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念森心下一惊,难道那黑衣人是磅国人,或是……荷羽姑娘。
孟太医喃喃道:“这毒我先前是一次都没有见过,但它的威力有多大还是知道的。”
“这毒可有名字?”池念森问。
“有,这是磅国人的拿手事物。”孟太医确定道,“老夫先前去磅国学习时,我的老师曾告知于我,叫——沁骨毒。”
“这毒竟会侵入骨头?”
不是啊,他真是服了,写这本小说的大大怎么这么会搞这种暗的东西?!
孟太医颔首:“侵入骨头的毒是相当难解的,很抱歉,我们这里没有解药,陈大人若是想痊愈,那基本不可能。”
池念森着急道:“没有别的方法?”
“没有,而且这毒是从伤口处侵入,更是雪上加霜,只能凭外界调理和自己的毅力。”孟太医遗憾道。
“如何调理?”池念森道。
“针灸。”孟太医平静道。
池念森开口:“您可否为陈大人针灸?”
“方可一试。”孟太医微笑。
“多谢孟太医。”池念森做楫,又问,“陈大人何时能醒来?”
“当下是沁骨毒第一次发作,等的时间要长点,老夫会尽力保他无事。”
榻上的陈栖忆双目紧闭,他在做一个很漫长的梦。
一个……朦胧而向往的……梦。
梦中他再一次来到那个石头边,看到两个背影,这梦要是放在寻常时间,那是他心中最美好的回忆,可这一次,石头旁边高大的榕树变得无比暴躁,吃住他的脚踝,藤蔓上的细小尖刺穿进他的皮肤,把他牢牢钉在原地。
榕树的树叶落下,随风飘荡,逐渐聚拢,树叶的颜色由绿转黑,如墨水一样的黑,让人绝望的黑。
他大喊,却发现自己嘴巴也被捂住,藤蔓已然攀升到他的脖颈,如一只手一般掐住他。黑色树叶顺势卷走那个站着的背影,只留下一个孤单坐在石头上的,如往常一般,眼睛一直看向一个方向,不知道看了多久。
他想要挣脱出,一口咬在藤蔓上,藤蔓上的尖刺卡进牙龈,刺破唇瓣。藤蔓束缚住他,越来越紧,他感觉他将丧失呼吸,慢慢阖上眼帘。
陈栖忆醒来时,周围昏暗,他用手扭自己一把,确定他是清醒的,这才从刚才令人窒息的梦中回过神。
“你终于醒了?”
耳边传来声音,陈栖忆转头看去,对上池念森的松懒懒的睡眼,“你饿吗,要不要喝点粥?”陈欧逸没说话,盯着他看,有过方才的一场梦后,他的视线不肯离开池念森半步。
池念森一直趴在床边等他醒来,起来时又是眼前一黑,作状伸了个懒腰,道:“你别动了,我给你拿。”
清寡无味的粥一口口灌入嘴中,虽然算不上好吃,但这是热腾腾的。
“孟太医在你身上试过一点办法,让你能快点清醒,你昏睡过去已经三个时辰了,孟太医还说这是最快的。”池念森一边喂粥,一边找话题,“你可要好好感谢我,现在都卯时了,我算一整夜都没睡。”
说完这句话,池念森顺手拉开帘子,清晨阳光照入房内。
陈栖忆看看,惊讶道:“这不是陈府?”
“当然不是。”池念森道,“张嘴。孟太医把你当成**研究对象,非要留你下来。”
陈栖忆依言喝下最后一口粥,淡淡道:“改日便感谢他。”
怎么一点反应都没有?对他说的“**研究对象”不感兴趣?池念森在心里暗暗思忖,表面上却说:“你先把身子养好吧,沁骨毒可不是什么无关紧要的东西。”他顿顿又说道:“这次是我的过错,陈大人若是想罚我,在下没有一点怨言。”
陈栖忆粲齿:“为什么要罚你?你也是为破案,你我这算为国家效力,受的伤又不需要你来承担。”
就这么原谅自己?池念森狐疑,他怕不是睡一觉脑子睡糊涂了?越想越不对劲,伸手去碰陈栖忆的额头。
正常的,没发烧啊。
“池大人要给我下咒吗?”陈栖忆笑盈盈说。
“咳,不敢,陈大人想多了。”池念森收回手,“今日可要上朝?”
“自然。”陈栖忆从床上起身,“难道发生什么了?”
“荷羽逃走了。”池念森轻声说,扶起陈栖忆,接着说,“就在方才,突然传消息来说,敬妃娘娘暴病身亡。”
“你怎么确定她是逃走,而不是真的死?”陈栖忆换上官服,平淡道。
“猜测。”池念森道,“至于真相,今日朝上会见分晓。”
陈栖忆开颜:“暴病这种理由太牵强了。不管荷羽最后去哪里,不得不说,他们的动作很快。陆羽棺材呢?”
池念森放低声音:“我藏好了,朝上看情况,也许会把棺材拿出来。”
“这么早就要和他们挑明?”陈栖忆问。
池念森叹口气:“这是最坏的打算,现在信息太少,甚至无法确定朝廷上是否有他们的人。”
“我会把风向往敬妃这件事上转。”陈栖忆配合道。
“多谢。”池念森颔首,莞尔,“陈大人,我先去,朝廷上见。”
一刻钟后。
朝上很安静,只有窸窸窣窣的讲话声,已经到了部分人。有些人纯属办公事,但有些人则是心怀鬼胎。池念森坐到他的位置,目光流转过每一个人。
陈栖忆来的时候,宫中顿时肃静。虽然这个御史大夫权利不比从前,但皇上依然没有定他的罪,说明这个人说话还是很有分量的。
皇帝不久后也款款来袭,坐在龙位上低眸看着下面大臣吵得不可开交。皱皱眉,这些大臣嘴皮功夫相当厉害,干起正经事来就一个比一个废物。
好不容易有两位能干正事的,一个陈栖忆比他当皇帝的都残暴,一个王百忠能力虽然有,心眼不仅多还小。
真是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在这时场下的陈栖忆,已经凭借厚脸皮和一点点信威将话题成功偏离,众人的注意力来到敬妃上。
恰好陆川此时风风火火赶过来,一见皇帝就跪下磕头,丝毫不含糊,大声道:“陛下,陆羽怎能说暴病就暴病,还请陛下给大家一个解释!”
一片哗然。
“陛下。”王百忠此时不慌不忙地开口,“臣也认为此事还有蹊跷,敬妃娘娘一向身体无恙,突然离世实在是太多玄乎,希望陛下要仔细探查,不寒陆小将军一心为国的忠诚。”
王太尉一开口,众人哪里还敢不重视,连忙附和他。
宁安帝也不想背这个锅,于是道:“陆爱妃的仙身完完整整地存在,能确定是暴病身亡,诸位还有什么异议?”
这下,场上又安静了。
顷刻后,只听王百忠不卑不亢道:“陛下,臣这里有可疑证据。”
“说来听听看。”宁安帝皱了眉,不想这太尉竟然不给自己台阶下。
“昨晚,淑妃娘娘曾去过奉祥宫。”王百忠道,“淑妃娘娘戌时进,戌时三刻出。而敬妃娘娘在亥时差一刻时突然死亡。陛下难道不觉得这很巧么?”
池念森的眉毛微微一动。
王百忠继续道:“陛下,敬妃娘娘与淑妃娘娘不和已是很久的事了,淑妃娘娘在这种时间段进出奉祥宫,让人费解。”
宁安帝“嗯”了一声,不置可否。
旁边的林清已经白了脸。
淑妃是林家大女儿,如今不过十七,长得清纯可人,正是最好的年纪。林家把她放入后宫也是为保住林家的地位,好在淑妃也算得宠,结果竟然发生出这样的事情。
林清的手紧紧攥着官服,心想这下坏事,怜其爱女,等王百忠说完后,连忙也一头跪下来,正色道:“陛下,王太尉所说并无实际证据,陛下万万不可随意下定论!”
宁安帝深深望着他,王百忠依旧是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好似没有听到他所说的话,道:“到底是不是,淑妃娘娘都逃不了关系,陛下,望您还好好思索一番。”说完,也不多说什么,退回位置。
众大臣心中奇怪,这林大人是何时得罪的王太尉。陆川的眼睛已经红了,如利刃的目光看向林清。
林清不敢抬头,心中慌乱一片。只听坐在最高位的人开口道:“林清,淑妃真的做了此事?”
好事者道:“陛下,敬妃娘娘生前怀有一子,谋害皇子可是大罪!”
陈栖忆缓缓勾起唇角。
不等他回答,又有人匆匆忙忙跑进来,穿着侍卫服,哭丧着嗓子道:“陛下!敬妃娘娘生前喝的豆腐汤里验出红花!”
满座喧然。
这下,人证物证俱全,淑妃意图谋杀皇子的事情已成定罪。
宁安帝目光一凛,愤怒道:“这个地方也是你等可以进的?”又转换目光,严厉道:“把淑妃找来。”
“是~~~是。”那人诚惶诚恐退下。林清微微颤抖,只道天灾也。
淑妃惊恐着一张小脸进入殿中,一进殿就哭倒在地面上,悦耳的嗓音此时变得沙哑:“陛下,臣妾不敢,臣妾可从没干过这样的事啊!”
宁安帝此时也气极,硬声道:“找你来不是听你狡辩的。朕现在问你,你可否有谋害敬妃,谋杀皇子!”
“臣妾没有,哪敢啊……”
“你满口胡话!”陆川大吼,完全失去理智。
“陆将军。”王百忠开口,在一边轻声提醒。
陆川赶忙闭上嘴,眼睛里的仇恨却是一点都掩饰不了。
“你说你没有,那你为何在昨日去奉祥宫?”皇帝说道。
“臣妾只是找敬妃姐姐闲聊,从没动过这个心思。”
宁捷打断她:“你和敬妃素来不和,哪里来的闲聊一说?”
“没有~没有。”淑妃泪涕纵横,“陛下,您相信我!”
“呵。”宁安帝冷笑一声,“你教我如何信你,来人,拖出去!别让她在我面前碍眼!”
“臣妾冤枉……陛下——!”任凭淑妃如何呼喊,都无法激起皇帝的怜悯之情。
大臣们看得惊心胆颤,谁都知道这个皇子的来之不易,皇上今年快要奔五,子嗣却只有寥寥几个,如今发生这般事情,龙颜大怒在情理之中。
林清颤抖得越发厉害了。事情发生得这样快,还来不及他反应,就已经失去爱女。
“林清,你还有什么可说的?”宁安帝道,嗓音低沉得不像样子,显然是含了怒气。
“臣无话可说。”林清终于是认了命,磕头道。
“既然没事可说,就自己去领罚。”
林清如一只提线木偶一般僵硬地回过身,回眸间看过那个他以前看好的小生,一瞬间视线的触碰,却不敢多留,回转目光。
欲说还休,欲说还休。凭什么是他?就偏偏是他?
这件事明明有这么多疑点,皇上为什么就只信了王百忠的话?
疑点实在太多了,什么皇子,什么堕胎药。池念森没有办法在这样的情况下打草惊蛇。
而且现在也太晚了,不管淑妃有没有被冤枉,一切都似乎成为定局,那个人的计划又成功了一步。
“砰”的一声。
池念森突然站起身,不胜防打到面前书案,膝盖吃痛。
刚从一场事变中回过神的众人被惊得不轻,齐齐看向池念森。
“陛下,臣有话要说。”池念森作了一个揖,装作感受不到从膝盖骨传来的阵阵痛感,徐徐开口。
宁安帝斜眼看他,威严道:“池大人要说什么?”
“求陛下保林大人一命。”池念森道,抬眼看向他。
一时间,众人脸色阴晴变化。谁都没有想到,这池大人竟在这个最紧张的时候,反抗皇上。
宁安帝的脸阴沉下来,声音都蕴含着怒气,道:“池大人这是要做什么?”
“不做什么。”池念森立马撩袍跪下,回答,“林大人一向忠义,臣相信他无罪,更不认为他会撺掇淑妃做这样的事情。”
“放肆!”宁安帝大喝,“好得很,你倒是第一个敢这样与朕说话的人。真是没想到,池大人竟然是这般重义之人。”
池念森如同背负着千万斤重担,道:“不敢。臣本不想这么早说,如今看来,是必须要说出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