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芙动了动,怔怔地看着齐月。
这是她们认识这么长时间以来,齐月第一次主动和她说话。
在她的潜意识里,一直觉得齐月是瞧不上她的。
“输在哪里,”玉芙呵呵冷笑道,“输在我不够狠,不够毒,不够比你会算计!”
“你是在想,若是自己更狠,更毒一些,昨天晚上就应该一刀把我捅了吧!”
玉芙霍然抬头,齐月平淡回望,仿佛她的一切反应都在她的意料之中。
这份平淡在玉芙的眼里异常刺眼。
“你知道,”玉芙不敢置信道,“你居然知道?!”
“区区**香,对我根本起不了作用。”
齐月看了一眼玉芙腰间的荷包,道:“玉兰花本是好物,香气怡人,只是你用的太多太浓了,我的鼻子很敏感,远远地就闻到你的味道了。”
玉芙在一瞬间抓紧了荷包,又慢慢地放开了手。
荷包变得有点皱巴巴的,玉芙看着这害她全盘皆输的荷包,掩面苦笑。
“天意。”
她喃喃道,一滴泪水从她的眼角划过。
她这种失态的样子,远比她平时要哭不哭的样子难看,却也比那时候的样子真实。
齐月垂眸,蝶翼般的睫毛轻轻颤动。
“不是天意,”她不顾玉芙惊愕的眼神,把一块布料甩在地上,“是人为。”
玉芙呆呆地看着地上的布料,这块布是她亲手所毁的衣服的一角。
昨晚她看着这件衣服的样子,当真是妒火攻心,满心满眼都是齐月穿上这件衣服的样子,划上这件衣服的时候就像在划齐月的脸,让她觉得痛快极了。
“为什么受罚的人不是你,”玉芙紧紧抓着那块布料,不甘地问道,“难道就因为我说了那句帮你顶罪的话,所以才会遭受这一切吗?!”
早知如此,我就不该多那个嘴!
或者在她们陷入僵局的时候不该主动提出来看看,应该主动把自己摘出去,亦或是当时就不该挑拨红绫。
红绫这人虽然骄横,但是个胆子不大的,做了一次就怕了,压根不敢来第二次,还得要她亲自来动手。
早知如此,早知如此,玉芙心里不停地重盘当时自己的处境,每一处都是错误,每一处都要修正。
她的脸色变换,最后停在了一片空白。
“没有早知如此,她斗败了,什么都没了,现在再去想又有何用呢?”
“难道你现在还没发现吗?”齐月有些意外,又有些可悲。
玉芙反复看着手里的布片,忽然瞪大了眼睛。
“这……这是……”
她的双手颤抖着,反复看着眼前的那片布料,似乎有些不敢置信。
“不可能,不可能!”
“没什么不可能的,”齐月平淡的声音此时对她来说简直是一种凌迟,“你早该发现的,如今的下场不过是咎由自取。”
“不,不是我,不是我!”
玉芙捂着耳朵,拒绝接受不停灌入她耳朵里的话。
齐月并没有强制要求玉芙去听,这种掩耳盗铃的行为不过是安慰她自己罢了,事实上,不管她接受还是拒绝,该发生的事一样会发生。
“确实不是你,”齐月冷冷道,“或者说,不止是你。”
“是红绫故意诬陷灵朱,但却是你教给红绫诬陷的方式,也是你送了那封害了她性命的信。”
玉芙哭得不能自已,她拼命摇头,似乎想说些什么。
齐月止住了她的话,淡淡道:“你不必否认,也不必向我说你是清白的或者不小心,你知道的,这些伎俩在我面前完全没用。”
她的目光清澈又明亮,里面闪烁着智慧的光芒,在这双眼睛里,一切都无所遁形。
一直困恼在玉芙心中的谜团如同雾一般散开了。
她曾经对红绫说的话又一次在她耳边响起。
“有的事,做了一次,未必不能做第二次。”
这是一个陷阱!
与那次她挑拨红绫诬陷灵朱的手段一模一样,同样是证据确凿,同样是百口莫辩。
唯一不同的是,这次,换了她和红绫百口莫辩。
“这件衣服……”
对了,若不是这件证据确凿的衣服,她不会输的这么惨,受到如此大的惩罚,不对,为什么,她没有任何惩罚?
玉芙怎么也想不通这个关窍,这时,齐月好心地回答了这个疑问。
“我自己做的。”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玉芙疯狂大笑,笑容里全是讽刺。
完好无损的衣服,完好无损的珍珠手链,红绫没有任何损失,齐月自然不会受到任何惩罚!
她把那项置灵朱于死地的计谋原封不动地还给她们了!
玉芙止住了哭声,嘶声道:“我承认我技不如人斗不过你,但你这次出手居然只是为了那个丫头!”
“就为了那个人,就为了那个一无是处的蠢丫头!”
她一心一意把齐月当成最大的竞争对手,而齐月呢,若不是因为那个丫头,对方甚至不屑和她动手!
齐月仔细地看着满脸怨愤的玉芙,她的脸上只有震惊,怨恨,不甘,愤怒,恐惧,没有一点后悔与难过。
早该想到的不是吗?
齐月闭了闭眼,再睁开眼睛的时候眸中只有一片清明。
“灵朱最喜欢的花是芙蓉花,她也因为你的名字带着一个芙字和你亲近,只是,她怎么也想不到这会成为她没了性命的理由。”
“当你看到衣服上的芙蓉花时,心里只有嫉妒与算计即将得手的快意,丝毫没有想起曾经有个人因为芙蓉花和你亲密,也没想过那个曾经喜欢芙蓉花的人被你害死。”
“玉芙,此番事情皆是你咎由自取,你有何话可说?”
但凡玉芙在昨晚下手的时候有一点点犹豫,今天的事情都不会牵涉到她身上。
玉芙咬牙:“那是她自己蠢,明明自己什么都不会,什么都没有,还自以为是地说要对我好,这辈子她活的这么蠢,不是死在这里,也是会被他人算计到死。”
玉芙越说越快:“况且,我本来是利用她罢了,她自己非要贴上来,不用岂不是辜负了她,自尽而死,也没受多大的苦楚,我对她仁至义尽。”
玉芙一脸的理所当然,而齐月只觉得可笑。
“你自以为心机本事胜过无数人,别人都是你可以利用的目标和对象,那么现在你又有什么不甘心?”
齐月盯着玉芙愤恨不甘的眼睛,轻声道:“你既然信奉这样的规则,做出了这些事,那么当代价来临时请你心甘情愿地接受!”
“我不知道你有什么秘密被灵朱知道了而对她痛下杀手,我只知道,她的命,总得有人来还。”
齐月显然不想和玉芙纠缠了。
“不,”玉芙显然也意识到了齐月的态度,慌忙道,“求求你,救救我。”
她似乎不觉得向一直陷害的对象求救有什么不对,在求救声中飞快地陈述得失利弊。
“我知道,我不该嫉妒你,陷害你,我已经得到教训,我知道错了!”
玉芙的眼中闪烁着对生的渴望,她试图把自己的优势全摊出来换取生存的机会。
她往前爬了几步一把抓住了齐月的裙子,“我知道,像你这样的人物,一定不会只局限在秀芳院里,只要你救我,我愿意成为你的打手,你要我去打谁我就去打谁,你的智囊,你要我去对付谁,我就会去对付谁,只要你愿意,我可以为了你做任何事情!”
“求你,求你信我。”
玉芙说的真诚又急切,仿佛抓住了一块救命稻草一样紧紧抓着齐月不放。
齐月知道,此时玉芙说的话是真心的,可她更知道,一旦让玉芙有了喘息的机会,她一定会调转枪头来对付自己。
谁也不愿意自己手里养着一条不长眼的毒蛇,清瑶公主不愿意,齐月更加不愿意。
尤其这条毒蛇还是一个只有狠劲儿,毫无智慧的东西,小心思一套一套的,可在有阅历的人眼里,那点手段就像是在看小蚂蚁舞大棒,太过显眼和简单粗陋了。
前世,在齐月之前,清瑶公主培养的女孩没有一个成功过,玉芙是不是在其中她并不知道,她知道一件事。
“我不愿意。”
是了,不管玉芙说的如何天花乱坠,她也不愿与这样的人为伍,更何况,她们中间还隔着灵朱血淋淋的一条命。
玉芙希冀的眼神一点点灰败了,齐月看着她的样子,忽然说道。
“你如今说想效忠我,不怕真正的主子对你出手吗?”
玉芙如同见鬼了一般看着她,“你……你怎么知道……”
“知道什么,”齐月反问,“是知道你从一开始就是别人派来的,身份身世都是伪造的,还是知道你所做的一切都是听从别人的命令,又或者是知道你们的目标绝不是只有小小的公主府而已。”
齐月想了想,忽然压低了声音,“西沙关前无颜色,你们真的以为自己做的事情无人知晓吗?”
齐月每说一个字,玉芙的脸色就白一分,不过片刻,她已经完全失去了表情。
她没有再说任何话,只反复喃喃道:“怎么可能,怎么可能……”
这一切十分隐蔽,除了她和主人,谁也不知道,即使是其他内应,也不知道她同为内应的身份,更不知道这么多事情都是主人安排她做的,而这个呆在秀芳院里足不出户的奴隶,她怎么可能知道的如此清楚?
直到听到最后一句话,玉芙才浑身一颤,望向齐月的眼神中竟带着丝丝恐惧。
“你是谁,这一切你根本不可能知道的,不可能的!”
人对于未知的东西总是会感到恐惧,如今玉芙看齐月就是这样。
自己的一切在她的眼里宛如被扒光了一般没有任何秘密,而她却是那么轻而易举地将她这么多年的努力付之一炬。
“你不是人,你不是人!”
玉芙歇斯底里地疯狂大喊大叫,显然,她的神智已经被冲击得所剩无几了。
齐月拿起早已准备好的包袱,如同一阵清风离开了,将过去的一切和那个疯子一起留在了原地。
外面,天空碧蓝如洗,暖风吹过,木芙蓉轻轻摇晃,一如既往地美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