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念森微微一动,直觉告诉他这句话里有别的意思,还没等他反应过来,姜木又说道:“大好的日子,为何要说这个,果然年纪越大想得越多。”他顿一顿。接着说:“你应该不认识这几人,趁还没到,我大致的和你说一下,免得到时候叫不出名字。”
池念森颔首:“确实差这个。”
“刚才那名女子,你也看到了,叫水月清。”
姜木率先说道。
“老师为何要请她?”池念森不由疑惑,这姑娘性格泼辣,怎么看也不是姜木会邀请的。
姜木道:“我和这姑娘交流甚少,只是他的师父曾帮助过我,这份人情,还是要还回去的。”
“水月清是江湖中人?”池念森问。
姜木捋捋胡须,道:“我对江湖之事不大了解,只知道这水月清来自琉璃阁,师承松风音,似乎是首席大弟子。这次寿宴,松庄主有事来不得,也就让他的弟子水月清帮忙代劳了。”
想来松风音就是帮助过姜木的人,池念森暗自思忖,他从不与江湖人打交道,但这琉璃阁确实在话本上常常看见,没想今日还能亲眼得知这一门派。
于是他又问道:“这松风音是如何跟老师有关联的?”
姜木“嘿嘿”一笑,道:“一次我半夜被病痛折磨的厉害,四处求医不得。最后听人说这琉璃阁的庄主松风音医术高明,我想着就碰碰运气,没想这松庄主的确有两把刷子,一直到现在,我的这口气还吊着呢。”
哦,原来是救命之恩。
“还有一位——赵思华。”
听到这个名字,池念森挑眉,开口道:“老木你和晚归城县令有什么交情?”
姜木笑道:“自从来到这里,就认识他,也是老相识,这样算不算交情?”
池念森撇撇嘴:“老木,你干嘛不早说,赵县令在这儿,我哪还敢来啊。”
姜木摸摸鼻子:“我不就是怕你不来吗,所以才不告诉你。看来你和赵县令关系不怎么样?”
池念森看着他一脸八卦的表情,想了想。他和赵思华有什么矛盾吗?好像没有。池念森虽然身为主簿,但和这位县令没见过几面。一是因为晚归城十天半月都出不了一次事,他的工作实在是少得很,不需要每日到赵思华哪里汇报工作。二是因为他比较懒,懒得不想过去。
久而久之,见面的次数就变得很少,所以池念森和这位县令就真的不算熟,可又不是不认识,这样半熟不熟的关系真的还挺不舒服的。
姜木了解他的心思,开口道:“你放心好了,赵县令也不回来打搅年轻人的生活,多是时间还是与我在一起,用不着焦虑。”
“也不是焦虑,就是……”说到一半,池念森突然转换话题,“还有什么人也来了吗?”
姜木低眸一想,像是记起来了什么,说道:“哦,谢辞也会来。”
池念森一惊,连忙道:“谢辞难道不是在宫里当侍卫吗,他怎么会来?”转念一想,现在国家大乱,都不知道王百忠当上皇帝了没,谢辞还真说不定可以出来。
姜木鄙夷的看他一眼,道:“你多久两耳不闻天下事了?”
池念森一哂,意思就是说他这里已经两个月断网了。
姜木低头咳了几声,道:“他现在不是侍卫啦,我也不清楚他如今在干什么,但毕竟都是我的学生,那就连你带他一同请来。”
池念森眉头一皱,心想,连谢辞都可以出来,难不成宫中情况又有大变?
马车摇摇晃晃,那所建筑越来越大,距离一近,池念森便能看得一清二楚,画栋朱帘,雕栏玉砌,亭台楼阁样样都是精心装修过的。
姜木注意到他的目光,自豪一笑:“不错吧,花去我不少积蓄呢,各种装饰,都是我反复推敲才最后定下来的,当然很美,外加这里还是南陵山,随便一个角落都是好看的。”
“老木品味不错哇。”池念森开颜。
“这有啥的。”姜木脸上都快要放光了,马上就夸赞起来,“只要花钱,谁都能办得到。”
池念森霁颜,回归正题:“你还有邀请谁吗?”
姜木沉浸在自己的房楼里,听他这么一说,顿时扫兴不少,心想现在的年轻人就是不懂得欣赏。
“当然还有,不过不是我邀请的,是他自己来的。”
“who?”池念森好奇道。
“晚归城的当地土豪。”姜木一顿,接着说,“的儿子。”
池念森眼尾一抽,“老师和这等人还有瓜葛?”
姜木自夸:“你老师人脉如此之广,谁都搭得上边。但说实话,其实这晚归城土豪的儿子,真的谈不上什么交集。”
“那又为何会来?”池念森问道,既然是晚归城的,那他当然认识,只是不熟。
“我路过晚归城时小露过一手,恰好被那土豪看见。”姜木解释道,“那土豪姓周,他儿子叫周荣,是周家儿子。因为不满月而生,是个早产儿,所以从小身体就不怎么样,家里人担心他,就不让他去外面读书,怕是摔着碰着,又落下什么病根。可那周土豪觉得,他周家的儿子不能是个文盲啊,所以自周荣到了读书的年龄开始,就花大价钱从外面请家教老师,教他读书写字。”
姜木叹口气:“我来的时候,刚好上一个家教老师回老家了。然后便被周土豪看中,定要让我给周荣当老师,也是颇为无奈啊。”
“那老木你答应了吗?”池念森问。
“当然没有,我这么一大把年纪,可没这个精力再去当老师,所以那周土豪对我说起这个事的时候,我马上就回绝了。但是周家人不肯罢休,连着几天上山请我。现在也不知道是哪个多嘴的把我要开寿宴这件事说出去。”
池念森接话:“所以周荣是不请自来。”
姜木点头,又道:“周家人如果再这么热情下去,我不去也得去了。”是周土豪命令自己的儿子去给姜木庆生,周荣这才不情不愿的来了。
说话间,总算是到达山顶。
池念森扶着姜木下车,山上更为寒冷,他不禁打了个哆嗦。
他是最晚来的,其余人都陆陆续续在他之前来齐了,正尴尬的坐着,互相也不认识,更别说相谈甚欢。这下一见寿星一回来,才是松一口气,又在心里暗骂是谁这么大牌头,要让姜先生亲自下去迎接。
池念森连打好几个喷嚏。
姜木担忧的看着他,池念森摆摆手,道:“有灰尘飘进,不碍事。”
这么一来二去,总算是一同聚在一起。水月清惦记着池念森在半山腰上拒绝她的事,高傲的仰着脸,但池念森又实在生得好,忍不住偷偷瞄几眼。
在坐的这些人,池念森之前没见过面的,也就只有水月清和周荣,因此也算聊得开,借着他最拿得出手的撩人本事,不久后气氛便活络起来,各位也都不计前嫌。
这时有人跳出来询问道:“不知池公子是哪里人?”
说这话的,正是周荣,周荣手中捧着一个手炉,细看生的不算差,骨子里还是可以透出几分富家公子的感觉,但奈何身体不好,人也是瘦的厉害,两颊凹陷,颧骨突出。
他的这句问话就有点打听的意思,不知是不是要拉拢结交。池念森寻思着,自己在京城也算有名,好歹也是池家人。如果说水月清这等江湖之人不认识还能理解,但周荣又为何会对他一无所知?
他面上微笑道:“京人。”
周荣“哦”了一声:“池公子看上去清新脱俗,不像是京城里的。”
“不过一个出生,代表不了什么。”池念森淡淡笑着。也不知他是怎么惹着这位周荣,许是自己来得晚,让富家公子觉得不公平了吧。
就这么想着,旁边立马有人出来说起其他话题,不知怎么的,又开始聊起年少时期的趣事。这种话题水月清实在不感兴趣,耐着性子听了一阵就又看向池念森。
此时的池念森在和谢辞说话。
池念森:“你怎么出来的?”
“趁乱出来的。”谢辞回答,却见池念森一脸茫然,惊讶道,“你不会不知道吧?”
“知道什么?”
“wc你不知道王贼死了?你是2G网吗?”
池念森瞪大双眼:“真的?怎么死的?”
“怎么死的?自然是被宁承运一剑刺穿。”谢辞眉飞色舞,添油加醋的把事情讲了一遍,虽然其中有个很多情节都是他自己加上去的,单不妨碍结果——王百忠在他的登基大典前死了。
池念森大喜:“那这不说明一等到宁承运称帝,我们就可以回去了?”
谢辞看看一旁和赵县令聊天的姜木,说道:“我这边系统已经开始提醒我,估计老木那边也是。”
池念森恍然大悟:“所以老木说要给自己庆生,也是为了和我们说这件事?”
“不是‘我们’”谢辞摇头,“是我。”
池念森一愣。
谢辞继续道:“老木请我来是确实为和我反应这件事。但他请你来,可能是道别。因为你没有系统,就算宁承运当上皇帝,你也不一定可以回去。”
“所以你们马上就要从这个世界消失了,但是我还未定?”池念森悲哀道。
谢辞抿抿嘴,表示同情:“到时候我和老木离开,你多保重吧。”
池念森闭了闭眼,又开口道:“宁承运什么时候登基?”
“不慌。本来早就可以称帝。”谢辞拿起一颗葡萄,扔进嘴里,“但是羯族突然反悔,现在朝廷那边忙着和羯族打仗,宁承运的事要等一等。”
“羯族还反悔?为何?”池念森连忙问道。
谢辞又吃一颗葡萄,道:“我哪知道,据陈栖忆说是因为太上皇的事。”
“太上皇怎么啦?!”池念森大大诧异。
“你问我我问谁,这是两个月前的事。”谢辞比出两根手指,“你的消息好闭塞。”
池念森不说话了,开始理清其中关系。
而这一幕,被坐在一旁的水月清看的清清楚楚。她从小练武,耳力比常人要好,尽管他们把声音压得很低,她还是依稀听到几个词:
刺穿,消失,出事,还有谢辞的两根手指。
女孩子的心思敏锐,想象力丰富,立刻就把这几个词语组织成一个血腥的故事,联想完后全身一颤,看池念森的眼神都不对了。
而池念森一转头,对上她的目光,出于礼貌,朝她粲然一笑。
谁知一向娇蛮的琉璃阁首席大弟子——水月清拿起茶杯,很不自然的避开他的笑容,企图用这种方法避免视线接触。
池念森有点窘迫,这大小姐方才还对他特别亲热,现在怎么成这样了?不会是她听到了什么,他怀疑。
他回转思绪,一只手不由自主的触碰上颈间挂着的玉佩,想起陈栖忆。如果现在的情况真如谢辞所说,那陈栖忆来晚归城找他,甚至不惜被羯族追杀,似乎不是单纯只是来看望自己,很可能是……
他双眼一眯。
“你喜欢这样的生活吗?”
当时自己是怎么回答的,他说自己喜欢。在这之后陈栖忆就再也没有提起一句有关国家的事。
竹雕小狗,嵌竹玉佩,还有那张写着“后会有期”的纸条。
所以,池念森恍然领悟,这次和陈栖忆两个月的相见,自己以前一直认为是普通的相会,但是对于陈栖忆来说,这是一场漫长的诀别!
陈栖忆在那个晚上悄无声息的离开,是因为他知道,时间不够了,他必须要回去帮助宁承运,帮助朝廷。
而他选择在晚上,一方面是为不让自己察觉,一方面是为躲避羯族的追击。他是否已经安全地回到京城,到至今,池念森一无所知。
池念森的心中突然涌上一种前途渺茫的忧虑,就算陈栖忆能够回到京城,回到宁承运身边,那他要面对的又是什么?
宁承运不过少年之龄,那就是说,整个国家的生死都掌握在陈栖忆手上,他的一个疏忽,都很可能导致宁朝的覆灭,一旦覆灭,再无翻身之日。
再回到一开始,他来寻找自己,其实是想让自己重新入朝为官,但是他当时还没意识到,就这样拒绝了他。而陈栖忆不愿逼迫自己,让自己在晚归城享受恬静的生活。而他自己则回到官场。池念森心头大震,等他把所有的事情连在一起,他才意识到如今局势的急迫。
“你怎么了?”谢辞一脸疑惑,抬手在池念森面前晃了晃。
池念森摇摇脑袋,从思绪中拉出来,他一把抓住谢辞的手,尽量放平声音道:“陈栖忆在哪?”
谢辞愣了一愣,半晌后才开口:“我不知道啊,我从京城出来后就没有他的消息了。你问这个干嘛?”
池念森知道自己现在的表情肯定是不平静的,他松开手,用力深呼吸后,清楚这个问题问的毫无头绪,缓缓又道:“你知道多少有关陈栖忆的信息?”
眼下,也只有这个原作者能给他提供消息。谢辞蹙眉,显然是搞不懂池念森为什么要问这个。
池念森环顾一周,见周围没有人把注意力放在他身上,遂转头道:“把你知道的都告诉我就可以。”
谢辞还是没说话。池念森可以确定,这次谢辞沉默不是因为弄不清局状况,而是故意在逃避。
池念森凝视着他:“你是不是有事情瞒着我?”
谢辞眼底闪过慌乱,道:“什么?你可是我好兄弟,我可不背这个锅。”
池念森莞尔,道:“正是因为你是我好兄弟,才不能瞒着我。照你现在的反应来看,你是不是和陈栖忆达成了某种协议,这个协议不能告诉我。”
谢辞叹气,果然自己还是玩不过学霸,现在他夹在两人中间,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很是艰难的开口:“我当然不想瞒着你。”
池念森眼尾一挑:“那就实话实说。”
谢辞支撑不住,“可是陈栖忆警告我不让我说的。”
池念森道:“他都给了你什么好处?”
谢辞避开这句话:“你干嘛,搞得我很贪似的。也没有什么,其实……其实……就,那啥,陈栖忆也是穿越过来的。”说到越后,声音越轻。
池念森立刻道:“他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