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禾其实从未想过张若青能待她如此。
她一开始就知道张若青是哥哥的朋友,孤立无援之际,她决定去找张若青。
看到他手上戴着哥哥的佛珠,她知道,他一定会帮她。
本以为借到学费已是万幸,可惜命运又跟她开了一个玩笑。
她利用这个男人的善良,使他又成为了自己计划的一环。
她明知计划有漏洞,还要装出一副惨兮兮的样子让张若青给予帮助,女孩儿知道她其实不必装,将实情告诉他,未尝他不会看在哥哥的面子上帮她。
但她装惯了,也习惯了通过一定的示弱能得到一些意想不到的恩惠,所以本以为他能带她走已是恩赐,他却将房产证重新递到了自己的手里。
陈禾不明白,只是因为哥哥的关系他才对自己这样吗?
女孩儿没动。
张若青也并不着急,静静等待少女的回答。
夜风愈加萧条,陈禾被冻得打了个激灵,她许久未喝水了,嘴唇发干起了死皮,声音也有些哑意。
“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陈禾咬着唇,羞愧地低下了头。
张若青摸了摸她的发丝,语气揶揄:“你想听真话还是假话?”
“当然是真……”陈禾抬起头来,声音有些急促。
但看到张若青含笑的眼睛,仿佛他说真话还是假话也不是这么重要了。
两个人心有灵犀地笑出声来,寂静的夜晚也总算有了些生息。
笑完之后,陈禾郑重地鞠了一躬。
“老板,谢谢您。”
张若青站起身来,用车钥匙打开车门,白车响了一下,张若青打开副驾驶的车门,示意陈禾进车:“以后再谢也不迟。”
“再在外面站着,咱们两个就得回去谢谢医生了。”
陈禾赶忙俯身进了车内落座,张若青也绕了车子半圈打开后备箱拿了一瓶矿泉水。
再打开车门时,张若青递给陈禾水后,开始转动方向盘。
男人一边看着后视镜,一边说道:“喝点水吧,看你嘴唇有点干。”
陈禾一脸纠结没敢动,张若青看到女孩儿将矿泉水拿在手里有些纠结的样子,意识到什么笑了笑:“我的问题。”
他将车速放缓,开得尽量平稳,陈禾这才小心翼翼地拧开瓶盖,尽量不要将水洒在外面,她试探地喝了一口,本想赶紧盖上瓶盖,男人看到了瓶中依旧完好的水,他并没有催促陈禾,也没有加快车速。
陈禾望着缓缓后倒的麦田,嗓子又有些发痒,往张若青那里瞥了一眼,看着男人认真正视着前方,陈禾慢慢旋转开瓶盖,又灌了自己几口水。
直到喝了半瓶,陈禾这才逐渐靠着椅背,满意地呼出一口气。
男人浮出不易察觉的笑意,渐渐加快了车速。
两个小时的时间,陈禾终于看到了高速公路的出口,张若青拿出手机扣了钱,有光的楼房渐渐变多,女孩儿试探开口:“老板,要不你把我送回家吧。”
张若青挑了挑眉,转了一下方向盘向着右车道行驶,让后面的车超过自己。
“一个人自己在家?”
“还是想以后一个人吃饭,一个人求学,一个人打工,一个人生活?”
陈禾刚想启口,男人突然哼笑一下。
“真要是这样,你哥晚上托梦会不会把我一起带走。”
陈禾小声嘟囔了一句:“怎么会?”
“他也是这么干的。”
张若青听到她的抱怨,忍住笑意一本正经地说:“确实,你哥这人确实不怎么样。”
“也不能这么说……”女孩儿又开始护犊子。
男人终于忍不住笑出声,心想陈立真是半世修来的福气,有这么好的妹妹还舍得离开。
张若青向陈禾解释道“陈禾,我跟你哥发过誓要好好照顾你,你哥在天上看着呢,我不能言而无信。”
“你一个女孩儿自己在家,我也不放心。”
张若青拐了一个弯:“我知道你很厉害,可以自己一个人生活。但请你原谅我,我不是很厉害,可以放心让你一个人生活。”
陈禾抿了抿唇,也不再说什么了,她看着车子经过一幢又一幢的高楼,这是女孩儿第一次如此期待未来,她拥有了一个属于自己的家。
家里有人在等她,在牵挂她,这是她此生从未奢望做过的梦。
张若青走进了她的梦。
男人替她打开车门的瞬间,女孩儿跳出车子,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头去:“老板,以后……多多关照。”
张若青的声音不大,却好像真得在欢迎离家许久的陈禾回家。
“多多关照。”
张若青将酒吧外面的锁打开,陈禾看着昏暗的酒吧,疑惑出声:“老板,你们今天没开业啊?”
“今天没开,江城来了个乐队和我们很熟,三哥和小六去给他们捧场了。”
陈禾点点头,想起了之前水槽边的少年:“老板,你说的小六是之前我见到的那个擦杯子的男生吗?”
张若青打开酒吧的灯,不得不说男人的审美不错,昏黄的灯光下,酒红色的沙发浸润着温暖的光泽,墙上的颇有设计感的壁画拼接巧妙,酒吧空间很大,除了供顾客坐的沙发和木质椅子外,还有一个舞台,上面散落着各种乐器和设备器械,只有一台纯白钢琴在它们旁边矗立着,与这些花里胡哨的乐器有些格格不入。
“是……”张若青不知道想起什么,正要和陈禾说,便听到了男孩儿从门外传来的欢呼声。
“青哥,你没去这次演出简直太遗憾了,你不知道有多少人最后在那喊!”
男孩儿一个鱼跃去碰触门上挂着的风铃,风铃瞬间在寂静的夜晚爆发出清脆的声响。
还没等站稳,他看到了一个熟悉的面孔。
正要仔细看看,男孩儿一个踉跄没站稳狼狈地摔在地上直接在陈禾面前摔了个狗吃屎。
女孩儿赶忙后退一步,小六吃痛发出一阵惨叫声,他抬眼看着有些惊恐的陈禾,扶着自己的腰想让自己站起来:“你怎么在这?”
还没等陈禾解释,男孩儿便在脑子里脑补了一场大戏:“你不会是没钱交学费,打算来偷钱吧!”
“小妹妹你也不能这样啊……年纪轻轻干什么不好……”
“江锦年。”男人的声音低沉,似是在警告。
江锦年一听到张若青念自己的名字就赶忙闭嘴,他坐在地上揉着自己的膝盖,男人叹了口气有些无奈,向他伸出了手。
“坐在地上干什么,还不起来?”
江锦年顺着张若青的力站了起来,他倒吸了口气,但看见女孩儿盯着自己的膝盖,便强撑着忘却腿上的疼痛,不让自己输掉气势。
陈禾看着他一脸逞强的样子,从自己右口袋里拿出一个创可贴递给他,直接戳穿他:“你膝盖流血了。”
“用你管!”
三哥也正好进门要跟两个人打声招呼要走,看到三个人像摆阵一样站在门边也不禁愣了一下。
“若青,这是……”
张若青清了清嗓子,郑重说道:这位是陈禾,陈立的妹妹。”
江锦年没听明白张若青的介绍,三哥一脸震惊地望着陈禾,直接快步上前,有些激动地问她:“你是陈立的妹妹?”
“你哥哥还好吗,这两年我们一直没见面。”
“他是不是回来了?”
男人一脸期待地盯着陈禾,让女孩儿有些不敢看着他的眼睛,她怕他知道真相后失望的表情。
张若青看到陈禾为难的神情,他径直走到三哥面前拍了拍他的肩:“去世了。”
三哥一懵,不可置信地笑出声:“若青你别开玩笑。”
“没开玩笑,是自杀。”
“他两年前还意气风发,你跟我说他现在自杀了?”
三哥看着陈禾仿佛抓着一根救命稻草,一心想要求证:“你是他妹妹,你告诉我,他自杀了?”
陈禾沉默点头不语。
“那样骄傲的一个人,走到这个结局,恐怕真得碰到坎儿了。”
三哥叹了一口气,跌坐在沙发上。
江锦年不认识什么陈立,但也感觉这个人好像与青哥和三哥有什么重要关系,他盯着陈禾,心想这小妹妹来头还怪大,恐怕来者不善。
这么一想,对陈禾的印象又要坏上几分。
“陈禾现在自己一个人,我答应过陈立要好好照顾她,所以她以后跟我们一起生活。”
还没等三哥说好,男孩儿突然直冲过来:“凭什么?”
“她是谁啊,就和我们在一块儿?”
张若青眯着眼警告男孩儿:“江锦年……”
“青哥,我就问凭、什、么!”
“她想来就来,她要钱你就给她钱,她哥是干什么了,让你这么帮他妹妹!”
三哥一看局势不妙,他立马截住江锦年的话头:“小六,别这么跟你青哥说话!”
“我说什么了?!”
“我骂她了?我打她了?!”
江锦年死死盯着陈禾,绕着她左三圈,右三圈。
“你可真是诡计多端啊,三个人,两个人都在替你说话。”
陈禾垂下眼皮,眼睫轻轻抖动着。
她该说什么,她什么也说不出口,她也没有任何立场。
女孩儿对这种质问有些厌烦了,她将书包带往里一扯,最终对着张若青说:“老板,我还是走吧。”
“你还装可怜?!”江锦年拽住她书包后面的手提,不让她走。
陈禾忍住用胳膊肘怼他的**,她知道如果这样做,老板脸上会挂不住。
张若青攥住江锦年的手腕,男孩儿吃痛,刚想要反击,男人一脚踹到他的肋骨上,男孩儿直接倒在地上。
“哎呦!”
张若青先将女孩儿背后的书包解下来,耐心询问她:“受伤了吗?”
陈禾摇摇头。
男人确定她没有受伤之后,居高临下地看着江锦年,缓缓将佛珠手串摘下来,呵了一声:“还是不服管?”
江锦年死鸭子嘴硬,忍着泪水视线移到别处,咬着牙说:“不服,你能怎么样?”
张若青蹲下身来,冷冷盯着男孩儿倔强的侧脸,江锦年不服气,鼻子一耸,直接一个猛拳打在张若青的脸上。
“若青!”
“老板!”
张若青没有躲避,他利落地用手抿去嘴角溢出的瘀血。
男孩儿瞬间慌张,直接大吼:“你怎么不躲啊?”
“这不让你出气吗?”
“你这是让我出气吗,你这是让我生气还差不多!?”
男孩儿想站起来给张若青拿药,但肋骨有伤,一点轻微的动作就疼得直冒冷汗。
张若青见状,用眼神示意三哥,三哥会意,两个人把男孩儿抬到沙发上。
男人评价他:“嘴那么硬,拳头倒没硬多少。”
“老实躺着别动。”
“三哥,药我都锁在仓库了,辛苦你跟我找一下。”
三哥点点头,张若青安抚陈禾:“你在这先坐一会儿,我去去就来。”
陈禾乖巧点头。
女孩儿静静望着两个人远去,站起来径直走到江锦年面前。
少年眼前突然蒙上了一层阴影,他看着陈禾居高临下盯着自己,舌头顶了顶腮,用下巴挑衅少女:“怎么,你不服啊。”
女孩儿似是被他的幼稚逗笑了,她嘴角勾起一抹诡异的笑意,手直冲少年的腰伸去,只见她在他的伤口处轻轻一拧。
男孩儿便痛得尖叫起来。
“啊啊啊啊啊!你给我放手!”
女孩儿的手劲越来越大,俯身在少年耳边狠声道:
“这次,服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