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月来的速度很快,不过一盏茶的功夫就来了。
她刚一进来,清瑶公主就觉得眼前一亮。
此时正是严冬腊月,人人都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的,齐月也不例外。
她上身杏色暗花祥云天香交领袄,下着白色拖地烟笼梅花白水裙,这一身本是及其素雅的,可她偏偏披上了大红银花滚边貂毛斗篷,一走进来,整个屋子都亮堂了几分。
清瑶公主眼中露出几分满意,她第一次见到齐月的时候就十分满意对方的容色,只是那时的齐月简单质朴,虽然好看,却也少了几分大气,与那些世家培养出来的贵女气质千差万别。
经过这段时间的调教,齐月不仅没有变得呆板拘谨,反而很好地发挥了自己的优势,风流婉转中自带一股雍容之气,仿佛天生就是让人伺候的贵女。
清瑶公主当然不知,这股雍容大气是齐月前世当了三十年皇后沉淀而来的,如今,她还刻意收敛了许多,只把自己当成了不谙世事的小女孩。
若真拿出她当皇后时的派头出来,恐怕清瑶公主都会不自觉地对她磕头请安。
齐月十分自然地任由身旁的侍女取下她的斗篷,莲步轻移,腰间红色坠珠腰带勾勒出窈窕的身段。
她不着一粉,却恰到好处地展示了她天然的白里透红的肌肤和精致的五官,一头极长的头发只简单用一根红丝带松松系着,颇有一种慵懒风流之感。
她如今年岁还小,五官还未长开,便已经如此出色,等她长大后,不知会惹多少男人为她疯狂。
“参见公主殿下。”
举手齐眉,双膝跪下,直起上身,仍双手齐眉,她做起来如行云流水,半点没有滞涩,并且全程端端正正,没有一丝差错。
第一次正式行宫礼就如此好,可见私底下是下了苦工的,清瑶公主点了点头,温声道:“起来吧。”
说罢赞许地看了赵华瑾一眼,“你的规矩教的很好。”
赵华瑾含笑应了这句称赞,心里却暗暗发苦:她并没有教那些女孩子如何行宫礼,刚刚去传唤齐月的时候故意催的很急,为的就是不让齐月有机会向她请教。
可没想到齐月竟能如此完美地行礼,哪怕是她亲自做,也不会比对方做的更好了,甚至可能完全比不上她。
本想让她开场就在清瑶公主面前出个大丑,却没想到得到清瑶公主的赞许,若是旁人也就罢了,偏偏是齐月出了风头,她这个先生是半点也高兴不起来的。
清瑶公主打量着齐月低垂的眉眼,忽然道:“抬起头来。”
齐月一惊,下意识地抬起头,她的眼睛微微睁大,秋水般的眼睛故作镇定中还带着几丝惊慌。
一对上清瑶公主的视线,她连忙垂下眼眸,双唇微抿,肉眼可见地紧张与不安。
清瑶公主轻轻抚摸着白猫,脸上竟少有地带了几分温和。
“你可知,我今日为何要叫你过来。”
齐月拧眉思考了一会儿,带着几分犹豫道:“回公主的话,应该是为了昨晚的事。”
“没错,”清瑶公主嘴边含笑,眼中却渗出了一丝凉意,“你的先生向我说了一些你昨天的想法,我想知道,是不是真的?”
齐月俏脸微红,细声细气道:“先生不管说什么,总归是为我好的。”
“哦?”
清瑶公主看了赵华瑾一眼,看似只是平常的一眼,却把她看得冷汗直冒。
“也就是说,你并不是那么想的,是吗?”
齐月脸上更红,说话声音更小了几分,“我出身不好,幸而有公主怜惜,进了秀芳院,先生是公主派来管理我们的,她说的话,就是公主的意思。”
“而公主的意思,我又怎么能违背呢?”
清瑶忽地坐直了身子,手中的白猫轻巧地跃到地上,可她没有空搭理,一双眼睛紧紧地盯着齐月。
“那你这么说,其他人擅自离开浴汤,就是故意违抗我的命令吗?”
“绝无此事,”齐月下意思抬起来头,瞪大了眼睛,急急地为她们辩解道:“先生并未言明那汤池是公主所赐,也未说擅自离开会有什么后果,若她们知道,就算有一百个胆子,也不会违抗公主的命令啊!”
“是吗?”
清瑶公主淡淡道,眼睛却转向了赵华瑾,看着她重重地垂着头,嘴角微掀,“我竟不知道,中间还有这样一段渊源呢!”
赵华瑾扑通一声跪在地上,慌张地辩解道:“我一时疏忽,这才忘了提前告知她们,还望公主恕罪!”
“一时疏忽,”清瑶公主冷笑,“你的一时疏忽,就让我辛辛苦苦选了的几十个人废了,你自己说,自己的罪过有多大?!”
赵华瑾浑身一震,梆挷连磕了几个响头,整个身子紧紧伏在地上,没有再说一句求饶和解释的话。
事已至此,若她一味地哭喊求饶,只会招来清瑶公主的厌烦,倒不如干脆认错,说不定会从轻发落。
原本她筹谋了好长时间,就连见清瑶公主的时辰也算好了,专门挑在对方一天中兴致最低的时候,再用言语挑拨,定能要清瑶公主好好惩治齐月,至少,这秀芳院她是呆不下去了。
而这都是清瑶公主一人所为,就算齐月要恨,也只会冲着清瑶公主去,完全不会牵连到她的身上。
原本这一切计划的好好的,却没想到齐月一来就博取了清瑶公主的好感,并用三言两语就把火烧到了她身上。
昨晚她原本只是想故作姿态,没想到她敲打的话还没说完,那不济事的玉芙就受不了从药浴中逃开,并鼓吹那些女孩一起离开。
依照她在清瑶公主的地位,此事的责任自然是那群女孩子的,是她们受不过苦才会被赶出去。
却没想到齐月会拿她的这次小小疏忽当靶子,戳穿她在清瑶公主巧言令色,歪曲事实的事情,现在居然是她跪在地上被清瑶公主降罪。
赵华瑾心里既愤怒又不甘,一会儿恨不济事的玉芙,一会儿恨多嘴多舌的齐月,一会儿还恨上了莫名其妙对齐月如此青睐的清瑶公主。
与此同时,被赵华瑾记恨上的清瑶公主心里也是憋着一团怒火。
她不是不知道赵华瑾喜欢用她的名头在别人面前摆架子欺负人,只是她一直欺负的都是些下人,行事也算周全,又跟了她许多年,所以她就睁只眼闭只眼地放过去了。
今日她才知道,赵华瑾竟是如此胆大包天,就连她亲自挑的将来要送入宫的女孩都敢欺负。
不仅如此,她自己犯下的过错居然也敢在她面前搬弄是非,把责任都转移到其他人身上,若非她传召了齐月,不知道要被这奴才欺瞒多久!
而且,这种阳奉阴违的事应该不是她第一次这么做了,过去,她又这样利用过自己多少回呢?
想到此处,清瑶公主望向赵华瑾的目光已经有了丝丝杀意。
落到背上的目光忽然变得更加沉重了,赵华瑾心中一紧,她可不能坐以待毙。
正当她准备开口的时候,齐月忽然跪了下来。
“公主殿下,我不知道先生犯了什么差错,她毕竟奉了命令教导我这么久,感情深厚,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只求您饶恕她这一回吧!”
这番话说的情深意切,齐月甚至落下了两行清泪,楚楚可怜的样子甚是惹人怜惜。
赵华瑾两眼一黑,恨不得立刻冲上去挠花齐月的脸,撕烂她的嘴。
之前她在清瑶公主面前各种暗示齐月是个冷心冷情的,就连一起生活的好姐妹都冷眼旁观,丝毫不懂感恩之心。
这样的人,就算再聪明,长的再漂亮,学的再出色,清瑶公主也得掂量掂量自己要不要继续用她。
可她此时却如此激动地为赵华瑾求情,两相对比之下,岂不是更显得赵华瑾小心之心和齐月的重情重义。
此时赵华瑾眼中的怒火若是能化为实质,齐月恐怕早就被燃烧殆尽了。
她终于明白,自己已经完全成为了齐月向上爬的跳板,今日,不,从昨晚开始,齐月就已经算好了今天发生的一切。
怪不得,她去宣召的时候对方已经穿好了衣服,从容镇定,没有半分惊慌。
提前准备好的服装和打扮,她没有教对方却完成的很好的礼仪,对清瑶公主说的每一句话,都是在她的算计中,分毫未差。
这真是太可怕了,她才多大的年纪,就算这般狠辣的心机和深沉手段,更重要的是,她对清瑶公主的性格喜好,竟也摸得这般清楚。
“公主,这一切都是她的算计!”
赵华瑾忽然发了疯一般指着齐月,大喊道:“她就是个魔鬼,是个妖孽,你可千万不要被她骗了!”
齐月怔怔看着赵华瑾,似乎完全不明白对方为什么忽然这般指责自己,胸膛起起伏伏,满腔的不解与难过都汇聚在那双星子般的眼睛中。
清瑶公主眼睛在齐月和赵华瑾脸上不断扫视,目光沉沉,不知道在想什么。
就在这时,忽然听到了喵喵的叫声,众人闻声望去,只见那只白猫不知何时走到了齐月的脚下。
蓬松的尾巴绕着她的脚踝,一个劲儿地用脖子蹭着齐月喵喵地叫着。
赵华瑾心中一个咯噔。
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