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方既白,天色青青。
月牙还没完全西沉,树叶上的残滴坠落,凉意袭人。
昭华宫笼罩在一片薄薄的晨雾中,琉璃瓦顶被露水浸得发亮。
风吹草动,檐角的铃儿在轻颤。
殿内。
林静照猛然睁开混浊的眼睛,额角沁着冷汗,心跳犹自怦怦不止。
又做梦了。梦中阴湿的诏狱牢房,凶恶的狱卒,狰狞的刑具,吱吱蹿动的老鼠……
她抬手擦了擦汗,寝衣也湿了。静静喘了会儿气,视线才从清晨微黯的残夜中清晰起来。
眼前是富丽堂皇的昭华宫卧殿,博山熏炉流动的细烟,镂金的拔步床闪烁贵气,覆着沉重古丽的帘幕。
这里是皇宫,不是诏狱。
林静照恍惚许久。
又躺了会儿,她试图起身,却不小心牵动了右肩伤口。那是一处七寸长的口子,曾被箭镞穿过,至今仍痛得很。
在诏狱接受了审讯,她侥幸活着出来,身上却留下猩红的伤疤。
仔细端详着那些伤口,皮肉之苦她倒不怕,怕以后拿不动剑了。
“娘娘,您醒了。”
赵姑姑推门而入,“怎么不唤一声,老奴伺候不周要挨数落的。”
林静照闻声,无奈纠正:“姑姑,和您说多少次了,不要唤我娘娘。”
赵姑姑不以为然,一边放下水盆,“陛下要正式册封您了,娘娘就是娘娘,全皇宫的奴婢们都得喊您一声娘娘。”
赵姑姑才来皇宫一个月,宫中作派已学得有模有样。她在龙虎山当女冠时是做账房的,左右逢源,如鱼得水。
林静照用温水擦脸,“虽说如此,宫里只有一位大娘娘,那就是皇后娘娘。”
赵姑姑道:“娘娘太谨慎了。您敬重皇后娘娘是好的,可陛下最宠爱的终究是您。”
林静照解释:“我伤得太厉害才来宫里养病的,陛下对我是宽赦,何谈宠爱?”
赵姑姑笑道:“全皇宫大概只有娘娘不知陛下对您的宠爱了。”
这昭华宫富丽堂皇,名贵珍宝多得眼花缭乱。器物乃御赐的,价值连城,衣衫是江南进贡的苏缎,一寸贵如黄金。吃食上更燕窝鲍鱼,人参药膳,日食万钱。
“娘娘是从道教名山龙虎山下来的,陛下爱阐玄修仙,好容易得了您这等女神仙,能不一等一的宠爱?”
林静照抿唇叹了口气,这些虚无缥缈的说辞用来唬人的,赵姑姑也信。
眼前的荣华富贵,如履薄冰。
“陛下……准备赐我什么位份?”
赵姑姑答道:“还不曾有旨,不过陛下所赐决计低不了。”
昭华宫外晃动着若隐若现的人影,皆是劲装结束,披甲带刀,宛若牢笼处于层层禁锢中。那些守卫一半来于北镇抚司,一半来于东厂。
林静照看得出神,“陛下若真信我,不会派人来监视我。”
赵姑姑忙道:“娘娘说哪里话,外面的侍卫是保护您的。您初来乍到,宫里许多人对您怀揣恶意,没人保护怎么行。”
林静照神色疲颓。
赵姑姑见此:“娘娘可千万别误会陛下,您现在暂时没有位份,因为陛下要封您一个尊崇的,好像是……”
压低了声线,神神秘秘,“贵妃。”
林静照侧过眸子,微微讶然,“什么?”
如此高的位份。
赵姑姑道:“都这么传的,奴婢也是道听途说。陛下对您的真心错不了,别的不说,大明门的事是一般主子能做出来的?”
当初林静照入宫时,陛下为了从大明门将她抬进来,和内阁对峙了一个月。
迎接的仪仗极为隆重,司礼监、銮仪卫、锦衣卫和兵部车驾司四部俱出了人,组成将近千人的仪仗队伍,浩浩荡荡,铺天盖地,十里红妆。
当时内阁众臣以为林静照乃龙虎山一妖女,迷惑君王,坚持让其从正阳侧门入宫。正阳门乃诸侯勋爵出入之所,妖妃从这里抬进已属抬举了。
而陛下一反往日的淡薄,数度掷回礼部奏疏,一意孤行,后来更是直接下旨,让林静照从大明门中道入宫。
大明门,乃是皇帝入宫所行之门,皇后也只有大婚时抬过一次。
人人都说天子为一个妖妃疯了。
繁复森严的礼节素来是阶级的象征,皇权在古老的韶乐中一代代延续。
大明门,更是皇宫礼教之防,皇帝既敢光明正大让林氏一无根无基的妖妇走大明门,后面的谋算可想而知。
陛下如此大动干戈,想封她为什么位份呢?
妃?贵妃?怕是都满足不了了。
真把她当成了天上的神仙。
此举大大伤害太后和皇后两宫的感情,气得阁僚九卿们纷纷致仕。自此,昭华宫的林静照被视为洪水猛兽,扣上了妖妃的帽子。
“咱们陛下素来是最淡薄的主子,却为了您孤君对峙群臣。咱们深居后宫,不晓得内阁那些酸儒大学士有多难缠。”
林静照垂下头,泛着病态的白。
“原是如此。”
“娘娘一直病着,不清楚个中情由。”
赵姑姑语重心长地讲,“依奴婢愚见,皇后太后那些主子都无所谓,娘娘只要侍奉好陛下,管保这辈子荣华富贵。”
林静照有种不实感,陛下这么做是为了什么?
她与陛下素未谋面,前些日因旧案牵连进了诏狱,受尽拷讯,出来却摇身一变成了集万千宠爱的贵妃。
她叹道:“今日要去谢主隆恩的。”
赵姑姑道:“陛下静摄斋醮,原是任何人都不见的。好在司礼监大人传信说,今日凑巧,陛下听闻您醒了,要见一见。陛下晚些时候才能斋醮完毕,我们先去觐见皇后娘娘。”
林静照颔首,明明做好了准备,一想到觐见那人,掌心仍然沁了冷汗。
赵姑姑端来花瓣温水为她漱口梳头,绫罗轻纱穿在身上,柔滑得恍若不存在,透着淡淡芳香,是人间至尊至极的荣华富贵。
此刻的尊荣和诏狱中的黑暗相比,恰似山巅之于谷底。荣辱变换得过于猝然,让人一时适应不了。
赵姑姑小心翼翼地揭下她肩头伤口,“这伤好得差不多了。”
林静照道:“碰到了还是会疼。”
赵姑姑道:“这样深的口子需要一个疗养的过程,只是别留疤便好。”
宫里的女人容颜和身体最娇贵,谁也不想侍寝时被君王看见一道黑狞狞的疤痕。
林静照沉默着不置可否。
镜中的她身形消瘦,皮肤奇薄,纤弱阴柔的肌肤白得像纸。一袭白裙上点缀着梨花,原本清健的手腕细了好几圈,孱弱得快拿不动剑了。
“病真毁人啊。”她道。
赵姑姑安慰:“娘娘这场病来得凶,能平安痊愈是上天庇佑。”
林静照梳着头发,是的,去过诏狱的人能捡回一条命是好的了。无论如何这里的条件比诏狱好了太多,她该感谢皇恩浩荡。
赵姑姑在她鬓间簪上一朵晨雾里香气绵密的栀子花,檀唇点杏油,“娘娘饶是大病初愈也是这后宫最美的,那些咒骂娘娘的谣言,会随着时间慢慢消散的。”
林静照摸着素净的栀子花,今日觐见皇后娘娘和陛下,谦卑为好。
入宫多日她没出过门,在外人眼中蒙上一层神秘的色彩。后宫中人对她议论纷纷,今日终于得去面对风浪。
“我要出门,和宫大人说了吗?”
“说了。”赵嬷嬷道,“春日风大,宫大人提醒您戴上面纱。”
宫羽是北镇抚司指挥使,负责日以夜继地监视昭华宫,任何从昭华宫出去的人都需事无巨细地和他报备。
林静照入宫多日,名为养病实则被监禁在昭华宫中,稍微风吹草动便有无数双狐疑的眼睛盯着她。
面纱,禁止她见人。
她轻轻系上了面纱,戴上白帷帽,将整个上半身遮挡起来。
赵姑姑夸道:“娘娘戴着面纱,白霜一色,在后宫中显得出淤泥而不染。”
林静照暗忖白面纱是这样吗,如果换成黑色,就像绞刑犯的头套了。
主仆二人打叠妥当,迈出殿门。
太阳刚刚升起来,闪烁一轮姜黄的漩涡。露珠蒸发了,隐见远处碧绿山峦的淡影。春风和丽,是个晴好的天气。
宫羽闻声过来,面色坚毅,肩头挂霜,显然彻夜巡逻在昭华宫外,他的身后跟着一圈圈飞鱼服绣春刀的锦衣卫。
“娘娘。”
白帷帽轻动了动,林静照道:“大人,我去拜见皇后娘娘。”
宫羽让手下让出一条路,尘封的宫门骤然解了锁,透过几丝新鲜空气。
“娘娘请便。您以后在宫中走动,戴着帷帽即可,无需时时刻刻禁足了。”
林静照道:“不了,免得给你们添不必要的麻烦。”
宫羽颔首:“没有。”
话虽如此,一派训练有素的锦衣卫还是看犯人似地尾随林静照在后。
林静照面容透着菜色,浑身不自在,好在帷帽下也没人看见。
皇宫古朴森严,飞檐上的吻兽,蜿蜒而过的金水河,肃穆凝重的朱墙碧瓦,赋予人间的权力神圣不可侵犯的境界。
至皇后殿门,林静照停下来:“我拜完皇后娘娘还欲叩谢君父,不知今日能否有机会?”
宫羽答道:“陛下刚在内阁见过周有谦大学士,又用早膳,如今在斋醮,恐怕得午时了。”
她深深吸了口气。
皇后的凤仪宫庭前几株苍龙般的古干,庄严而安静。阳光普照,殿堂屋脊滑动着金色,这里真的是皇宫了。
林静照的视线被面纱遮挡,看不真切,半晌,她才抬腿迈了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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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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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皇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