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半刹静寂都未曾放过,紧接着,是震耳欲聋的一声响。
砰的一声,落红泼满半片夜空。
这是怡娘第一次听见男人的尖叫。
原来那些穿着盔甲和官袍的人,也会无措的发出惊恐的声音。
至此,全乱了。
马蹄声乱;兵甲声乱;人声乱;呼吸声乱,尖叫声更为这场乱局“锦上添花”。
逃跑的,送死的,呆滞的,茫然的,都逃不过被杀的结局。
此刻她离宫门只有一步之遥。
翠星河平举着枪,飞快地回眸,记住了那个女孩的位置。
最后一个,她心想,这样她就比延龄杀的人多了两个,赢了。
她猛地旋身,并步,晃到延龄背后。
就在这一刻延龄忽然抓住她的手臂,这导致她下意识转身,翻腕就是一枪,只不过这一枪落空了,正中不远处的灯笼。
散落的火把将灯笼的笼骨点燃,噌的一下火焰蹿得三丈高,没多久攀上了摔叠在一处的尸身,将铁甲烧红,隐约的,噼啪作响时空气中送来肉类烧灼的焦香味。
“放她走。”贺兰延龄抬起枪。
“滚开。”翠星河平举着枪。
三两个呼吸间,她平复下来,又找回到说话的能力,“延龄,你就是个垃圾。”
“你这是滥杀无辜。”
“她是我们的敌人。”
“她不是。”延龄冷冷说道,“她不是士兵,你杀她又有什么用?”
“说不准她在骗你。”翠星河呲牙冷笑,“她就是训练有素的士兵,是去通风报信。”
“那好,我问你,”延龄垂下枪,“败局已定,她去向谁通风报信?”
“天知道呢。”翠星河耸肩。
“你我都承教自一人。”延龄说,“至此,此事已了。”
翠星河冷笑,“你今日放过她,来日她就是结果你的那把刀。”
“我……”延龄正要反唇相讥。
突然那个小姑娘跑了回来,让她和翠星河措手不及,“我可以当侍女。”她急促地说,“我在宫里做宫娥,是伺候人,我也可以去你们的家里当丫鬟,如果我做了丫鬟,我就不是敌人了。”
她跪下来,哀求道,“我不想死,求求你,我还有好多想吃的没吃到。”
这会儿翠星河冷静下来了,但她开始思考,这个小姑娘是不是细作。
但翠星河蹲下来,开始好奇地打量着那个小姑娘,眼睛一下子就亮起来了,“那你会洗衣服和做饭吗?”
“我会。”那个小姑娘应承道,“以前我家里可穷了,我什么活都会干。”
“但是你会不会悄悄往我的饭里吐口水?”翠星河又皱起眉。
“我发誓!”小姑娘说,“我绝对不会往你饭里吐口水!我只往老尚宫的粥里吐过,就干过那么一次。”
“显然你很有前科。”翠星河指着小姑娘的脑袋。
“不想理你们了。”延龄轻飘飘地看了那个小姑娘一眼,抬手,结果是空弹。
该死的茉奇雅给她送来的弹夹里面有一个匣里只装了三分之一的子弹,极其可恶。
不过这给了那个藏匿在墙角的人一个虚假的求生机会。
她觉得那个人像是一个小太监,果然不假。
她再一次上膛,举枪,扣动扳机。
血雾炸开,她看着那个小姑娘捂着耳朵,惊恐的哆嗦着,这才放心离去。
无论是不是细作,是不是内应,她相信,人对死亡的回应就是恐惧和屈服,绝对的力量就是正义与神迹,就像叛军死前尖叫着称她和翠星河是天庭的仙子——而非妖魔鬼怪,他们认为这是上苍所降的天罚——可不是妖术哦。
吓破胆的人失去了做敌人的机会。
她准备去见茉奇雅娘家的孽缘,但去路和来路都被挡了个严实,只好提着裙子,跳到一个干净的空里,踢开一个人的尸体,再跳到下一个落脚的地方,紧接着她放弃了,直接一脚深一脚浅的走过去,还极其悲催的一脚踩空,崴了脚。
都是该死的茉奇雅,她瘸着往这座皇城的正中轴走去,脸上被翠星河揍出来的伤还隐隐作痛,内心将茉奇雅咒骂千百遍。
同时,她也谴责自己,怎么就沦落成跟这么个人共事的倒霉蛋,她上辈子到底是造了什么孽,这辈子遇到茉奇雅这个上峰,素言那个傻瓜室友,外加同僚是变态翠星河,这导致她今天明明心态崩溃成一叠倒了的盘子,但生命中太多的变态和奇葩,让她压根无法分辨到底谁才是最后的那个碟。
她心想,我上辈子是菜市口天天砍头的吗?
忽然她站定。
军人的本能和将军的职责让她第一时间将枪拆了,分别插回绑在腿上的枪套,弹夹放在怀里,反手抽出长剑,剑身对上火光。
混战中突兀间一个紫色的窈窕身形策白马冲出,张弓引弦,扬声道,“你口口声声说你替天行道,那你倒是说说,你代的是哪个天道?”
有一刹那她晃神,险些将纪鸯错认成了茉奇雅。
或许这是血缘的神奇之处,纪鸯长得和茉奇雅一点都不像,但一举一动就会让人觉得她们是姊妹。
当然,最大的区别是纪鸯不会武。
随后纪鸯笨拙地双手握着刀,看起来像是使了全身力气,猛地劈砍,又格住叛军士兵的刀,急切地问,“你没事吧?”
不管纪鸯动作有多漏洞百出,姿势有多笨拙,在这一刻,她的身影和话语都与过去的茉奇雅重叠在一处。
茉奇雅是一个很执拗的女孩子,她从来都不认为那是救命之恩,也不愿利用这个机会收买人心,总之,她做人很次,很不地道,但又没次到让她再难忍耐,一走了之。
她看着纪鸯,默默地叹了口气。
小鸾冲过来抱住她,咬牙切齿地说,“是谁把你揍成这样,我要去把她大卸八块。”
沉默数秒后,她说,“翠星河。”
小鸾一把就将她推开,“那你活该。”
“喂。”
小鸾装模做样的一摊手,“谁知道那是不是你们之间的小秘密。”
她能笑纳小鸾的善意,可茉奇雅四姨的善意让她手足无措。
正如茉奇雅所描述的,她四姨是个好人,除了不适合当皇帝。
她四姨很狼狈,但冲过来,一把搂住她,泣不成声地揉着她的脑袋,“你为什么要这个样子,我叫你呆在家里、呆在家里,你这让我怎么和我侄女交代,这下好了,”她还生气,“我就是她嘴里的那个烂人。”还很凶地说,“叫你在家叫你在家,你怎么这么讨厌。”
她尴尬而又不知所措的呆在茉奇雅的四姨怀里,还要面对卿小鸾那个王八蛋啧啧啧的声音。
“我说延龄,”卿小鸾换了拉丁语,“你这五颜六色的脸,不知道的还以为你这是力战到底,喋血沙场,结果……噗哈哈哈。”
翠星河冲过去直接掐住卿小鸾的脸,“闭嘴。”
梅梅捻着手串上的珠子,敛目思索,因为纪正仪面色铁青的擦了擦袖子——当然,考虑到信国这些女孩子放荡不羁的生活习性,也不排除是卿小鸾笑的时候口水喷到了她。
#
云菩将戏本合起,塞在账目之下。
她真的很烦诸葛文。
可能是她们性格上压根儿合不来,也可能是她心里还是给诸葛文记过几笔账,是那些账目让她膈应这个人。
盛怒之下诸葛文却又冷静下来,“这么看,一些事的发生你并不意外。”
“同样的事,或许也曾经发生在这里。历朝历代,每个皇帝都会有幸见见起义军,何况女帝,”她说,“熬过去,也许这是天命正统,熬不过去,那只能说有命无份。”
“果然你是另有算计。”诸葛文冷冰冰地说道。
“你能作壁上观,难道不好吗?”公主家的那个孽种淡淡说道。“你当真没有自己的盘算吗?”
“我是一个臣子,也是一个女人。”她说,“你以为陈国所发生的一切都与你无关吗?”
“若陈国强盛,做主的又是官家,”诸葛文又坐下来,“那你和你母亲的日子会好过些。”
云菩忽而轻轻笑起,“那看起来你也知道大家都是说谎,摆明了就是压根儿不想把她接回新郑,对不对?”
在诸葛文再一次被她激怒的瞬间,她唤道,“阿娘。”
竹庭时好时坏的状况让她有时木讷地在家中游逛。
而诸葛文不知道竹庭这个习惯,被打了个措手不及,诚惶诚恐地说道,“殿下。”
她又从账本底下抽出来戏本。
杂戏真好看,奏折和账本这东西真的看的她想死。
她知道夜已经深了,而明日,朝会情形棘手,她需要衡量此刻与东周开战的利弊。
但只能说人的劣根性难改。
娜娜有一点说错了,除了睡觉和发呆,她年轻时最喜欢的事还有侍弄傀儡人偶、打牌及看杂戏。
不找借口的情况下,她只能承认,就像纪悦的戏瘾一样,她也有瘾,只不过纪悦喜欢自己唱,她不喜欢听也不喜欢唱,只喜欢看戏文,如今还是。
就像她每天都想做一顿四菜一汤的大餐,实际上煮的是折萝烩折萝一样,每日早起时她会下定决心,今天当一个励精图治的好皇帝,结果洗漱时冻冰的水管和堆在盆里一堆待洗的衣服就会把她打回原形——这日子真的谁爱过谁过。
等真到睡觉的点,她还是花了半刻钟的时间给人偶换了套新的裙子和新的妆容,仔细放在床头柜上,在一个时辰内,以搏命的速度,把账粗略的算了出来。
而账面上的得失看起来就很让人想上吊。
她对着账发了会儿呆,又抽出来了杂戏本子,看神奇的武林人士修炼神奇的内力,脑海里总会想到用扇子扇出来的飞沙走石。
娜娜吃完夜宵回来时哇了声,“你居然在看奏折。”
从茉奇雅那微妙的表情变化来看,她发现了真相,“戏本子好看吗?”
“不好看,”茉奇雅这才真的开始看奏折。“反正没有奏折好看。”
“不要自欺欺人了。”娜娜打了个哈欠,钻进被窝,把琪琪格往冰凉的那一边一推,占据被琪琪格捂暖和的那一侧。
当然,琪琪格会尖叫着让她起来,只要她脸皮够厚就没事,琪琪格善于放弃。
最妙的是如果她俩打起来了,茉奇雅就会觉得她们很烦,自觉抱着枕头去和太后娘娘对付一晚。
但今天很反常,茉奇雅是有底线的,她没有和她们抢被子,但是也没走。
“不管你了,”她打着哈欠,搂着琪琪格,“我先睡啦。”
除了这么一点小插曲,这是很平常的一个晚上,迎来暂时看起来很平常的一个清晨,又是大家谁都看谁不顺眼的朝会。
只是很快她意识到,茉奇雅的反常其实预示了今天的不凡。
而且每次茉奇雅都能让太后娘娘妥协。
上一次是让太后娘娘睁着眼睛说瞎话,指证南梁王和陈国藩王勾结,这一次是让太后娘娘站出来指证大可汗是个女的!
“你指望我会信吗?”贞纯已然目瞪口呆。
“我只是在和你们商量一个解决的办法,”茉奇雅用很乖巧的语气说道,“如今这种情形,你觉得他还有任何必要是个男人吗?”她其实这会儿就开始给贞纯设逻辑上的陷阱了,“你是东之东人,承平娘娘的旧部,东之东一直恪守的信念就是女主天下,这和你信不信又有什么关系?这是为了信国。”
“他若是个女子,那东周王杨玖做副君,一切是不是很合情合理?”茉奇雅说,还刻意重读了东周王。
阿娘曾经说过,金墨虽然很凶,无论做伙伴还是做敌人都是极好的选择,因为金墨直来直去,爱憎分明。
而茉奇雅像蛇,带毒的那种,小小的一只,胆子也小,总躲起来,冷不丁冲出去,一口就要命。
她不像金墨那样会认真的同人辩解,同人讲道理,而是用无辜地样子说,“礼亲王和雍郡王的建议很不错,”她直接一口咬定承平娘娘身世之争和硬说大可汗是女人的性质是一样的,都是为了所谓信国的来日编造的,“确实,她叫杨玖对我们最有利,陈国是我们的敌人,更是杨玖的敌人,她遭受了陈国的背信弃义,生前又名声赫赫,来日进攻中州,以她的名义,振臂一呼,应者万千。”
只见礼亲王贺兰贞纯阖眼,片刻,她说,“倘若承平娘娘当真叫杨玖呢?”
“倘若大可汗真的是个女人呢?”茉奇雅说。
“你简直荒谬。”贞纯摇头。
“你当真以为,历朝历代君王,就是史书里的模样吗?”茉奇雅只是端庄优雅的笑着,她拥有甜美又有些冷清的眉眼,天生含着几分笑意与悲悯,此刻却让人心底生寒。“漠西苦寒之地,自古贫瘠,我相信大可汗及承平妃娘娘的夙愿也是带领大家从荒原走出,重返故居,他们倘若在天有灵,会同意我们这么做的。”
随后她下旨,从大部分人的反应来看,应当是事先没有和任何一个人商量过,可能是她晚上一个人深思熟虑的结果,“敖登太妃有功,尊为皇太妃,上徽号承平。他他拉诺敏妃混淆皇室血脉,乃大不敬之罪,念他他拉氏一族有恩与先东周王,故贬为庶人,暂容宫中居住,”她倏然扬眉,却看了阿娘和宁郡王贺兰阿姨一眼,“大逆罪人栋鄂东哥,即日押解回京,漠东事务,暂由淑媛卫氏全权署理。”
不过看起来茉奇雅和庆郡王谈崩了。
因为茉奇雅停顿了片刻,还是说,“晓喻庆郡王及东周丞相哥舒令文知道。”
只是这道旨意确实是过于离谱,连金墨姨都皱眉,“卫淑媛?”
“娘娘三思。”双双姨劝道。
茉奇雅的回答令人绝倒,“那好,舒妃卫氏。”
其实感觉云小狗时空里历史上对云小狗的描述会无比的精彩哈哈哈哈
云小狗把小卫丢过去狼人杀是因为她们其实是一个挺零散的,部落结合体吧,上层贵族间的利益挺复杂的,她自己代表了漠西但是漠东自己有一套班子(小卫的缓冲期让漠东的人以为她是好商量的然后她就趁机把人都干掉了,小卫没被干掉是因为她那时候干掉了庆郡王,别人有点唇亡齿寒,她就顺着别人的建议稍微收敛了点,结果刷出来一个新boss)
云小狗:可恶,我这不是重生剧本吗?怎么就突然换剧本了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22章 第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