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个天 第18章 狼牙土豆

秦臻臻开着车带着高蔷到了十四中附近，高蔷总是把自己逼得很紧，秦臻臻很害怕她回到曾经的状态，因此她这个无业游民时不时拉着她出门，当然高蔷得办完公才能出来。

“哎，我跟你说啊，十四中附近有一家狼牙土豆的，哇，那个油炸土豆加上孜然和辣椒粉，香极了！”秦臻臻开着车，瞅着斑马路上穿着蓝白条校服的学生，“真年轻啊。年轻有无限种可能，而长大了之后，日子就定了调子了。”

高蔷坐在副驾驶上，看着一张张稚嫩的脸庞，想到了自己的少年时代。

人不能同时拥有青春和对青春的感受。

她当时留着短发，努力的念书，她很清楚自己并不是所谓的天才，但是也知道一分耕耘一分收获的道理，所以马马虎虎走到了今天。她见过堕落的天才，也见过上课打盹却稳占年级第一的大神，看过实验班微积分的课外书，也见过意气风发的少年拿了化学竞赛奖，年纪轻轻打奥林匹斯竞赛，见过无论怎么努力都成绩平平的女生，也见过掉队辍学男孩红肿的眼睛，见过随笔一些挥斥方遒的文豪，也感受过半夜里捂着被子偷偷痛哭的颤动。

少年时期的恋爱与悸动大多是不长久的，只是傻傻的认为为了那个TA能够抵抗整个世界，但是却不知道，世界到底是什么。

只是，不论荣耀、暗淡、卑微、屈辱，过去的，一切都过去了，她能够把控的，也只能把控的，只有现在，认清楚自己的渺小后，仍然能够提着背包迎难而上，这样的勇气，才是最值的歌颂的。

我深怕自己本非美玉，故而不敢深加以刻苦琢磨，却又半信自己是快美玉，故又不肯庸庸碌碌，与瓦砾为伍。于是我渐渐地脱离凡尘，疏远世人，结果便是一任愤懑与羞恨日益助长内心那怯弱的自尊心。①

高蔷看着手机里的这一段文字，悄无声息的划了过去。

“你等我啊，除了狼牙土豆，还有芝麻糕也很好吃，外面是一层糯米，里面夹着芝麻馅，一吃那种粘稠和芝麻的香甜就会在嘴里爆裂开！”秦臻臻关了车门。

秦臻臻发尾巴翘起，上半身穿着白色雪纺衫，斜着卡了几颗中式扣子，背部则是直立的开了几颗扣子，下半身是米黄色鱼尾裙，露着修长的小腿，踩着奶昔白高跟鞋。

卖狼牙土豆的老板看到她以为见到了女明星，多给了几块土豆，还麻烦她介绍朋友一起来吃。

秦臻臻今天涂了黑色指甲油，往后撩发丝，甜甜地一笑：“一定，一定!”

她注意到身边过去戴墨镜的古怪男人，不由得皱了皱眉毛。

那男人岁数琢磨着得有五十，上半身穿着西装马甲，但是微微有些不合身。最为奇怪的是，他带着墨镜，而墨镜下面的右眼似乎有一条长长的疤痕。

高蔷坐不住，从车上下来，靠在马路边上，十四中旁边有着一所民办幼儿园，小朋友穿着小裙子，带着黄色的帽子，脸蛋一笑，露出细小的牙齿，肥嘟嘟的脸颊粉嘟嘟的，十分可爱。

看到这些孩子，高蔷的心里微微有些扯痛，恰巧浑身褴褛岣嵝着身体的老人，拿着化肥袋子，后脚跟黑黢黢，牙齿焦黄，他枯槁的双手拿起垃圾桶旁边的可乐瓶，稍微晃了晃，看见可乐瓶还有点余料，拧开盖，仰起头，黑褐色的液体顺着透明的瓶体，用设计师设计好的弧度滑进他的嘴里。

稚嫩的幼崽，蹦蹦跳跳，手牵着手，老师拿着小旗子带着学生们过马路。

微微蒸腾的路边摊，一串串拎着辣椒油和麻将的肉串进入少年大张的口腔。

身边夕阳缓缓投下和煦的暖阳，透过墨绿的桑树叶，剩下点点碎斑，老人用脚将刚才的可乐瓶踩扁，顺手扔进化肥袋里。垃圾是不是以生存、工作来区分更好一些呢？

破碎与修复，出生与死亡，衰败与繁荣，稚嫩与衰老，可怜与幸福，就在同一片天空，同一片街区，同一片眼帘下，不断的发生、停止、发生、停止。

“走吧，今天去看看季医生。”秦臻臻拍了拍她的肩膀，二人坐上车，灰白色的气体从管道喷涌出来，汽车轮胎留下辙痕。

***

“哎，老师！哎对对对，是我，老杨，就滕樱她监护人。你就可劲替我管她，啊，我马上到！”戴墨镜的男人用竹签插其一块土豆，放进嘴巴里，吧唧吧唧嚼起来，嘴角留有一丝油光。

滕樱此时还在教室外发展，不过她的脸皮已经很厚了，十六号小钢炮都不见得能打的透，下学虽然时不时有学生盯着她看，但是她也毫不在意。

帝人和黑长直在同一个班，看来是和学生打架了，此时办公室里，静悄悄的，滕樱偶尔贴过去听，但是也没什么动静。

一股熟悉的味道从楼道口飘洒而来，滕樱吸了吸了洗鼻子。

“这辣椒面儿味，我就算化成灰了也认识，呸，这话不吉利，我就算考试不及格也认识，呸，这都哪跟哪儿啊。”滕樱小声嘀咕道。

果然师傅端着一盒土豆，在滕樱面前瞎晃悠，颇为得意，甚至插起一条土豆放在她眼前：“想吃吗？小樱子？”

滕樱之所以不点头，是因为她太了解这缺德师傅的尿性了。

滕樱还是六七岁的时候，村口买糖葫芦的大叔，蹬着自行车，后面插满一靶子红果。红亮亮的，裹着的一层冰糖，微微闪着光儿，可好看啦！

师傅插着兜，一副gai溜子的气质，带着草帽，穿着老头汗衫，一双黑色拖鞋踩的吱吱响。

幼小的滕樱张开两只手，眼睛兴奋地冒着光：“师傅，我要！我要吃红果！”

师傅从口袋里掏出两块钱，买了两串，然后可劲儿逗滕樱，一会让她扎完马步再吃，一会让她洗完衣裳再吃，甚至想让她代替小毛驴去拉磨！等活儿都干完了，滕樱一出来，师傅躺在摇篮里，手上拿着光秃秃的两个签子。

后来师傅给滕樱零花钱，滕樱自己买了糖葫芦，然后将签子插在师傅的符咒上，也算是报了仇。

“真是，没有小时候有意思！”王师傅嘟囔着，嚼着土豆叭叭响。

“滕樱的监护人吗？”班主任挪着步子到了办公室门口，将自己挤进黑色裙子里。

“哎，是我。滕樱这小兔崽子，回去看我怎么收拾她！”王师傅挠着脑袋，亦步亦趋跟着班主任进了办公室。

帝人站在对面，低着头，黑长直也站在那不说话。旁边几个毛头小子低下头。

“哎，林老师，教育学生啊？”带着眼镜的男老师问道。

“啊，没打扰你吧？王老师，我这边找学生谈点事。”班主任回答道。

“没事没事。”他笑起来，而面对学生的时候又换了一副穷凶极恶的面孔。

“王师傅，您家滕樱啊，就英语不大好，而且总是独来独往的，下了课也不怎么和同班同学交流。我怕耽误学习是一回事，她努努力，重点应该不是问题，就是英语太差劲了，其实做老师的，不应给学生光碟啊，电影啊什么的，怕影响孩子学习，但是吧，也不能光读书读傻了。

出了社会需要考虑的东西还很多，为了升学率和学生成绩，高中阶段也是挺没办法的，毕竟是选拔制的考试。滕樱这孩子人挺好的，就是我总觉得她有些，不一样的东西，所以有些担心她。您懂我意思吧？别看我平时骂人比较狠啊，这帮小兔崽子，三天不打上房揭瓦，你给了好脸色吧，就飘，一飘呢就耽误成绩，我就说做个坏人吧。

这年头谁不容易啊，家长辛辛苦苦把孩子送进来，学生铆足了劲学习，考上大学还不行，还得考研。老师也不容易啊，你说打也打不得，骂也骂不得，你管了孩子，孩子懂事还好，不懂事的啊，就记恨上你了，说你是暴君，是魔鬼。害，都不容易啊，耳机给滕樱拿回去吧，平时多陪陪她。”叶老师往上推了推黑框眼镜，然后递给了王师傅一张碟片。

“这是《放牛班的春天》，回去让滕樱看看，其实只有感兴趣了，才能真的学进去啊。”

王师傅接过这张碟片还有白色耳机，重重地点了点头，然后带上滕樱出了门。

帝人此时盯着王老师，他知道，老师想息事宁人。

女孩纤细的脖颈已经被划出了几道口子，脸上还有很明显的巴掌印，嘴角渗出血丝，衣衫有些凌乱。

大课间的时候，帝人去小卖铺买了牛奶，慢慢往肚子里灌，和滕樱预想的不大一样，真实的学牲每天忙作业就够多了，哪有时间关注转校生呢？只是偶尔撇一眼，毕竟大家都知道高中谈恋爱影响学习，而高考，是为数不多可以改变命运的机会，放在天平的两端，孰轻孰重，大部分人都很容易拎得清。

毕竟大部分的人生是一栋只能建造一次的大楼，当有半点误差的时候，大楼就会倒塌。大部分人没有退路，战战兢兢、如履薄冰的走在人生的钢丝上。

帝人为什么会帮黑发少女，是因为她背部黑化的小小翅膀。

①出自中岛敦《山月记》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8章 狼牙土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