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央宫,西殿。
皇后逗着眯着眼睛无精打采的白狗,挠了挠它的下巴,感慨道:“小五,这狗老了,现在怎么逗都不爱动弹。”
小五双手抱着白狗的脚,低下头看着它浑浊的眼睛,“皇后娘娘这狗来咱们宫里都快十年了呢。奴婢还记得当年皇上得了这狗高兴地不得了,转身就抱着送给了您。”
说起从前,皇后有些动容,想起那个男人如今的无情和冷漠,她脸上的笑容也淡了不少,摸了摸狗:“这狗竟然这般大了。本宫进宫也快四十年了吧,陪伴皇上这么多年,可本宫总觉得看不透他......”
皇上冷落年老色衰的皇后,偏宠年轻貌美的姚贵妃,这是整个宫闱都知道的事。小五不敢多言,低垂着脑袋。
谢道房从坐踏上缓缓站起身,杵着金丝楠木制的扶杖,望着正北方向的宫殿,一直走到环廊上,看着群臣从议事殿鱼贯而出,远方黑白相间的鹤从湿润茂盛的沼泽地一跃而上,她站了许久,直到快到晌午,才看到那个将近四十岁的男人垂头丧气地行出宫门,他抬头朝未央宫这边看了眼,挤出一点难看的笑容。
可在谢道房眼里,早已生了白发的萧晏禹和她刚开始生育他的时候没什么两样,还是个需要母亲护佑的婴孩。
当时先皇后妒忌成性、时常刁难他们母子,是皇上处处维护着他们。当年他们夫妻和睦,父慈子孝,如今却到了相对无言,父子冷漠疏离的地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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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清辉一连宿在东宫,朝中局势越发严峻,那些跟东宫府有宿怨的官员如今得到皇上不喜萧晏禹的信号,如同野狗闻到肉味似的,刨根究底地将萧晏禹这些年的过错都翻了出来。
皇上勃然大怒,回回上朝都把萧晏禹骂得狗血淋头,有一次盛怒之下把参他的奏折掷到他的脸上。
东宫颓势明显,从前同他们交好的世家贵族要么早已同他们划清界限,要么便是作壁上观。东宫局势险急,仅门客献策斡旋实在收效甚微,萧晏禹只得请谢清辉过来一起议事。
连着半旬,谢清辉忙得没空回谢府,谢沉砚收到顾连翘丧母的消息,可他想着自家公子本就不喜顾姑娘,何必告诉他让他分心。
谢老夫人虽然看重顾连翘,但她终究是谢府的人,派人问了几次可否需要帮衬,都被同顾家交好的小郎中给挡了回去。
沈从舟知道顾连翘又要去谢府,脸色难看极了:“你还去作什么?你娘去世这么大的事也没见谢府来帮衬你一二,如今你回去不觉得自己是个笑话。”
顾连翘在屋里收拾东西,闻言愣了一下,转身看着沈从舟。
沈从舟避开她的视线,语气硬邦邦的:“也不是我对他们姓谢的有偏见,说跟你定了亲,出了这么大的事,那个姓谢的影儿都没见着,他人是死了吗?”
“从舟。”顾连翘拿好路上要用的东西,平心气和道:“我总得过去一趟,哪怕是解开婚约,也得和他们说清楚。”
沈从舟愣了一下,“你想清楚了?”
怎么还能不想清楚呢,只是顾连翘她自己不愿意从那场梦幻里抽身出来。如今,她既如此讨谢清辉的不喜,也没必要一直杵在他跟前惹他厌烦。
他们没什么义务帮她。
可她也没必要折了自己的骨头,对他们屈膝卑躬。
她释然一笑,精神已经比前几日好了好多了。她穿着从前的布衣钗裙,头上没有半丝金银,可沈从舟却觉得她美得让人移不开眼。
就像丛林里的山桃花,熬过寒冬腊月,绽有勃勃生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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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连翘是坐牛车去的长安城。
身下铺着密实的稻草,躺上去能闻到十分清新的味道,到了谢府的后门,她起身拍打了下自己身上的草絮。
然后看着谢府巍峨的门匾,还是一如既往的高大,俯视着出身乡野的她。
谢老夫人见她这般穿着,捻动佛珠:“顾夫人的后事都料理完了?之前我让管家给你递去一处风水宝地来葬顾夫人,听说你回绝便按你的意愿。以后到谢府了就把这好好当作自己的家。”
顾连翘那段时间每日都像活在梦里,做了什么说了什么自己都已然不记得。不过她想她娘也是不愿意葬在谢家的土地上的,她爱山里的野花,就让她同它们相伴也是件幸事。
可谢老夫人的这番心意,顾连翘还是再三谢过,谢老夫人对她的生疏有些不满,看着她身上粗粝的衣裙,亦有些不喜地皱了皱眉头。
却听到顾连翘道:“老夫人,我这次来是有一件事来跟您商量。”
谢老夫人手里的珠串一顿,看着她:“你我之间无需客套,凡是我们谢家能做到的,必定倾力而为。”
顾连翘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谢老夫人总是待我这般好,可我好像要辜负老夫人了。这些日子我在谢府吃了前半辈子没吃过的好吃的,穿了可以好多官家小姐才能穿得好看衣服。”她慢慢地说着,想着那些过往却没觉得多委屈,毕竟她只是个出身乡野的女子,谢家能为她做的已经够多了。
她笑着道:“可我觉得,我终究还是那个白云村里拿不上台面的村姑,配不上谢大公子,也实在当不了谢家的媳妇。”
他们都说谢家是长安城的大家,谢大公子的夫人应该是琴棋书画样样精通,人情世故各个出彩,而不是她这种......没有家世,没有教养的村里的丫头。
她站在谢大公子身边,只会丢了他的脸。
她舒了一口气,把这些日子的压力和痛苦都送了出来,说道:“要不这场亲事,还是算了吧。”
谢老夫人顿了须臾,抬眼,这次自这次见面后第一次认真地盯着她瞧。
许是顾母的去世给顾连翘带来的影响实在太大,她在谢府养好的气色也变得黯淡不少,不过从前她在谢府小住时,因为没多少自信她不论去哪都不敢直视别人的眼睛,脊背也不敢挺直,再华贵的衣服穿在她身上也没什么气势。
现在身上的衣服不知浆洗了多少次,皱巴又没个好的剪裁手艺。乌坠坠的头发仅用一根木簪挽着,上面戴着一朵白花,她神情淡然,好像是在这段时间想通了什么,所以即使这般打扮来谢府却不见卑贱。
她刚才落地的话,应该也是肺腑之言。
顾连翘她是真的不愿意留在谢府,长安城闺中女子都向往的谢大公子夫人的位置,她也是真的不要了。
谢老夫人没明确回复她:“你同清辉再有什么不是,也得见面说个明白。这阵儿东宫出了事,清辉忙得有一阵儿没回来了,你们先一起吃个饭,这事儿啊以后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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泪目,擦眼泪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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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拒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