里头的徐帆一惊,坐着没动,也没开口说话。
池念森:“嗯?徐帆?”
徐帆这下是慌了,听清了声音,确定就是这个三先生!他有点不知所措,一边答应着,一边匆忙闪身起来,还亲自去开了门,请池念森进来:“三先生怎的会来此?”
池念森笑吟吟地站在门外,思绪快速飞舞着——
徐帆,那天在周荣办的雅集的骚公子,还想勾引陈栖忆来着,典型的人傻钱多,那天他们被追杀后,就一直没见到这人,以为他是畏罪潜逃了,怎么会出现在青州?时间还恰恰好?
“你可以来得,我便来不得了?”池念森轻笑道,“徐公子放心,我也是听闻青州甚是繁华,便来这里游玩,碰巧遇见的你。”
徐帆挠挠头,满脸赔笑道:“那可真是太巧了。”话一出口,他就意识到不对,这不是在暗中说三先生跟踪自己,于是慌忙改口道:“海阔天空,相逢即是缘,我和三先生看来缘分还不浅啊。”
“缘也有好坏之分,徐公子认为你我是什么缘?”池念森道。
徐帆一愣,随即立马回道:“那……总不能是孽缘罢。”
池念森深深看着他,笑道:“在下也觉得是,徐公子不请我坐坐?”
徐帆这才反应过来,忙遣散房中歌妓,邀池念森入座。见厢房内只剩他们两人,池念森缓缓开口,说出的话却带着刺:“听闻这里出了大事?”
这般刀枪直入搞得徐帆也是一下子没回过神,看着他想了片刻后才回答:“如今太平盛世,三先生这是在指什么?”
“好,我也就随便打听打听。”说着,池念森朝窗外飘过一眼,见陈栖忆还在与金狮子奋战,主动提起话题,遂接着说道,“这不是最近都传得沸沸扬扬吗?那什么琉璃阁的镇派之宝丢啦?”
徐帆汗颜:“我也不是琉璃阁的弟子,哪能妄下论断?”
“谦虚了。”池念森启颜,眼里透出一丝冰冷,“那徐公子口中的琼山又会是什么?”
徐帆两眼一眯——
只见池念森抬步向着它的方向走来,一步步明明没有声音,但却蕴藏了何种诡异力量,一下下击打在徐帆的心房上,逼出了几丝恐惧。
池念森善用此术,面容如冰,似是千敲万凿都不能损他分毫。他徐步走近,眉眼压得很低:“徐帆,你最好不要在我面前装神弄鬼……”
徐帆努力直视他锐利的眼眸,咬紧牙:“三先生不要太欺人,我晓得你备了眼线,但青州不是法外之地,你今天就是胡言乱语一番,也是没用的。”
池念森在距离他极近的地方停下脚步,冷笑:“做人要有点自知之明,徐公子,别嫌我口浅,这是道理。”
他手腕一转,竹镖藏在袍中蓄势待发,但他还没起杀心,盯着徐帆道:“那天为何你不见了,今天为何又出现在这里,口里为什么要叫‘琼山派’,和你有何瓜葛?”
“不要太搞笑。我还没问三先生你呢,像你这样云游四海的闲云野鹤,怎么会在青州呢?青州可不是什么好玩的地方。”
“正因为我是云游四海的三先生,才会出现在这里。”池念森轻蔑一笑,“徐帆,你试图和我玩唇齿战?”
楼上正处于嚣张跋扈的气氛中,而楼下。
陈栖忆还没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虽说他不缺钱,但就为了这个金狮子,他快要把身上的银子全都花光啦,下次叫安成多备点,不能丢了森森的脸面!
恰好此时,他旁边窜出来一个小脑袋,定眼看去,只见一个不过十岁上下的男孩正两眼放光地抬头看自己。
他身上穿的是道袍,也不知是哪个门派的,只不过这孩子许是干了不少坏事,从头到尾没有一处干净的地方,身上衣服也要看不出颜色了。
“叔叔。”这孩子很明显什么人情世故都不懂,开口便是叔叔,听得陈栖忆脑壳嗡嗡儿地。忍不住问道:“你叫我什么?”
“叔叔,你能给我一个吗?”小孩毫不掩饰,指着他手上的铁环。
陈栖忆的第一反应是拒绝,但是奈何旁边这么多人在,又咽下到嘴边的话,温和道:“你若是想要,就都给你好了。”
“不用。”小孩义正言辞地回答,“只需一个,我就帮叔叔套到这个金狮子。”
“你帮我套?”陈栖忆颇为惊讶。
小孩点头,“但是叔叔,我要是套中了,你要给我买这个。”说完,只想一遍的糖葫芦架。
陈栖忆也不会和小孩子在意一个糖葫芦,只是觉得这孩子着实有趣,没多想就把手中铁环递给他。
那小孩还调皮地朝他眨眨眼,反手一个冲刺,这铁环就从他手中脱落,在空中旋转,就好像受到指令一般,恰恰好套中这头金狮子,稳稳当当。
这一下,众人都惊呆了,暗中赞叹这小孩来历不简单。陈栖忆也是诧异,刚才他看得很清楚,这手法,不就是琉璃剑诀?!他前些日子去过琉璃阁,也看过琉璃阁弟子练剑,这个招式他太熟悉了。
再看小孩身上的白色道袍,腰上别紫罗兰色腰带,虽说脏兮兮的,但也简直跟琉璃阁弟子的服装一模一样。可都说琉璃阁弟子无事绝对不出逍遥谷,连松风音都鲜少出来,更别说他门下的弟子。况且逍遥谷心高气傲,麾下弟子就算出来也绝无可能到这种娱乐场所,那这小孩又是怎么出来的?
陈栖忆心念一转,大跨步买上一根冰糖葫芦,又飞速转身塞到这孩子手中,蹲下身温和道:“小朋友,你的父母呢?”
小孩笑呵呵地接过糖葫芦,宛如看到什么新鲜玩意儿,双眼发光,直往嘴里送,好似之前从没吃过一般。也没听到别人的问话。
这么一看,陈栖忆愈发确定,琉璃阁管教森严,连颗糖都吃不得,这种年纪小的偏又嘴馋,哪里受得了这般诱惑。
不等他盘问出什么,只听老板早已开始鬼哭狼嚎,哭丧着脸,没想今日的拿手好物,镇摊之宝就这么被套走,这不亏大发了吗!周围的人也出了口恶气,早就看着摊主不顺眼,现在惹上不该惹的人了吧。
明眼人察觉出里面的其他味道,目光看向那个一鸣惊人的小孩。陈栖忆哪里会让他得逞,不着痕迹地把他护在身后,又命人把这金狮子取下来。
小孩吃得差不多了,伸出一只黑乎乎的手抓住陈栖忆的衣角,葡萄般的亮眼睛委屈巴巴地看着他。
陈栖忆没有池念森的那些讲究,见自己衣服被弄脏,也不生气,笑道:“还想吃是不是?”
小孩眼睛一亮,连忙点头,含糊道:“好吃好吃!”
陈栖忆心生一计,把手上这个死沉死沉的金狮子递给安成,吩咐他立马送到池念森那里。安成听闻领命离开。
陈栖忆把小孩拉出人群,带到一个相对安静的地方,柔和开口:“你看,你帮叔叔套到金狮子,叔叔给你买了一根冰糖葫芦,是不是抵消了?”
小孩的眼睛骨碌碌转了一圈,觉着他说得没错,双眼暗淡下来,“那是不是吃不到了?”琉璃阁弟子可以说是两耳不闻窗外事,就是混迹江湖,也算心思九转,但和混过朝廷的人比起来,难免有疏忽,而且江笙声才十岁,哪里斗得过陈栖忆?
“怎么会?”陈栖忆见他如此好骗,抬手摸摸他的发顶,接着忽悠道,“你这么可爱,叔叔怎么不会给你买?”
江笙声开心起来,又不想表现得明显,谨慎开口道:“你要什么?”
“我能要什么啊?”陈栖忆淡道,“告诉叔叔,你叫什么?”
“笙声,江笙声。”他乖巧回答,心中却在暗暗腹诽,这个叔叔真奇怪,说是么一定要绕一个弯子,听得我云里雾里的,就不能直说嘛?
“那叔叔问你。”陈栖忆目光渐冷,“笙声出自琉璃阁,为何会来这里?”
江笙声一讶,心道这叔叔是会读心术吗,怎么连他是谁都知道?这么想着,他突然觉得前面人可怕极了,目光也没刚才这么直戳戳,他避这那双如同鹰隼般的尖锐视线,嘴中嘀咕道:“我干嘛要告诉你?”
这句话陈栖忆听得清楚,他知道是自己吓到孩子了,只得缓下声音:“笙声难道不想吃冰糖葫芦?”
冰糖葫芦的诱惑太大,江笙声踌躇了一阵,觉得现在如果吃不到,等到下次能出来又是猴年马月,满肚子寻思后,他小心翼翼开口:“师哥师姐们说带我出来历练,然后,然后……”
陈栖忆一乐:“然后笙声就走丢了?”江笙声赌气般的瞪了他一眼,“不许这么说我!”
“叔叔可以帮你。”陈栖忆开口。“真的?”江笙声怀疑道。
“叔叔从来不骗小孩。”陈栖忆很没脸皮道,“笙声知道你的师哥师姐们去哪里了吗?我带你去找他们。”
江笙声这会学聪明了,知道这人说的话不一定能当真,答曰:“糖葫芦。”陈栖忆二话不说,又拿了一根糖葫芦,笑眯眯地递到江笙声面前。
江笙声高兴得要死,对陈栖忆也亲近不少,笑道:“多谢啦!”说着便要跑开。
陈栖忆眼疾手快,一把抓住他,阴森森开口:“笙声是不是忘了什么?”
江笙声知道这是逃不过去了,但是如果告诉这个人,自己指不定要被教训一顿呢,他只能无奈道:“叔叔,还是你带我去吧。”
“嗯。”陈栖忆满意回答,“去哪儿?”
“大师哥说要去什么琼山。”江笙声有气无力,“我从没出来过,也不识路,而且他们都不等我,把我一个人丢在这里,就都走啦!”说话间,眼眶都红了一圈。
琼山?陈栖忆不由狐疑,琉璃阁跟琼山派有什么瓜葛?
他不再多想,安抚道:“好,叔叔带你去琼山。”
说完,轻功运气,循着记忆来到琼山。
集市这边,池念森马上便套出话来了,结果这个不长眼的安成连门得不晓得敲一声,怀中捧着一个土到爆的,金光闪闪的狮子跑进来。
厢房内的两人着实被吓了一跳,池念森立马别过眼,当做不认识这个冒失鬼。但安成很明显没意识到这一点,走到池念森旁边,俯身把金狮子送过去,甚至还低声道:“池公子,这是主子命令的。”
此时的池念森在心中已经盘算出十几种惩治安成的酷刑,以及如何跟徐帆解释这件事情,怎么善后等等。
安成不再多留,坏了好事后一步步退出去,还很贴心地关上了门。随着轻轻“砰”的一声,池念森感觉他的心脏要爆炸了。
“咦?”徐帆来了精神,“这不是齐公子的侍卫?”
齐公子,也就是指陈栖忆。
池念森笑道:“是啊,今日我是与齐公子一同来的。”
徐帆长长的“哦”了一声,目光转向那头金狮子,乐呵道:“这不是楼下小摊的狮子,看来是齐公子套来的啊。我还去尝试过呢,没成功,齐公子当真厉害,在下自愧不如。”
这明里暗里的拉踩,听得池念森直皱眉,又看见徐帆对这头狮子格外感兴趣,唉?那不如将计就计。
池念森眉头一挑,笑道:“其实这狮子是齐公子特地套来,就要送给徐公子你的。”果然,徐帆面露喜色:“没想齐公子还记着我。”
“当然记着。”池念森回答,“他得知徐公子在这里后,就一心想弥补当日在雅集时的过错。也望徐公子能谅解他。”
徐帆大手一挥,直勾勾盯着这金狮子看:“哪里的事,我可从没怪罪齐公子。”
还演上了,真以为你是谁呢?池念森心中冷嗤:“所以这是齐公子的心意呀。徐公子暂且收下罢。”
一听这话,不是正正好顺了徐帆的意思吗,他笑颜逐开,嘴中说着“客气客气”,身体却很诚实地接过这沉甸甸的金狮子。
徐帆就是喜欢这种东西,池念森也就是做个顺水人情,以便于对接下来的事情有更好计划。金狮子这么一送,徐帆心情都跟着好了不少,对池念森也没方才的戒备了。
池念森大喊“妙哉”,顺势展开他的三寸不烂之舌。方才已经把人给唬住了,现在套话也不是难事。
琼山离这里本就不远,江笙声也是在半路上才被丢下的,陈栖忆不花多便到达这里。琼山不愧是琼山,主打一个“穷”字,如果不是知道这上面有琼山派,甚至连那座晚归城的荒山还不如。
杂草丛生,树林阴翳,鸣声上下,要是有这样自然也还说得过去,但是这琼山显然最近很不太平,树木被砍得伤痕累累,东倒西歪,煞是难看。
江笙声在逍遥谷呆惯了,哪里见过这样的场景,在他的思想中,不管门派在哪里,都应该是如逍遥谷那般如同仙境,但琼山却大出他所料,小孩子心思还单纯,可也知道这是不好的象征,紧紧皱起眉头,连带着对琼山派的印象都不好了。
陈栖忆料是心中做了多少准备,也没想到是这样子的,本能的感觉很不对,他低声向一旁的江笙声问道:“你师哥和你说有发生什么事吗?”
江笙声摇摇头:“他们把我带出来,只说是历练,其他的我怎么问,他们都不告诉我。临走前我只模糊听到什么琼山,这里真的是琼山吗?”
看来是路上突发出的事变,琉璃阁的人来不及思考,这才把江笙声这个最小的师弟落在大街上。
陈栖忆点点头,双眼眯起,到这个时候他才觉得做事的确有点鲁莽了,若是琼山派和琉璃阁的人都在这里,看见他带着琉璃阁的弟子,又会如何反应?
但是必须来,他不得不这么做。江笙声的手拽住他的衣角,把那一角的衣服摸得黝黑。好像特别中意这一块。
“这个好熟悉。”他喃喃道。
陈栖忆一惊,他是在说这个衣服。他连忙问道:“什么熟悉?”
“好像,好像是李家布衣坊的。”江笙声如实说。
陈栖忆眉头一皱,江笙声既然知道李家布衣坊,说明他去过那里。李大哥也说过。
“几日前有自称是琼山派弟子的人借宿在隔壁老王家。”
而借宿的根本不是琼山派弟子,而是琉璃阁弟子。琉璃阁为什么要说谎,说是为了隐藏身份,但又为何偏偏选的是琼山派?
看来事故在李家布衣坊之前就已经发生了。
带着一堆疑问上了山,发现陈栖忆的猜测是真的,琼山派此时正在鸡犬不宁中。两人隐藏在草丛树木当中,屏气凝神。
但是江笙声哪里忍得住,挥着手臂就要出去。陈栖忆抓住他乱挥的手。冷道:“别动!若是被发现,你还要不要命了?”
江笙声满脸涨红,低头咬了他。陈栖忆一阵吃痛,却怎么也不肯放手,紧紧把人箍在怀中,现在还是先看清形势再说。
只见场中一男子喝道:“琼山派,还不快快把人交出来!”
隐在一旁的江笙声道:“大师哥!”
五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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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0章 坐看风云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