在眼中。
她可以明目张胆的爱财,可以要求能白白待在麒麟卫中,还要每个月的月钱。可以主动请缨每次出门的时候管着桑榆的钱匣子。借着职务之便在出门的时尽情买些小玩意儿。吃吃喝喝一条龙,反正桑榆也不会计较。
可是她做不到理直气壮的要求他们给自己调理配药。那是她自己的事情。
这世上便是连亲戚也不过是各家管各事。她想做的事自然是自己来,能挣得几分银子便做几分的花用。
突然有人跟她说这些你不必操心。跟她说家里有药有银子,不必花费自己的。
就好像她突然有了一个可以依靠的家似的。
吴忧突然有些不知所措起来。
红袖凑到她跟前:“哟,别是不好意思了吧。?”
“……哪有,”吴忧有些口吃,下意识飞快的看了桑榆一眼。只觉得他跟那庙里边救苦救难的观音菩萨也没什么两样了。
圣光环绕,法力无边。
“那什么,公子,既然你这么说了,那我能不能给你提个要求啊?”
“瞧瞧,我就说不能惯着,这就打算顺竿儿上 了。”红鹭高高的扬起一片眉毛。
吴忧没理他,只热切的看着桑榆:“公子,我能不能晚上过去和你睡呀,我给你守夜,保证守得好好的。”
她就差拍着胸脯表明忠心了。
“就晚上在公子房间守夜,白日里,我还在青松院。”
他小声的恳求:“暖金香的确没多少了,之前跟着公子睡,夜里安稳些。”
“随你,”桑榆不置可否 。
吴猛的抬头,目光直冲冲的看着桑榆,眼中不掩惊喜:“真的啊?”
“真的。”桑榆一本正经的点点头:“都说了随你。”
几只喜鹊追逐在旁边的树梢上,叽叽喳喳叫个不停,吴忧只觉得自己的胸腔仿佛也住了几只喜鹊,欢快的叫嚷着,她丝毫都不觉得吵闹,只觉得欣喜。
不管怎么说,晚上跟桑榆同住一室,有他在,自己便再也不会梦魇,至少夜里的安稳是可保证了。
“瞧他傻乐的。”红鹭看不惯他这傻乎乎的高兴劲儿。
正要说什么,掌柜的亲自带人送的铜锅过来,底下自带着红泥炉一直温着里边的汤。
“公子好歹吃些吧,您晚上不是还有事情么?”
红鹭看了看天色:“再过一会儿天就黑了。那里的东西您更吃不惯。”
吴忧耳朵一竖,小动物一样的警惕。
“哪里哪里?晚上去哪里?”
“是去护城河那边的游船上。”桑榆看着她求知若渴的样子忍不住的。
吴忧掩住嘴,盖住即将脱口而出的惊叫,眼中迸射出兴奋的光芒。
“我就说这次年纪不大花花肠子倒是比谁都多,见了好看的姑娘就走不动道。”
桑榆不动声色地瞧了吴忧一眼,收了扇子,轻轻的拿扇子抵着下颌,若有所思的样子。
“你想去?”
吴忧拼命的点着头。
“倒也不是不行,”桑榆目光流转:“前儿简宁着我说,实在不忍心你这小小年纪,身子骨这么弱。想带着你打熬筋骨,至少先慢慢填了亏空。
我也仔细想了,你有空便多跟着简宁他们学着些,薛神医一时半会儿在北地游历也回不来。便是真的找到了稳妥的法子,也怕你的身体熬受不住,他这也是为你好。”
“好好好!”
吴忧,不假思索的应下了。满脑子已然是纸醉金迷,风情无限的护城河畔了。
她傻乎乎的笑着趴在栏杆上,看着底下人来人往的街道。清脆的驼铃声一荡一荡的传过来。身处异族服装的商人,牵着驼队在热闹的大街上不慌不忙的走过。
与她在京城内向所见到的迥然不同。吴忧有些着迷的看着下年充满异族风情的热闹极了的集市,仿佛自己也置身在了这份热闹之中,很是欢喜。
她指着一队骆驼:“公子,这些驼队这就进货栈了?”
桑榆的目光顺着她指的方向看过去:“北地美的交易一向如此。”
“嗯,可惜看不到骆驼了。”
吴忧意犹未尽的还是朝着那边张望着。眼前还是紧紧的盯着那货栈的大门,仿佛期待着会有一头别的什么冲出来。这附近进进出出的都是身形高大的异族人。看着衣服也看不出来什么,不过他们身上的彪悍之气,一看就不是常驻京城之人。
他们身上没有那股闲适安乐的劲儿。
吴忧伸长了脖子挨个看着,在心里品头论足。这会儿说她是个土包子也不为过,虽说一直是在差不多是在京城长大,可是却从来没看过这份热闹。话说回来,她根本就没远离过自己住的那条街。
吴忧跑到饭桌上捏了块点心。一面吃一面到栏杆边接着看热闹。
“公子,你看那人真真可笑,明明是个大个子,偏要缩手缩脚的走在这么最后面,看着怪憋屈的。”
她说的那个人便在云水间斜对面的货站前面。的确如吴忧所说。即使是在体型高壮的那些异邦人中间。他的体型看起来也是格外的高壮。
穿着粗使杂役穿的粗布衣衫。身上隆起的肌肉在那单薄的衣衫下一览无余。却偏偏低眉敛目缩手缩脚的站在一堆仆役中间,往里面抬着货物。
“那个词叫什么?鹤立鸡群?”吴忧歪着头。
桑榆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目光微闪。
“哟,这就鹤立鸡群了,唉。苏勒要是知道了,你把这样的汉子跟他比,岂不是要啄死你。”红鹭瞅了一眼,撇着嘴,目光却并未收回。而是在那汉子周围四下一扫,又满意的收回。
吴忧摇摇头挠着下巴:“你懂什么?他那气势,做个杂役倒可惜了,倒更像是挥斥方遒的大将军。骑着那种最烈的最难驯服的马那样。但这种人吧,往往勇武有余,而智谋不足,大约总容易会被人坑……”
正说着,那人突然回过头,目光紧紧锁住正在看着他的吴忧,把她吓了一跳。
原先那人背对着云水间的楼台,这会儿转过来正脸。真如无忧所说,深古铜色的皮肤即使是在边塞常年起风吹日晒操练的士兵当中也不多见。浓眉深鼻,眼窝深邃。那暴戾的目光满满的带着恶意和警告直冲吴忧而去。
见吴忧兔子似的往里缩了缩脑袋,才冷笑了一声,转过头进货栈去了。
“妈呀,可吓死我了,我也喝口汤压压惊。”
红泥小炉里炭火烧的正旺,铜锅之中,浓白的汤水正沸腾着,散出阵阵的香味。
桑榆正端着瓷碗慢慢的喝着那盅汤,闻言瞥了她一眼。
“一个眼神就把你吓成这样,当时在诏狱怎么就不知道怕呢?睡着哭着却只知道委屈。”
“那当然了,这得多仰赖公子,见着公子便知道公子是怎样一个神仙般的妙人,必不会视人命如草芥。可能是那个人吧,我总觉得他脾气不太好的样子,就算是没惹,他路过的狗没事还会被他踢一脚的感觉。”
红鹭做势抖了抖袖子,似乎要把上面肃然起立的鸡皮疙瘩给抖下来。
就这小子,嘴巴毒得很,可是嘴甜起来这马屁,别说是公子连他自己都觉得舒心,这这。就是露骨了些。亏他也说得出来。
桑榆放下汤碗看过去:“红鹭,都安排好了?”
红鹭下意识的抬头挺胸。
“宁二带着队看着呢。只等公子一句话。随时可以拿人。”
“先等等吧。不急在这一时,我倒是好奇这么大的事情,朝廷里是谁在和他暗中联系。你们也别掉以轻心。”
“苏勒的勇武即使是在北漠也是难逢敌手。万不可轻敌,若有必要。便让你师叔他们协助一二。”
“好勒,放心吧公子,都安排妥帖了。”
吴忧拖腮看着他们说话,头一会儿转向这边儿,一会儿转向那边儿。有些混乱了,他们在说什么,自己好像跟听得懂似的。
吴忧反应过来,脑袋艰难的一格一格的僵硬的转向桑榆,哭丧着脸道:“公子,您说的那个人不是刚才我指着的那个吧,可他都看到我了!”
红鹭眼珠子一转,故意道:“哎哟!坏了!可不得杀你灭口。你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你现在乖乖的跑回去找找简宁,要点儿保命的小玩意儿还来得及。”
“行了,别逗她了。”桑榆起身:“你刚才自己不是也说了吗?那人勇武有余,智谋不足。你这随口一说,不打紧,猜的倒是挺准的,不过却露了一项。”
“什么?”
他还是妄自尊大,目下无尘。桑榆笑着摇了摇头:“这样的人,可惜了。”
苏勒在北漠为将,其座下尽是骁勇精锐。若没有一等一的实力,北漠的汗王乌日木也不会将其视为心腹大将。
只可惜,此番却把他用错了地方。
“你这年纪按理说学识和阅历都不算上上乘,倒是偶有神来之笔。让你歪打正着了。”
吴忧这会儿才放下心来,反正桑榆和红鹭那话里的意思已然是胜券在握。那大汉才是瓮中之人,那她还怕什么?
这会儿听桑榆这么一夸,那脑袋一昂,扬的不能再高了。往桑榆身边凑了凑,又低下脑袋,悄悄道:“公子,我告诉你吧,其实这看人面相,我还真学过两手。”
她偏不让红鹭听到。就要跟桑榆说小话。
“哦?”桑榆很感兴趣的也低下了头。两个人的肩膀挨着,像小朋友似的越凑越近。
红鹭一脸无语,多大人了还玩这个。他还不喜欢听呢。
“早些年,青云巷的巷口就有一个算命的老瞎子。我还帮他做过摊儿呢,正经学过几天。他那生意正经不错。”
桑榆扬眉:“你还给人算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