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月哑然,她就是害怕自己被交出去,所以才提出想要离开公主府的想法。
可弘昀不愿意她离开,若是折腰向他要人,她并不能保证自己不被他交给折腰。
奴隶的命就是这么贱,若她是灵朱,或者家里是岑大娘那种平民人家,就算不是大富大贵,起码也是个自由身,不会处处受制于人。
现在的她和齐振,空有一身本事,却无法施展出来。
他们是可以带着千姬离开,可这就意味着,他们一辈子只能躲躲藏藏地生活,很多正常生活都无法进行。
她还有自己想要做的事,齐振也有自己的梦想,千姬身子柔弱,齐月怎能忍心让她陪着自己东奔西走,无法在太阳底下生活呢?
“大人既已决定,我无话可说,只求大人怜悯,给我一个痛快。”
齐月难过地闭上了眼睛,整个人仿佛一下子枯萎了,声音虚弱得仿佛一阵风就能将这点生机带走。
“你在求死?”
弘昀审视着齐月,这是她的另一番做戏吗,就为了想要离开。
不得不说,弘昀的第一反应确实很厉害,齐月闭紧双眸,面容平静,看不出其他异样的情绪。
“大人,若是落在先生手里,我和死有什么区别呢?”
齐月睁开眼睛,一双盈盈美目注视着弘昀冷淡又防备的面容。
“大人如此聪明,怎会不知道若我落在先生手里,下场比死又好得了多少?”
齐月摘下面纱,一张满是纵横交错的伤疤的脸完全出现在弘昀眼前。
“这个,不就是最好的证明吗?”
弘昀别开眼,他还是无法正视这样的一张脸。
齐月眸中一暗,默默地又戴上了面纱,隔着面纱,弘昀的感觉好多了,而齐月,看上去比之前更难过了。
弘昀后知后觉地察觉到自己刚刚下意识的举动是有些伤人的,他想说话,齐月却又一次开口止住了他将要说出口的话。
“是我的失误,吓到大人了,”齐月歉然,“还请大人见谅。”
齐月双手交叉,置于眉心,跪在床上全身俯下,掌心向下,额头抵着掌心,她的姿态放的很低,是一个全然拜服哀求的姿态。
随着她的动作,锦被渐渐滑落,露出大片雪白的肌肤。
莹白如玉的皮肤上隐隐约约可见星星点点的红痕,显示着弘昀刚刚有多痴迷于这副身体。
看到她如此卑微地祈求着自己,弘昀胸口的那团郁气不知不觉消散了许多。
上次看到她这样,还是在轩辕决的床上呢!
如今她不仅躺在自己的身下过,生死荣辱也不过是他一句话的事,所以她不得不如此卑微地求着自己,再也没有了之前满心满眼都是轩辕决的高姿态。
“有我在,你大可放心,明珠郡主现在贵人事忙,说不定早就把你忘了。”
弘昀温声道:“你安安心心地留在公主府,不要胡思乱想,整天想着出去才好。”
齐月耳尖微微一动,原来折腰已经成了明珠郡主,比起前世的逸安郡主,这个封号好像更加适合她。
计天骄,本就是京城里最璀璨的那颗明珠。
前世她只能在空无一人的郡主府里了此残生,想必,今生她定能搅弄风云,绽放出属于自己的光彩了。
而她被受封,听弘昀的意思,地位与前世不可同日而语,人人争相邀请她,所以她才贵人事忙。
一个小小的郡主哪里值得如此,他们打破头要争取的,自然是计天骄的靠山。
齐月垂下眼眸,计穆回来了。
这位曾经对轩辕煜忠心耿耿的文官之首,却因构陷被迫入狱,不仅自己身陷囹圄,府中尽被抄没,爱妻自尽,爱女计天骄入教坊司,独子随他一起流放那苦寒之地。
前世计天骄刚收集好证据,敲响朝天鼓,轩辕煜派人去查计穆下落,才得知计穆父子在三日前便已去世。
三天,仅仅三天的时间,便已经物是人非。
事后就算沉冤得雪,计天骄还了父兄清白,可那一切又有什么意义呢?
从得知计穆父子身死的那一刻起,计天骄也已经死了。
可今世却是大不一样了。
计穆平安归来,沉冤得雪,轩辕煜正值用人之际,又对计穆心怀愧疚,加上计穆其人的才干,平步青云都是谦虚了,恐怕不久之后就将成为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存在。
而遭逢大变,家破人亡的计穆,还是之前那个铁骨铮铮,不参与任何结党营私,心中只有轩辕煜的孤臣吗?
齐月的嘴角扯出一丝讽笑,这朝堂局势,可比前世要有趣多了。
“大人聪明冷静,却还是不懂女人,”齐月摇了摇头,“女子的嫉妒心,大人是无法想象的,莫说奴只是一个奴隶,哪怕奴只是一个小虫子,若曾得到自己意中人的青睐,那也是万般在意,不愿容忍的。”
“为此,她可以做出一些十分不理智,与温柔贤淑没有丝毫关系的事。”
弘昀无语,若说起女子的嫉妒之心,没有谁比他更了解了,清瑶公主对他严防死守到什么程度,恐怕京城中无人不知。
只是他从没闹出什么风月之事,所以清瑶公主也只是防守的手段激烈一些,见血之类的事从未发生过。
只是,身为驸马,他看过,听过的女子之间为了争宠互相陷害的事实在太多,对此毫不惊讶。
哪怕是朱飞丹一怒之下刺伤齐月,他的心里也升不起半分惊讶,冷静地处理着后续事情。
他第一次刷新女子之间的嫉妒和恶意的时候,就是看到齐月面目全非的那张脸时。
齐月与折腰,充其量不过是女子之间互相的口角,折腰就算气性再大,又何必要下这样重的毒手。
说什么后遗症,这点别说弘昀,哪怕是清瑶公主也是半点不信的。
什么后遗症能精准地让一个女子赖以为生的容貌尽毁,身体却是毫无异样。
桃花醉这种蛊虫的解药,计天骄都能拿出来,这种蛊虫是不是与她有关都尚且有疑呢!
齐月容貌被毁的事,弘昀压根不敢告诉清瑶公主,只是告诉她齐月醒了。
若是让她知道自己辛辛苦苦培养的棋子被计天骄毁了,而计天骄自己却和那几位皇子打的火热,恐怕会气得半死。
清瑶公主如今有了身孕,本就胎像不稳,弘昀可不想这些污糟事让她烦忧动了胎气。
而辰妃更是将自己宫里守得密不透风,这些事没有一点儿透进清瑶公主耳中。
弘昀感叹计天骄的狠绝,又听齐月说女子不能容忍心上人对其他人的青睐,否则就会失去理智,做出一些过激的事。
“你也是如此吗?”
弘昀冷不丁问道。
齐月脸上一僵,“奴没有资格。”
身为奴隶,她只会是那个被送来送去的物件,一个物件又怎敢生爱慕之情,起嫉妒之意呢?
弘昀忽然明白了齐月为什么总是自相矛盾了。
她被养的自卑又自傲,她觉得任何男人都会被她的容貌所迷,容貌也好,舞艺也罢,不是她的倚仗,而是她的生命。
没有了这些,就相当于没有男人的青睐,对她来说,也没有了生存的目标和动力。
之前她那么激烈地撞柱子,不是因为被他看了身子,而是以为自己的身子污了他的眼睛,加上对自己容貌尽失的打击,羞愤之下才一时冲动。
而她在意乱情迷后选择与弘昀划清界限,不是为了轩辕决,而是她看到了弘昀眼中的嫌弃和动作的回避。
她那自卑的心理一下子占据了她的内心,加上她是一个极聪明的人,当然明白自己没有了出路,甚至可能被计天骄找上门,所以才会干脆地求自己让她离开。
弘昀在心里冷静地分析着齐月的心理,原来她并不喜欢轩辕决,也不喜欢自己,她只是……在为自己求一条生路罢了。
重重的迷雾,仿佛在一瞬间散开了。
弘昀身处高位,他的眼睛看的都是人们为了更大的权利,更多的财富互相倾轧,置对方于死地。
哪怕是他自己被逼婚那段时间,他也从来不觉得自己拒婚有什么影响。
他是弘家的人,谁敢轻易动他。
可齐月不一样,她必须拼劲一切,才让自己有机会能够活下去,她没有,也不没想过自己有资格产生弘昀理所当然的那些想法。
她是奴隶,她不配。
弘昀第一次感觉到这个身份带来的残酷和鸿沟。
“若有一天,郡主向大人来要奴,奴希望,自己能被大人亲口赐死。”
齐月的眼中闪烁着梦幻般的希冀,“奴这辈子,如同镜花水月,到头来都是空梦一场,只有大人,曾在奴的生命里,给过奴一丝温暖。”
她小心翼翼地拉过弘昀的手,按在自己的心口处。
“求大人,给奴一场恩典吧。”
手掌下的触感柔软细腻,触手生香,她的眼神楚楚动人,仿佛说的每一句话都是真心。
“她是在说谎。”
弘昀在心里冷酷地下着结论。
“我可以答应你的请求,不过不是赐死,而是求生,”弘昀看到齐月脸上毫不掩饰的笑容,决定再多加一点甜,“你可以过上自己想要的生活。”
那又怎么样,我只想让她真的高兴点,弘昀在心里面无表情地想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