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大非偶 第70章 第 70 章

朝天鼓一敲，轩辕煜必须亲自处理这桩冤案。

然而，这世上，竟真的有这么大的冤情，让他不惜敲响朝天鼓也要面圣陈情翻案吗？

“敲鼓的人是谁？”

所有人心里都在发出这个疑问，早有机灵的前去打探消息了，而轩辕煜这里，消息无疑是最快的。

“你说敲响朝天鼓的人，是折腰？”

轩辕煜惊讶地问道，在旁边听到的轩辕决，脸上也出现了几分异色。

也不怪他们，在他们眼里，折腰只是一个柔弱女子。

无论是之前的计天骄，还是后面的折腰，在他们眼里，区别都不大，他们并不关心折腰在教坊里受了多少的苦，也不在意折腰忍受屈辱重新爬起来有多艰辛，他们只知道折腰的脸很美，舞跳的很好，是个柔弱无骨的美人。

可他们今天听到的是，这个柔弱无骨，空有一身舞技和美貌的折腰，竟有胆子敲响那朝天鼓。

敲响朝天鼓的人，必须要经过三十庭杖，滚过钉板，敲碎膝骨一步一步地走到正殿才能面见皇帝，陈述冤情。

这种非人的苦痛，一般人听到就吓破胆子了，更别提去遭受了，而就算是武林高手，这一番折腾下来，也成了一个废人，试问谁敢去走这一遭。

而折腰，一个贱籍舞姬，此生唯一的倚仗就是她的那张脸和舞技了，她愿意敲响朝天鼓，先不说有没有命能活下去，光是舞技这一样，她就已经失去了。

而她这么不顾一切地去敲朝天鼓，所求的无非是当年计家的事。

计家当年何等风光，计穆文武双全，官居一品，门风清明，虽是个文人，却是个铁骨铮铮的汉子。

虽然之后他被下诏入狱，却一直拒不认罪，无论遭受何等酷刑也不松口，本是证据确凿，但因他这身凛然傲骨，只是被判流放边疆。

其子计曜与计穆一起被判流放，其妻女被充没教坊司，其他若干人等，均被抄没，偌大的计府，短短几日，就空了。

曾经的高门大户，名门望族，在一夜之间成了别人避之唯恐不及的存在。

不过区区三年，已经无人再去提起计家，当年的计家大小姐，也成了教坊司里一名卑贱的舞姬。

从别人可望而不可及的天之骄女一瞬间陨落到尘埃里，任人欺凌，当轩辕煜随口赐她折腰之名，未尝没有调侃折辱她的意思。

以他的想法，计天骄早该在入教坊司的第一天就该自尽，以全贞洁名声，可她却贪生怕死，当真做起了那以色侍人的营生。

既然计天骄不要脸面，跳着折腰舞献媚示好，那他就以折腰做她的名字，她也不配姓计了。

轩辕煜当时虽不得不处置计穆，却也感念他一身傲骨，却没想到，他如珠如宝疼宠了这么多年的女儿，竟没继承到他的半点傲骨，让他无比失望。

他虽不至于对计天骄做什么，但也不会对她再有什么另眼相待，只把她当做寻常的舞姬逗弄。

而就是这个他一点都看不上的存在，今天为了计家，敲响了朝天鼓。

这个女子，比任何人都要像计穆，她也从未忘了自己是计家人。

现在看来，轩辕煜曾经对折腰的轻薄鄙夷倒显得他识人不明小家子气了。

轩辕煜沉默了一会儿，忽然发觉轩辕决神色有异。

他似乎想对轩辕煜说些什么，话到了嘴边，却有吞了回去，整个人欲言又止，看起来十分纠结。

“决儿，你有什么话要说？”

轩辕决拧眉不语，过了一会儿，还是下定决心拱手道。

“回父皇的话，计家的事，就是罪人轩辕颖一手造成的。”

轩辕煜瞪大了眼睛，听着轩辕决继续说道：“轩辕颖交代，是因为嫉妒计夫人的美貌与才华，觉得她在宴会中抢自己的风头，又觉得以计天骄的美貌和名声，将来就算不会成为太子妃，也会成为朱飞丹未来在宫中的劲敌，因此她决定，先下手为强。”

所谓的先下手为强，就是她指派手下的人去给计穆安排罗列罪名。

轩辕颖的本意可能并不是要计家被抄家灭族，只是想给他们一个教训，让他们识相点别想着和她争，可她手底下的那些人可不这么认为。

这么一个大好机会在此，又有郁阳公主的配合，他们悄悄安排了一些不得了的东西进了计府。

随后，检举，搜证，刑罚，定罪，抄家，一切都来得猝不及防，快得郁阳公主都没反应过来。

事后郁阳公主心里也忍不住后怕，构陷一品大臣通敌卖国的罪名她可担当不起 ，那几日她老是恍恍惚惚，生怕这事儿被揭发出来。

可时间一久，此事就好像盖棺定论了，无人再去提起，曾经的文官之首计穆，好像真成了一个通敌卖国的无耻小人。

而自从这件事后，郁阳公主的胆子也就越来越大，毕竟连计穆她都能拉下来没有丝毫惩罚，还有什么事是她不敢做的呢？

听到这里，轩辕煜忍不住砸了一个杯子，怒喝：“无知妇人！”

就为了这种还没影的小事，居然敢构陷计柏？！

她可曾知道，计穆对于自己有多重要，是他的勾股之臣，又忠心不二。

当年证据那么充分，他在其中苦苦斡旋，又加上计穆拒不认罪，才堪堪保住了计穆的一条命，可这官是再也做不得了。

失去计穆后，文官各自为政，阳奉阴违，让轩辕煜在朝堂上捉襟见肘，举步维艰。

所以轩辕煜才对失去弘昀这么遗憾，计柏没了，弘昀又不入官场，他在朝中竟没几个得力的人可用。

每当他觉得朝堂不受自己管束的时候，都忍不住想若是计穆还在，若是计穆还在……

“贱人！”

轩辕煜咬牙怒骂，第一次对郁阳公主产生了深深的恨意，轩辕颖这个贱人，到底用这种手段害了多少自己的良臣益将。

“传令下去，朕要看着计天骄站着说话！”

既然已经知道计穆是含冤的，而计天骄愿意为了计穆申冤敲响朝天鼓，给她一个活命的机会，也算是自己对于亏欠计家的一点点补偿。

轩辕决看着飞快跑去传旨的人，眼中的光芒明明灭灭。

有了轩辕煜的命令，看来计天骄不仅死不了，还能站在正殿上为计家喊冤了。

敲朝天鼓的刑罚虽严重，但并不是没有转圜的余地。

怎么用刑，用多重的刑，这其中的门道可大着呢！

执刑的人若愿意，可以让伤口看上去血肉模糊，实际上只是些皮肉伤，养上一段时间便好了。

而有的时候，外面看上去好好的，实际上内里全都被糟蹋尽了，不过转瞬之间，人就可能不行了。

而如今得了皇帝的命令，虽然这些刑罚计天骄还是得受，但比起她原本应该受的，已经是好上太多了。

至少那双跳舞的腿，应该是可以保住的。

轩辕决轻轻地舒了口气，他知道这一步，自己赌对了。

他与计穆，计天骄并无多少往来。

计穆是个真正的纯臣，只效忠轩辕煜，对于其他皇子，他的态度一直是一视同仁。

然而，越是纯臣，就代表他的份量越重。

不说轩辕决自己，就连轩辕凌的手下也想了不少方式拉拢计穆，却均是无功而返。

唯一值得高兴的是，计穆没有倒向自己，却也没有倒向对方。

计穆这样的存在，让他们不喜，却也无计可施。

可当纯臣的下场就是当他倒台的时候没有人敢站出来帮他，甚至轩辕决自己都不敢说自己手底下有没有人在背后推波助澜。

计穆站的太高，可他又太有能力，若不是构陷，他还好好地当着自己的文官之首，谁也撼动不了他的位置。

可这个位置，轩辕决手下的人想要，轩辕凌手下的人也想要，于是，他们不约而同地冷眼旁观甚至推波助澜。

只是没想到，计穆倒台后，轩辕煜宁愿废了司空之位，也不再扶别的人上去，害他们竹篮打水一场空。

计穆本与他无关，可郁阳公主的一番话让轩辕决醍醐灌顶。

计穆是纯臣，只忠于皇帝，意思就是谁做了皇帝，计穆自然是他的左膀右臂。

而轩辕决有心问鼎皇位，也就是说，计穆将来可能成为他手底下的得用之人。

而计穆的女儿计天骄，当年那么好的名声，可计穆从未把她许配给任何人，郁阳公主觉得计天骄将来可能威胁到朱飞丹并非无的放矢。

有了计天骄，谁还看得上朱飞丹呢？

而当时计穆是不是已经和轩辕煜有了一些不可言说的默契，属意计天骄就是下一任的皇后人选。

这么一来，轩辕决就不得不管了。

计穆还未死，这次计天骄来申冤，若他在其中帮她一把，将来计穆回来，未尝不会还了这个人情。

能够施恩计穆，对他来说可是非常有利的，唯一的隐患是，轩辕煜愿不愿意认下这桩冤案。

轩辕决的欲言又止也是因为这个，可轩辕煜既然接下了那本册子，可见他有决心的，又遇到计天骄来申冤，他在轩辕煜的眼中看到了欣赏与肯定。

所以他大胆向轩辕煜陈倩计穆冤案的始末，他赌轩辕煜舍不得计穆，而事实也正如他所料。

轩辕决随着轩辕煜一起前往正殿，殿中已经陆陆续续来了许多官员。

朝天鼓一响，百官必须到场，他们一个个或是惊愕，或是慌张，或是欣慰，或是唏嘘地站在原地。

轩辕决跟在轩辕煜身后，看着百官神态各异的脸色，心中油然而生一股居高临下的俯视感。

看吧，今日一过，这百官局势，可要发生巨变了。

咚咚咚！

所有人浑身一震，看着门外缓缓走进来的身影。

计天骄，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