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云从未见过气场如此冰冷强大之人,哪怕脸上现着病容,站在那儿的压迫感也令人不敢直视,宛如一尊杀神。
他愣住了,还未反应过来,自己的小青梅已经向那杀神跑了过去,“君琰!你怎么出来了?你感觉好些了吗?”
君琰没有看她,只把不善的目光投向了眼前这位不速之客:“你是何人?”
司云慌了一阵子才冷静下来,在脑中回想了一遍所有的礼数,行了一个他自认为挑不出错的礼道:“在下司云,见过景王殿下,无意冒犯,只是小妹在贵府多有叨扰,在下想来接她回家。”
“小妹?”君琰挑眉,“你姓司她姓洛,莫非是表亲?”
“不是啦君琰,他就是和我一起长大的玩伴,住我家隔壁,那段时间他刚好出去了,不然你也早就认识他了呢。”洛夭夭挽着他的手,补充了一句:“我对他就像对哥哥一样。”
她原以为这句解释能让他平静下来,却不想他的脸色愈发沉了,“一起长大?哥哥?”
司云见状决定再努把力:“王爷,夭夭的父母对她思念得紧,特来让我接她回去的。”
“哦。”君琰没有顺着他的话说,反道:“你可知我王府的规矩?”
司云一怔。
君琰冰冷地吐出一句:“擅闯王府者,死。”
“君琰不要!”夭夭立马挡在了他们中间,“他也不是故意的,你放过他吧!就看在我的面子上。”
司云吓傻了……
“不是故意的?”他看了她一眼,“偷偷潜入我府上意图把你拐走,还说不是别有用心?”
“那他也是因为关心我。”她说,“而且你看,我不是没走吗?”
“关心你?”他抬起她的下巴,“你倒是很享受她的关心。”
“我……不是,不是这个意思!君琰你听我说,”
“吻我。”他忽然打断了她,命令道。
“……啊?”
“吻我。”他耐着性子重复了一遍,语气很是凉薄。“快点儿。”
他是要她当着司云哥哥的面吻他吗?
这也太残酷了,本来她就刚刚才拒绝了司云……
“怎么,你是顾及他吗?”君琰继续问着,勾起了唇角。“刚才他要抱你你毫不犹豫,现在要你亲我你却推三阻四,夭夭!”
“我……”她怔在那里。
他失了耐性,放开她的下巴,“要么亲我,要么我杀了他,要么你现在就和他走!”
司云的脸已经白了,他喊道:“王爷,要杀要剐你冲我来,别为难她!”
话音还未落,却见夭夭已经踮起脚尖吻了上去。她的吻落在他的脸颊上,君琰的目光霎时间明朗了,宛如雪化春冰,散去了所有的阴霾。
司云彻底麻木了。
君琰得意地把目光转向了他,一副宣誓主权的样子,“你都看到了吧?”
“我,我知道了。”司云点了点头,脸色很是难看,“我现在就走!”
夭夭紧张地看着他重新从院墙翻了出去,一颗悬着的心才放了下来。
“这是你的东西?”一个玉坠忽出现在眼前。君琰一手高高拿起她的玉坠,玩味地看着她。
“我的玉坠!”她抬手要去抓,他却有意抬高了手。“诶,怎么在你那?”
“你不小心掉在地上的。”他笑着,有意不给她抓到。
“哎呀,还给我!”她抓住他的胳膊去够……
他一松手,玉坠落在了她掌心。
然而很快他将手掌覆了上来,柔声中带着蛊惑:“——送给我吧?”
“诶?”她睁大眼睛看着他。
这个玉坠是她从小不离身、视若珍宝的东西。不过,既是他想要嘛……
“好嘛?”他的手握得更紧了,透着不容她拒绝的意味。
“当然。”她轻松一笑,“既是你想要,自然可以送你。”
她将玉坠给了他。
他的脸色这才好了一点,拿出一把精巧的匕首给她,“我也送你个回礼。你没有功夫,若我不在身边,可以拿这个防身。”
“哦?这匕首挺漂亮的嘛!”她开心地接过。
“你刚才很关心那个人啊。”他忽然说,方才他已将她看着司云时那一番紧张的神情尽收眼底。
她调皮地吐了吐舌头,“君琰,你刚才好吓人,我和他不过就是寻常的亲情而已啊。”
“不行,不可以……”他抬起她的下巴让她正视自己,“哪怕是寻常的亲情也不行!”说罢他放了手,大步朝屋里走去。
“君琰,君琰!”夭夭追着他喊,“你等等我啊!”
方才他听见动静担心她,又透支了内力撑着出来,不想来了却是看到她和别的男子在一起,还作势要抱他,气得他差点背过气去,一日之内接连遭受两道反噬,他转身扶着墙角呕了口血。
“君琰!”夭夭气喘吁吁地追了上来,见状一惊,“你吐血了!”
“不是什么大事。”他扶着墙露出了一丝微笑。“从今天晚上起,我就要病入膏肓了,夭夭,你可还会继续留在我身边?”
夭夭无奈,一时也不及揣摩他话中的奇怪之处,只说:“你这都问的什么话?我要走的话,早就走了。”
“那如果我死了呢?”他又说。
“我陪你。”她耐心地回答着他,“我一辈子不嫁。”
“不,夭夭。”他摇了摇头,“如果我死了,你就不用再陪我了,找刚才那个司云嫁了吧。他能给你自由,我给不了你。”
“……不要平白咒自己啊!你这样说,是存心气我不?”
“没有咒自己,我自己的身体自己知道。”他一面煞有介事地说着,一面不着痕迹地观察着她的神色,企图从中看到比方才那会儿更担忧更挂念的神情。
“你知道我就不知道?我还是大夫呢!”她和他辩着,忽然“哇”地一声哭了出来,大颗的泪珠一下子落得满脸,抽抽搭搭,眼泪完全止不住……
“诶?”他强撑着拉住她,这回轮到他有些无措了,慌乱问道:“你哭什么呀?”
“你,你,你……”她抽泣得说不出来一句完整的话。
他见状明了了,轻轻将她拥入怀中,低头吻去她脸上的泪水。“好啦,没事了。”
……
早知道就不欺负她了。
接下来的几日,夭夭一直在榻边守着君琰,衣不解带地照顾他。接连两次的反噬以后他病得更重了,好在七日的粮米、药品和炭都已拿来,她还能在厨房给他做些可口的饭食。
翌日,景王府有了大动静。
一架华贵的龙辇停在了府门口,周围一片寂静,围着王府的侍卫们一个个噤若寒蝉,头也不敢抬一下。
烧得满面通红的君琰正躺在榻上,夭夭坐在旁边,拿着手绢拭泪,她早就听到外头的动静,又见进来的人衣着不俗,心下一怔反应过来今天来的是大人物,忙就跪下了。
大太监陈福走了进来,看见榻上的景王爷,恭恭敬敬给他请了个安:“奴才陈福给景王爷请安。”
君琰人卧病在榻,不能回应,陈福叹了口气,转身迎君墨林进来。
年轻的帝王阔步走进屋来,便闻到一股药味,他走到榻边,轻声唤道:“九弟,九弟?”
君琰昏迷不醒。
洛夭夭一动也不敢动。
陈福伸手在君琰的额头上探了一探,立马缩了回来,“好烫!万岁,王爷这病情不能耽搁下去啊!”
“嗯。”君墨林的脸上没有什么表情,他再次靠近君琰,在他耳边说:“要不要朕请宫里的太医来给你看看?”
过了一会儿,帝王注意到了旁边那名跪着的女子,她的头埋得很低。
“你,抬起头来。”
一张出水芙蕖般水灵的脸蛋映入眼帘,黑曜石般的瞳仁里藏了些许的惧怕和紧张,面前的少女一袭粉衣,容色虽说不上倾城,却也是十足动人。
君墨林居高临下道:“你就是九弟从山里带回来的那个洛夭夭?”
……怎么,皇上也知道她的名字么?她滞了滞,点头道:“回陛下,民女正是。”
“这些天都是你照顾他的?”皇上又问。
“回陛下,是。”她恭恭敬敬地答道,分毫不敢逾矩。
“起来回话。他这些天怎么样?”
夭夭慢慢站了起来。“回陛下,王爷这些日子一直生病,前些天好容易有了点起色,昨天又发烧了。”
“什么原因呢?”
“想来应该是天气太冷,府里的炭又用完了。”她这时候慢慢抬起眼睛来,忽然觉得眼下是一个机会,放大了胆子道:“望陛下怜惜,求陛下怜惜!”
君墨林会错了她的意思,饶有兴味地打量着她:“你想进宫?”
夭夭懵然,“不,民女不是这个意思……民女是说的,王爷。”
“哦。”君墨林一笑,“那就不是你该管的事了。”
“陛下!”见对方转身欲走,她追了两部,跪下了道:“求陛下开恩,请太医来为王爷诊治吧!小女子给您磕头了!”
君墨林停下了脚步。
帝王高大的身影挡住了外头的天光,她心一横,“啪”地一下在地上磕了个响头……
“啪”,又是一下。
“啪、啪、啪……!”
君墨林没有说话,看着眼前雪景的眼睛里,忽然冒出了一丝嫉妒且不解的光。
九弟随便从山里带回来的一个女子,才和她相处了几个月,便能让她如此死心塌地地为他求情,更不愿在他危难之时舍弃他而转投宫里的荣华富贵,可为什么自己身边的宫女太监们,叛的叛,散的散,更有甚者,还会在他睡觉时勒他脖颈?!
他就这么不如九弟吗?!
九弟身边一个刚认识没多久的女子,都比他身边跟了数十年的奴才更加死心塌地!
那股子属于帝王的自尊心忽升腾了起来,他捏紧了拳头,耳边听着身后姑娘重重的磕头声,一直没有喊停。
身旁的陈宠猫着腰,看看她,又看看皇帝,左右为难……
“求陛下开恩,求陛下开恩!”
姑娘的声音在风雪中孤独地回荡着……
很快,她头上磕出了血,地上也落下一滩斑斑血迹,流到了帝王脚边……
君墨林一怔,这才挪开了脚,回过身来——
夭夭在这一刻身子一歪,朝一边倒下了。
好晕,好晕……好疼。
她闭上了眼睛。
君墨林这时才赶忙道:“快!传太医过来!”
“是,万岁。”陈福急匆匆地去了。
太医急匆匆地赶过来了,先给君琰看,后给夭夭看。
“景王害的什么病?”君墨林问。
老太医弓着腰:“回皇上,王爷害的是伤寒。”
过了半刻钟夭夭醒了,她头上的伤口被包扎了起来,一睁眼就看到一个老太医坐在自己面前。
君墨林:“洛夭夭,你再说一遍,景王这些天是一直病着吗?”
“是,是啊……”她疑惑于帝王为何再问。
“是你亲眼见到的吗?”
“回陛下,民女每天都在这里,王爷生病民女都是亲眼所见,高热不退,时常昏迷不醒,病得很严重。”
“可是朕听说,他昨日才教训了门口的奴才!”
“那是为了民女……不,是没有办法,陛下,府里没有粮米和药了,我们只能拜托门口的侍卫去帮忙买一些,他们实在不肯帮忙,就起了冲突……王爷,王爷他也不愿意这样的。”
“咳咳……”榻上的人这时咳嗽起来。
夭夭立即投去关心的目光,却又顾及到帝王在场,不敢有太多表示。
“陛下,王爷醒了!”陈福笑道。
“咳咳,皇兄来了。”君琰慢慢睁开了眼睛,很快就看到夭夭也在场……
君墨林笑了笑,“你醒了,九弟。”然后他看了一眼旁边的洛夭夭,慢悠悠地说——“朕已决定为你和张家小姐赐婚,只等你好起来,便择日举行婚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