弃君欢 第10章 001章 入城

——她来到了三百年前的姒国，一切故事开始的时候。

“城西明台岭下有一位杜姓的农妇，就在前几日浣洗衣物时偶有发现了一个旧址陵洞，我们已最先派遣人过去勘察了地形，你且准备好，明日与我们一同过去。”

“极有可能，是女帝陵。”

在寻找女帝陵的时候，因为同行女官勘测失误，仲藻雪不小心掉进了地宫深处。

借由藏在地宫里的一本无字书，她来到了三百年前的姒国。

女帝的母国。

初来那一晚，她撞见了她不为人所知的小秘密。一国长公主与国中大祭司的禁忌之爱，看到了男人从背后抱着她卑切的乞求与她一同私奔远走天涯，做一对市井里恩爱甜蜜的小夫妻。

“喜欢又怎么样了？”

“喜欢，不会让我忘记我是谁，应该做什么事。”

这是她的回答。

两人由此彻底决裂崩离，因爱生恨的男人为了将她锁在自己的身边永不分开，在太阿节那一晚绞烂了她的双鞋，藏起了她的羽织，将她囚禁在禁殿的地牢之下。

那是她第一个人爱的人。

“喜欢，不妨碍我杀了他。”

——也是她第一个杀的人。

赤足踩在血上。

就这样用他的尸血铺作脚下路，踏着他的尸体破路走出了那一座囚禁了自己数日地笼。

“恭迎长公主殿下！”

仲藻雪退却了几步为她让出路来，合礼跪身。

她是见证者。

如今，亦是局中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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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一《弃君/欢》

“与其小心谨慎的去遵守他人制定的不合理规则，不如打破一切去成为制定规则的那一个人。”

——题记

一个月后。

一场春雨刚刚过去，草绿正湿，一行马车正车辘滚滚的走在阡陌之上。

正在田垅上拾腰耕作的几个农人有听到了马蹄声，抬头就着汗巾擦了一把脸，心里有奇怪的张望着看了一眼，只遥遥的看着后面骑马压道的两个男人模样双胞，虽然样貌清俊，却是实打实的是两张生面孔。

“这是哪家的公子小姐出了门？”心里疑惑。

“不曾见过。”

“嗬，你看前面。”

“快看。”

有农人擦了一把汗，像是看到了什么似的，很是不可思议的招呼来了同乡人。

“……嗬，竟是一个女人？”

待看清了走在最前面打马开道的人竟是一个佩剑的女子，田垅上的农人满脸的惊异，有几个走前了几步又望了几遍，看着一个女人正骑在了马背上，劲衣朱墨，束发高冠，腰上更还有佩着一把看着便知不简单的宝剑。

璩英皱眉，样子很是不爽的趋着马。

她不喜欢这样的眼神。

“……倒是难为璩大人。”仲藻雪将一切看在眼里，放下了车帘。

“理会他们作甚。”姒月翻着卷册语字平淡。

“两国风俗相异，想来会有诸多不便。”仲藻雪道。

“你对这里很熟悉？”姒月突然问。

“……怎么会。”

仲藻雪心脏险险跳漏了一拍，失笑的掩饰了过去，敛目说，“只是在书里见过一二的传闻，听得了一些事。”

她没法向她说明，自己当初是怎么和同行的姊妹涉水山川来到这里，又拜入隐国长公主隐凰麾下委任为女子监师授，在这里住了已有数年之日。刚刚一行舟车行至到这里的时候，她望着马车外的景致时，确实有恍然间回到那一日她辞别南黎远游天涯的错觉。

走的依旧是马车。

只是一辆，变作了一行。

旁边坐着的姑娘，也从小姊妹变作了少女时期的女帝。

姒月抬头只望了她一眼，没有再多问。

“眼下正是农时，不知道新开的耕具怎么了。”仲藻雪语气轻飘的转移了另一个话题。

“我已让鲁崈公先行与严先生交接此事，算着时辰，鲁崈公大抵已经到了。”姒月说，“应该能赶在农时前，投行的效用如何还需要看上一看，若是大好便开厂一笔。”

“我心里有一个疑问。”仲藻雪想了想，问，“殿下可是一开始就想要试行，正巧严先生过来，所以……”

革新耕农，必然会有一大比耗材浪费。

左右都需要推展开来。

严方这一来，便就索性打着“大方相赠”的名头，既让对方承担了新具翻制的损耗，又博了一个大方的美名，更远不止的是，运采玄铁的车队往来开道采办，直接铺设了两国之间的交通要路。

严方把魏珩拉过来看，明显比起农具隐**中的兵刃需要融铁锻造。

“嘘。”姒月立指噤声。

仲藻雪没有说完自己的猜测，只看她模样便知道已经是**不离十了，心里不由得一片哑然失笑。

姒月眼里有些许狡黠，语气轻然，“我可什么都没做。”

到底是十七岁的少女。

再沉稳。

眼里却终还是会带有些尚未褪干净的孩子气，偶尔能窥得见些许顽劣。

“……果然免费的东西，往往有时候是最贵的。”仲藻雪感慨。

“有价无市，难得价定。既然要建交，他们想要，我倒不如大方点直接送给他们。”那语气中的狡黠与意发甚至有些藏不住。

“殿下深谋。”仲藻雪叹服。

两人正想要继续谈下去时，却听着外头突然传来一声惊马声，好似推车上的东西被打翻了散落一地，随即而来的还有男人的打骂声，见着马车停了下来一时间不明所然。

姒月皱眉，望了一眼仲藻雪。

仲藻雪颌首。

“女师。”

“发生什么事了？”仲藻雪抬手掀帘，问坐在架车上的景霞。

“发生了些状态。”景霞压低了声说，“好像是有一对赶卖回来的夫妻，雨地湿滑，对方的推车不小心撞了过来，被璩英的马给踹翻了，对方东西掉了一地，正在找璩英要赔。”

仲藻雪提衣走下了马车，正遇上后边压道的双胞侍卫卫扬驱马走上了前来察看，伸手搭了她一把。

“怎么了？”卫扬问。

璩英正在与一个男人争执着，湿泥的地上掉了不少木雕，有一个农妇半脸红肿的跪在那里低头默不作声的拾捡着掉落在地上的东西。

仲藻雪站的脚边处正有一个，是一只木头雕刻出来的小呆鸟，巴巴滚了半身的泥，脏兮兮的卧倒在地上，仔细的看，能看得出来雕工巧夺，比其它的木鸟多了些憨厚，很是可爱讨喜。

仲藻雪躬身捡起。

那农妇正捡到了这一边，见自己的东西被人拿起了，抬起头望向了她，随即又不发一言的低下了头。

仲藻雪伸出手将她扶起，看上了她手上的木茧，问，“这是你雕的吗？”

农妇不答。

仲藻雪又问上一遍。

农妇望见自己的东西在眼前晃了个角，又抬起了头，看着对方嘴唇一张一合，神色顿了一下，伸手指了指自己的耳朵摇了摇头。

——她听不到。

“是你自己打滑惊了我的马，我还没找上你算帐，你可真是敢说！”璩英恼怒。

“哟，我在一旁走的好好的，你这马突然冲了过来把我的东西都打翻了，你看把我婆娘都摔成什么样子，还有我们辛辛苦苦做了多少个日夜的木玩，这哪儿还卖得出去！我不管，你今儿个必须给我一个说法，不然别想走人！”

嗓门嚷嚷着吸引了不少田垅里耕作的人，原是没有底气的腰板便挺得笔直了。

男人名叫王四，是上溪村里的一个樵夫。

这几年实在不景气。

赶着今日进城，柴火被雨打湿了更是没卖着个好价钱，更别说那些个木玩更是完全卖不出去，窝恼回去的时候不想看着来了一行车队迎面赶来，当前的人看穿着和气派便知是大富人家，又还是一个女子，便打起了讹人的心思。

“你自己一巴掌甩过去打的人管我什么事？”璩英只觉得匪夷所思。

“我打的？你一个姑娘家可真会含血喷人。”王四一付气笑了模样，“不信你问问，你问问我婆娘，看是谁动的手？”

“她有耳疾听不到，也说不了话。”仲藻雪道。

“简直赖子！”璩英气道。

卫扬看着地上掉落了一地的东西，左右事情已经发生了，不想再把这一件事情闹大惊到了主子，便想着息事宁人的说，“如此的话，你且算算有多少损耗，我们一并都赔与了你便是。”

“卫扬！”

“不可耽误进城的时间。”卫扬说。

“……”

这事璩英自然是知道，小钱归小钱，她却是实在讴不下这一口气，但到底是别人的地盘也不大好发作。

卫扬抽出了一沓钱票，正想着把这一件事情解决。那王四看着那一沓钱票眼睛都发直了，连气都不敢大喘，他生平还没有见到这么多的钱，直在心里暗道，还是自己眼尖，知道这一行马车不仅是一个大富人家，还是个好捏的软柿子。

那一双眼盯直了的望着那一沓钱。

心里已经计划好了，等到了这一笔钱先去赌坊摇上几把手气，再赶着去一品香大吃一顿，等晚上再点几个**的美人……

“拿着钱走吧。”卫扬也不知道这些东西要多少钱，只想着快点处理完眼前这个琐情上路，就随便抽了几张面值也不是很高的小票出来，正要给对方的时候，不想却被仲藻雪给拦了下来。

“女师？”卫扬一顿。

仲藻雪就着他的手，只从那一沓钱票里抽出一张。

“嘿嘿，这位娘子，你看我东西都被你家丫头弄坏了，就一个……那可不够数，嘿嘿嘿。”王四看她身份好似高上一些，也没有之前的蛮横，搓着手赔笑道，那一张已经是他一月普通的开销，只想着能多讨一点是一点。

这称呼出来，璩英和卫扬显然神色一震。

璩英抽出剑，怒声，“你个泼皮赖子，竟敢如此对女师无礼！”

王四被她的抽剑声给吓了一跳，也不知发生了什么。

仲藻雪抬手示意璩英收剑。

璩英持剑怒容，“这赖子对女师如此无礼，不如让我砍了他吧！”

卫扬也皱起了眉头，正想要给他一点教训。

仲藻雪侧身说，“有些地方只是将女子通称叫娘子。”

卫扬听着困惑，璩英面上还有几分不解，却还是听话的缓缓地收起了佩剑。

王四被刚才的拭剑吓得不轻，脸上一片的煞白，好像听懂了对方刚才的杀意从什么地方来，又好像没大懂，“这，这位娘……祖宗，对，祖宗！就，就赔四个数吧，您看东西都坏成了这样了！当，当赏小人一口饭吃，小人家里还有八十老母和三岁小儿啊！”

仲藻雪只将那一只小呆鸟递了过去，问，“这是贵夫人雕的吗？”

王四看了一点，点头，“是，是是。”

仲藻雪将那一张钱票递过他，“我买下这个。”

那边的农妇已经将掉下的东西收拾妥当的装在了推车上，搓着一双木茧的手局促的站在了一旁。

王四有些懵懵的收下钱。

仲藻雪买下了那一只木鸟后便离开了，没有再做多余的停留，回头见几人还是呆站在了那里没有动作，便说，“卫扬，清场外围，如果还有人要恶意阻拦去路，便将他直接从这里丢下去。璩英，开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