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忧鬼鬼祟祟的从帐篷里探出头。
简宁正在树荫下朝他招着手。她私下看了一眼,四下无人,便颠儿颠儿的跑了过去。
“拿到了吗?”
“我也不知道你到底要的都是什么,就全买了。”简宁从马背上解下包袱。打开里面的东西,一样一样的指着吴忧看过去。
“这个是桃粉味儿的,这个是茉莉花香味儿的。这个叫海棠青,还有这个叫芙蓉露……”
那包袱里琳琅满目,花色极其鲜艳,都是市面上能买到的香粉香片之类。
吴忧十分满意,感激道:“这可是帮了我大忙了!”
简宁看着她抱着包袱高兴的样子,有心想提醒她几句,没料想吴忧抱着包袱,兴冲冲的就往帐篷里跑,急得什么似的。
他挠了挠头,算了,不过白饶两句嘴罢了。
桑榆的大帐里面空无一人,他一早便去同李将军他们议事去了,说是午后返回。她倒是有足够的时间去摆弄啦。吴忧喜滋滋的捏起一片香片,凑在鼻下闻闻,嗯,果然不错。
市面上的东西自然比不过候府里的。就这样她闻着也还好。毕竟是熏香,就是要沾上一点味道,似露非露的,才显得上档次嘛,这一点她还是知道的。
瞧瞧她这脑袋,多么的聪明。要是让她什么都不做,那心里猫抓似的七上八下,还不如做点什么以图安心呢。
简宁倒是提醒了自己,投其所好嘛。这公子身上她每天闻着身上香喷喷的。说句大实话,从她跟着桑榆开始,就再也没尝过鲜花饼。
他身上闻着甜丝丝的清爽气,十分解馋。想来这桑榆平日里仆婢成群,那衣物也都是十分讲究,专门熏过的。
先前那一路上,他带的衣服不少,只不过也只有自己一个人冒充小厮,之前也没想过要给他熏一熏衣服。
那还不是说干就干的事儿吗?
点炉燃香,衣服撑在架子上,不远不近的熏着。吴忧拿着小扇,轻轻柔柔的把那香气往衣服上一扑——
“阿嚏!”
这味儿也太浓了些。不过不怕,她小时候帮隔壁刘婆婆卖过胭脂水粉,知道这东西最不怕的就是一个“浓”字,此时看着越浓,持续的时间便越长。
越是劣等的香料,想要显得高级也是有门道的。最好是熏的浓浓的,将它放在柜子里。隔上一段时日再拿出来时,香味儿别发散的差不多了,就只剩下余香。举手抬足之间,若有似无。那才叫人心旷神怡呢!
但这味儿时间长了闻着头晕。吴忧只好团了两块纱布堵住鼻孔,隔上一会儿出帐篷透透气。这么几番折腾下来,才熏了四套衣裳。
怪不得那些高门大户的少爷小姐们仆婢成群。这一个人着实是忙不过来。谁又料到这熏香买的看多,真正用起来却废的什么似的。到最后只剩下了一点,吴忧没舍得扔。统一装了荷包里,先系在身上。
一面整理衣服,一边哀叹。自己带出来的小金库所剩无几,若是再不回京。她是更要入不敷出了。
“吴忧!”
红鹭兴冲冲地掀帘进来:“我到处找你,刚才你不是还在溪谷那边晒太阳的吗?什么时候回帐篷了?”
他下意识捂住鼻子:“你在里面捣鼓什么呢?这么香?算了,先不说这个!”
他要过来拉上吴忧。后者被他弄得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这是干嘛去?”
“跟你说你也不知道,走,带你去看好东西去。可别不识货,你在京城里可见不到这样的奇景!”
“神神秘秘的,有什么好看的?”
吴忧磨磨蹭蹭的,还惦记着没熏完的几件衣服。
“哎呀,这样走太慢,来来上马上马!”
吴忧大惊失色:“我不会骑马!”
红鹭理所当然道:“我知道啊。”
“所以……?”
她不用去了?
红鹭呵呵一笑,抬手将她一捞:“我带你呀,走喽!”
…………
吴忧哆嗦着两条腿刻意离红鹭远远的。他真怕这厮趁她不备,再把她提溜上马呀。如今这会儿腿抖的都走不成路。
这片林子里黑压压的到处是人,此处是在玉林山的一处山脚下。山上都是林木,可是唯独这一片应该是一个地势低洼处。先前雨水多时极少有人来。日光一好,大家就发现了这样一个好去处。
这是玉林山的一面侧面,整个山上都是悬崖峭壁。山下早已断断续续围了不少人。一些兵丁拉着板车,上面都放着木桶。
“你到底让我看什么?”
吴忧一脸不解,看人么?
红鹭兴冲冲地跑走了,都顾不上理会她。片刻后捧了一片树叶子过来,里面包了不知什么东西。
“给你!别说哥哥不疼你。你再不趁着机会多吃些,这好东西就让那帮粗人给糟践完了。”他回头张望了下:“行吧,你在那待着。看小爷怎样大显身手,给你弄个百八十斤的蜂蜜来!”
“蜂蜜?”
吴忧无言的低头,碧莹莹的叶子上面那块儿黑乎乎东西掰开的断面当中,的确有金光的蜜汁流淌在阳光下,格外的刺眼。像流淌的金子一般,从中间慢慢拱出白白的东西。
“啊!”
吴忧白着脸把手里的东西一甩,下意识的一跳蹦了三尺远。
“虫!虫!”
吴忧声嘶力竭地喊。那声音更像是喊救命。
“那是蜂蛹。”
“公子,你什么时候过来的?”
桑榆正和李将军等人站在一处,闲来无事来看个热闹。
在外面安营扎寨,嫌少能有守住的秘密。昨儿刚有发现这里有蜂巢的消息传过来。一大早便有人来这边看路,结果才发现这峭壁底下密密麻麻全是蜂巢。
早有军中几个好手上了山,弄了铁索绳子,打定了主意摩拳擦掌要大干一场,多割些蜜来。他正和李将军等人巡视守卫布置,却不料赶上这样一场热闹事。
“哟,可真是好东西。”副将笑着把吴忧刚才那扔了的叶子捡起来,颇为唏嘘:“毕竟是才割下来的,没处理过。要是打理好了放在咱们上京城卖,的确是个贵价钱。
等闲谁又吃得着这个。怪不得这群猴崽儿们一操练完就往这边跑。还说是熊呢,我看他们啊,是把那熊百八十年的家底都要给掏光!”
一行人笑了起来。
吴忧乍一看到桑榆想起那夜的事情来,更有些不好意思,便刻意往旁边站的远了些。
桑榆注意到他动作,低头便问:“红鹭带你来的?”
“嗯。”
一行人慢慢往前走着。吴忧踢了踢脚边的小石子儿,想要邀功却不知从何说起。桑榆比他高出许多。两个人的影子落在秋日被太阳打的泛出一层艳恋秋光的草地上。
这儿是一片山谷。下边有河有溪,西面极窄。可能就是因为这个才不大有人往这边这边来饮马洗衣。
吴忧往前方望去。那高大的悬崖峭壁上垂着一条条的绳子,上面有许多小黑点儿。那是带了刀具割蜜的人。下面都系着巨大的线编出来的竹框。
“当真是壮观,”宋副将摸着胡须感慨道:“说来惭愧,我从小在江南水乡长大,虽说这些年跟着将军南征北战的见识过不少奇观奇景,可这样的场面却真是头一次见。
往常深夜苦读之时。曾读过一本游记。上面便有高原处攀岩采蜜的故事,当时便觉得穷极想象也看不出到底是一个怎样的场景,如今可算是见着真的了。”
吴忧仰着头,呆呆的睁大了眼。看着一个一个密密麻麻牢牢建造在山崖峭壁下的蜂巢。有的大如磨盘,怕是完整取下,几个人能抱不住。
有那小些的也足以令人侧目,挤挤挨挨的。那蜂巢的断口处浓稠的蜂蜜便就那样流淌着下来。有拿不讲究的,随手一抹,便得了一嘴甜。
这就是自然之力的鬼斧神工了。
吴忧就那样看着。她觉得身上有什么桎梏慢慢松脱了。她记事以来最熟悉的便是青云巷,所长走的也不过三条街,若没有什么意外,她会一直在青云巷,生老病死皆在此处,衣食住行那三条街什么都能满足。
如果没有这场意外,她是不会走出京城。也没有机会看到这远方的湖光山色,看到这奇峰异景。看到那粗犷质硬的岩石,看到淙淙流过的小溪。
看到搬运着推车的汉子们光着膀子,流下的汗水和脸上洋溢的笑容。她突然觉得,自己好像错过了许多。
“怎么了?”桑榆看她发着呆不说话。以为他是想吃,又怕里面有虫子。只能干看着。 正好一辆独轮车从他们这边走过,桑榆叫住了那车,从衣襟中拿出一方帕子来,令他们打开了桶盖。
许多蜜蜂应声而出,嗡嗡嗡的在众人身边缠绕不休,吴忧下意识的往后退了退。
桑榆捡了一块儿,拿帕子垫了递给吴忧:“我看过了,这个里边没东西,拿帕子垫着,免得脏了手。”
吴忧接过桑榆手中的蜂蜜,心里反思是不是自己做这个小厮太不称职了。
她小心翼翼的试探着咬了一口,随即眼神亮晶晶的望向桑榆。
一看她这样子,还有什么不知道的。
“吃吧,回头我让他们挑好的送进营帐中。”
吴忧使劲点头。
便是云翔记的点心,他也舍不得用这么好的蜂蜜!
吴忧正吃着,前方突然传来骚动。跟来的长随忙问:“前面怎么了?”
“哎呀,快跑吧。那马蜂蜇人呢,可凶了!”
那人一边跑一边气喘吁吁的说。
几人面面相觑,长随奇道:“不是刚才还没事儿的么?”
“那谁知道他们抽什么风,快跑快跑,省得待会儿被蛰了上军医那拿药药都不够!”
正说话间,蜂群倏然而至!逼的那群粗大汉子哭爹喊娘,有的甚至拿出刀剑乱劈乱砍,有的干脆脱了外袍,只把那头脸一兜,没头脑的一顿冲撞。”
吴忧看见那么多马蜂过来,腿顿时都吓软了,她之前在马上颠的厉害。小腿肚这会儿还发颤呢。第一反应便是想抱头蹲下。
没想到被人流一冲,也辨不清东南西北了。谁知道那马蜂来势汹汹。原本感觉只有松散的几支,还很不敢怎么近人身边。结果这会儿不知道是有了帮手还是怎么地,一股脑的全往她身边来。
逼得她不得不发足狂奔,一面跑一面挥袖扑打着往身上扑的马蜂。没一会儿便觉得手臂脖颈**刺痛。吴忧急的眼泪迸出,想着干脆找个泥地儿趴下打个滚算了。到处都是草,离那西边还有一大段距离呢。
眼见着前后左右皆被夹攻,躲无可躲。忽而兜头蒙下一块布来。她被人掂了起来放在马背上。在草地上疾驰而过,直奔回营。
等到了帐篷,掀开了蒙盖着头脸的布料。才发觉是桑榆的外袍。
桑榆一面查看她的伤势。一面头也不回的吩咐道:“去拿药箱来。”
吴忧只觉得手上脸上脖颈上火辣辣的疼。眼瞅着手背上拱了半个鸡蛋大小的红包,登时什么也顾不得想了。只一脸委屈的哭。
“疼死我了!”
昨天从下午到晚上,昏昏欲睡,就是疲惫。关键还想吃东西!!!
临了临了,大晚上又点一份螺蛳粉辣的呲牙咧嘴……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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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赔罪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