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石激起三层浪,木青茶却仿佛在说什么再平凡不过的话,她定定地看着尘丰,仿佛在等一个无足轻重的答案。
少年过分清秀的眉眼直直地看过来,嘴角紧紧抿着,让原本有些显得阴柔的长相多了几分坚毅,似是一个倔强不服输的少年郎。
尘丰心里那原本还拿不定的主意突然就定了,此子冲着佛柄寺而来,且智计过人,这样的敌人自然不能留。
但心里怎么想是一回事,被人当众点破心思又是另一回事,纵使存了那样的念头,这样一闹,一时半会的还真不好动作。
“阿弥陀佛,施主何故如此妄言,出家人以慈悲为怀,怎会因虚名生害人之心。”
“是吗?那就好,我们也不天天来,一个月就来个十天左右的样子,咱们封县向来太平,希望我们道长不会出什么意外才好,日后还请各位大师多多关照。”长衫少年难得收敛了脸上的冷意,朝着一众僧人拱手,似是在行礼相送。
尘丰没有应允什么话,但木青茶却似乎并不在意他是否应下,她只不过是把该说的话说出来,让听到的人都听到,如此而已,有些目的便已经达到了。
半刻钟后,佛柄寺内。
尘丰将了然和了无处罚之后,回了后院最深处的一间香堂,主持正在闭目打坐,首座与堂主刚好也都在,从他们的神色中可以看出,方才寺外发生的一切,已经有弟子禀报过了。
他看了眼院内只有一个扫地僧,便挥手让人退下,然后关上房门,半跪在地请罪道:“尘丰无能,让那两个黄口小儿给耍了,还请师父和师兄们责罚。”
手里转着佛珠的主持睁了下眼睛:“我佛慈悲,我佛慈悲。”说完便从蒲团上站起,转身离开了此处。
尘丰见主持一走,便站起身来,然后随意地坐到了蒲团上,冷哼道:“师父还真是老顽固,若不是咱们师兄三个,这佛柄寺哪有今日的气派,以前就是个小破庙。”
坐在右边,身材魁梧的中年和尚乃是堂主,法号尘蛮,他看了眼关上的房门,又看了眼已不见踪迹的主持身影,应和道:“顽固又怎么样,如今大家都是一条船上的人,师父别的不说,对佛柄寺最是看重,不然你以为他为什么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还不是默许了咱们的本事。”
他说完看向他们的大师兄,也就是此间的首座弟子,法号尘智。大师兄虽然身子骨弱,但脑子是最灵光的,也是三人中做决定最多的人。
尘智看向自己的两个师弟,皱了皱眉毛,语气阴仄仄地道:“短时间内不要妄动,随他们去小打小闹,只要不误了咱们的大事就好,待忙完这个冬天,再腾出手来收拾了他们,在封县这一亩三分地,咱们谁都不必怕。”
“哈哈哈,师兄说得对,咱们佛柄寺就没怕过谁。”尘蛮大笑一声,起身绕到两丈高的佛像后,不知怎么地拍了几下,便从墙内抽出一个暗屉,里面整整齐齐地摆满了酒壶。
他随手拿起两个往尘智和尘丰的方向一扔,然后自己又拿起一瓶,三个人肆无忌惮地把酒言欢起来。
远离前院佛堂的这间香堂里,不一会就飘起了酒香和肉香,而前院的香客却对此一概不知,他们供奉的香油钱没有到菩萨那里也没有到佛祖那里,而是都进了这些酒肉和尚的肚子里。
秋日的傍晚来得比夏日要早一些,木青茶心里想着事便早早收起旗帜:“道长,回吧。”
齐小宋颔首不语,身子的反应却一点不慢,她紧紧跟在木青茶身后,两人一前一后上了马车。
马车外依旧是沈小八和车夫二人,沈小八心里一直激动着,一直沉醉在白日里小道长和那群和尚比试的场景。
修行十几年、二十年的人,都比不过他们的小道长,乖乖,他们老爷这是捡到宝了,小道长果然是有大造化的人,不仅有神通,就连佛法都高深莫测。
他在心里想着回府后该怎么把事情一字不漏、活灵活现地讲给老爷听。一米之隔的马车内,两个故事中的人却相顾无言。
齐小宋刚想说些什么,就被木青茶的眼神制止了。
“此处不宜多言,先回去。”虽然马车略有颠簸,外面的声音也嘈杂不清,但毕竟只隔了一层薄薄的车帘,她们不能冒这些不必要的险。
木青茶微微扬了下嘴角,给不明所以的人一个安慰的笑,她伸出手,熟稔地去握齐小宋的手,待到两人十指相扣,她又愣在了原地,似是没反应过来自己在做什么,只是下意识地觉得应该如此,便没有多想的就这么做了。
可是握手之后呢,她手指微僵,好在身旁的人神色如常,没有意识到这行为有什么不妥。不过想来也是,毕竟两人都已经同榻而眠了,又都是女子,似乎也没什么好忌讳的。
思及此,木青茶略有些慌乱的心安静下来,但到底是没办法在继续下去了,她佯装整理头发,抽回了自己的手,随后便闭目养神起来。
马车摇晃着向前,车帘在秋风的撩拨中,一下一下的摆动着,就如齐小宋的心,忽起忽落,因为手心里不属于自己的余温,独自摇摆着。
回到沈府,两人关上院门,下人们得了沈重盐的吩咐,无事都不会来打扰小道长的清净,院落里只有两个人的脚步声。
回到房间后,木青茶将房门反锁,这才露出了几丝急切道:“怎么样,看出什么了,通匪的可是那些和尚,他们都是怎么和匪徒勾结的?”
少女因为心中的迫切,不再压低自己的嗓音,不同于白天里刻意压低、雌雄难辨的音调,此时清冷中却不乏温柔的声音才属于本来的木青茶。
齐小宋听了,原本摇摆了一路的心情瞬间停了下来,她略有些局促地道:“青茶会不会记错了,我并没有看到什么通匪的场面。”
“怎么会,那日我去寺中上香,无意中见到那些和尚恭送一行人离开,回来的路上又刚巧碰上,那一行人并不是我百钺人士,听口音似是蛮人之流,蛮族屡次犯我们南境,佛柄寺的那些和尚却对他们礼遇有加,这不是通匪是什么,不对,他们是通敌。”
木青茶想起那日的情形,可恨她以为是自己想多了,谁知回府第二天就出了事,定是当时那些贼人见她打量了几眼,担心阴谋bao露,所以才冤枉木家。
齐小宋低头想了想,还是没找到任何关于蛮人的蛛丝马迹,她安抚道:“今日只见了他们几个,或许明日多看几个就会有收获也说不定。”
她相信木青茶的判断,毕竟这位木大小姐聪慧过人,这些日子相处下来,也领略了一些,想来佛柄寺的和尚们也不是善类,不然又怎会在佛门清净地那般言行无状呢?
“你都看到了什么,或许有什么东西被遗漏了,先说来让我听听。”
木青茶想着齐小宋虽然有这种过人的能力,但平时相处起来仍如赤子,真诚不做作是好事,但社会经验不足,不能透过一些现象看本质,有时候又是一件坏事。
齐小宋想到自己看到的场景,她颇有些不自在地看向窗户的方向,盯着烛火映照在上面的影子,难得的有一丝扭捏:“就是看到他们回去一起喝酒,一起吃肉,一起……找女人。”
“找女人?找什么女人?那女人是何来历?那些和尚找她做什么?”听到喝酒吃肉,早就做好心理建设的木青茶并没有感到意外,通敌都能做出来的事,破几个戒又算什么。
不过,找女人是找什么样的女人?难道那个女子的身份有什么玄机不成?
齐小宋更不自在了,她白天里一时不慎污了自己的眼睛,难不成现在还要把那些污人眼睛的事讲出来,然后再污人耳朵?
不过看木青茶显然很在意的样子,她轻咳一声,又顿了顿才委婉道:“就是普通的男人找女人,找那种……那种以色侍人的女人。”
话音一落,房内突然静了一下,木青茶不是个笨的,反而还很聪明,到了这时候,显然已经反应过来了这话中未尽之意。
气氛有一丝丝尴尬,两个未嫁少女莫名其妙的把天聊到了这份上,谁也不知道接下来该说什么了,最后还是木青茶打破了僵局:“天色不早了,该用晚饭了。”
“不错,该用晚饭了。”齐小宋秉承着打破尴尬的第一步就是转移话题的道理,顺着木青茶的话往后接,等到结完却觉得更尴尬了怎么办。
更尴尬的是,木青茶又顺着她的话接了句:“正是,我们该去用晚饭了。”
“……”
房间内一片寂静,两个人默契地各自沉默,她们似乎都不擅长怎么打破这种尴尬的氛围。直到晚饭后,两人洗漱过也没人再开口说些什么。
原本已经习惯了同榻而眠的人,也不知为何,竟辗转难眠,好在她们都记得不久前的情形,便各自翻过身去,独自酝酿着睡意。
晚会还有二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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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0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