栖池秒了 第14章 何事更相疑

池、陈二人赶到的时候，刘乡绅新建的炼丹房已经烧了起来。

陈栖忆有武功保命，池念森虽武力不精，但身边有一等侍卫，这还是他主动向陈栖忆要来的。是以暂时性命无虞。

这场火来得莫名其妙，火势凶猛，但很快又被人压了下来，炼丹房旁边住着不少无辜人家，他们始料不及，无论火灭得多快，或多或少都有一定影响，一时间，街边的男女哀嚎声、叫骂声一片，场面惨烈之际。

火灭得很快，江州政府派人来得及时，只烧焦了一小隅屋子，炼丹房的大部分结构还能看得出来。刘夫人哭哭啼啼，勉强忍住了眼泪，出门看去，一看就看到了站在门外的二人。

她顿时眼里气得通红，虽已经是半老徐娘，但气势汹汹不减当年，“刷刷刷”几个箭步走过去，拿着泪湿的香帕的手怒气冲冲地指向御史大夫，嘴中尖叫：“就是你！没想到你还来了！就是这人，来来来，就是这人带走了我儿，官府的可要给我这个老妇人做主啊！这人好不讲理，自从他来了之后，我丈夫也莫名醉倒，现在还在房里躺着呢！”她说话泼辣，显然是不认识面前之人是谁。

池念森淡淡笑着，觉得很有趣，作壁上观，杵在那边什么话都不说。

官府派来的几个小士兵也不大认识这人，见刘夫人一口认定，不由对陈栖忆起了疑，其中一个胆子很大，也不管他穿着华丽不是小人物，当即走上前，问道：“就是你干的？报上名来！”

陈栖忆一脸面瘫，不知是该说这小士兵做事公正，还是说他不识眼力见儿，正欲想着怎么委婉地表示自己的身份，突见一边又有人走来。

池念森比他发现得早，在他耳边轻声唤了一句：“江州知县。”

江州知县听闻刘家走水后有点着急，就立马赶过来，见有一人身形颀长，远远看着很是眼熟，走近一看，不由大惊。

刘夫人一头跪倒在江州知县腿边，也不顾面子，容颜娇媚，眼中带着泪花，楚楚动人：“知县大人啊！您可给我做主啊！我……我要是见不到自家儿子安安稳稳地回来，那我……我不活啦！”

她一边说着，一边拉过知县的衣角，面上露出决绝之色。

知县一时不知该怎么办，一边看看满脸委屈的刘夫人，一边瞅瞅无语的御史大夫，寻思一阵后还是觉得不能得罪朝廷重臣，也不管刘夫人的失态，满脸赔笑，讨好之意不言而喻。朝陈栖作揖道：“陈大人！您怎么来了？都没跟在下说一声哈哈……是在下礼数不周了……”

刘夫人一愣，大眼中的眼泪也不流了，直愣愣地扭头看着这年轻人，一时间嘴唇蠕动，说不出话来。

知县见陈栖忆脸色并未好转，当即一手握住刘夫人的手腕，往边上一拉，低声怒道：“你先一边去！”

刘夫人哪里会放弃，颤颤巍巍地站着，面色发白，知晓自己方才所说的话许是得罪了这位权臣，小声道：“知县，您可不能……”

知县哪里会理她，连连拱手：“这等走水小事，陈大人还特意来走一趟，真是心忧……”

陈栖忆见他要说废话，懒得应他，插嘴道：“行了，你不用说了。我就来看看，这里怎么会突然起火。”

恰好这时吴长官从他们身后显现出来，开口道：“陈大人也来了？”

池念森本来在一边想和吴长官打个招呼，但吴长官之匆匆看了他一眼，目光里滑过一丝心虚，池念森心中了然，这厮果然是叛了他！

陈栖忆老神在在，问：“吴长官不是一直在这儿吗？怎么会起火？”

吴长官一笑：“不是炼丹房起火，是炼丹房旁边有一厨房，一小厮备晚膳时，一不小心将油倒在地上，火苗突起，就此造成了这一桩惨案。我当时就在炼丹房里，听到有这声响出来，连忙赶来灭火，但火势很快就烧到房子里面了，不过所幸人口还足，没有让火势进一步增加，这才幸免一难，方才我也只是去整理整理。”

陈栖忆这才注意到他有点脏兮兮的衣服，明显是来不及换就赶来，他说的这些话，陈栖忆皱皱眉，不知能信几分。

池念森开口：“吴长官认为当时是一不小心？”

吴长官顿了顿，很快领会了他的意思，小心翼翼道：“那……池公子认为，这是另有隐情？”

池念森知道在场人中必然有作案人，也不能多说，笑道：“也许吧，这个真相没出来前，谁也不敢下定论。”

吴长官低眸想了想，道：“那我再去一次炼丹房，看看有没有什么我落下没看的。”

池念森允了。

刘夫人此时已经调整好心态，挺直了腰板，面色沉稳，与方才的泼妇简直不像一个人，她拿着手帕擦了擦眼角泪水，去清清嗓子，喊道：“把那个小厮给我找来！”

她这么一吼带了怒气，心中已经觉得就是那小厮自己手脚不麻利，才起了火，让刘家损失惨重。怒气大增，等小厮来后，可能是真的控制不住，也可能是做给其他人看的，把那小厮劈头盖脸地骂了一顿，言辞犀利而狰狞，骂得那小厮跪在地上颤颤发抖，低着头一句都不敢说。

十分钟后刘夫人秀手一挥，接过了丫鬟递来的水杯喝了一口后，主动开口：“这事……我也没有想到的，确实是我管理不好，让手下人犯了这等低级错误，还让两位大人辛苦跑一趟。”

池念森在一边听得津津有味，从刘夫人的骂人技术中学到了不少，不由啧啧感叹。他这一叹，刚好被陈栖忆听了个正着。

陈栖忆扭头看他。池念森开口：“刘夫人方才之举让我很是惊叹，没想到您还有这样大的魄力。”

刘夫人汗颜道：“池公子说的什么话，自己的下人犯了错，肯定是要自己来管。”

她这话说得颇有深意，连着说了两个“自己”，敏感的池念森立马察觉出来，这话的言下之意就是说这是私事，他们自己可以解决好，不用其他人插手，你们几个要是没啥事，就赶紧走吧！

听懂了这一层意思后，池念森嘴角微翘：“可是刘夫人刚才出言不逊，竟对堂堂御史大夫这等态度，已经是犯了法。态度转变又这么大，啧啧。”

他的话不怀好意，刘夫人还来不及回答，后背就已经湿了一片，冷汗直流。

池念森在在场许多人看来都是闲人一个，大多是知道他是池家二公子，不知道他为什么会来，又为什么要挑起事端，说出这样一番话来。

看看旁边面色不动的陈栖忆，知县也是聪明人，看出来这位池二公子在御史大夫身边兴许是个红人，连忙讨好道：“池公子难道有什么想说的？”

池念森甩了袖子，笑道：“当然有，不然我为什么要来？”

陈栖忆还是没啥反应，摆明了就是随你。

池念森立马不客气了，出声道：“刘夫人，你也别太激进了，这事也不能全说是一人的问题，万一错了，岂不是冤枉人？这样好了，来，你别跪着，也别害怕，老老实实把事情的前后起因给我说一遍。”

他叫这小厮过来说话，小厮害怕着，站起身挪了挪步子，还一边偷瞄着刘夫人，慢吞吞的，池念森也不着急，静静等着，他站定后，说：“原本小的见油用完了，李大厨就命小的去仓库里取一点来，小的就去了，回来后是小的粗心大意，打翻油瓶，也没想到，当时厨房已经开火，这一倒，就着起来了。”

池念森：“拿油这件事本来就是你在干么？”

小厮：“一直都是小的在干，以前也没出过这种事，小的也没想到。”

池念森：“以前没发生过，这次却突然发生了。你再详细说说，为什么摔倒，怎么摔的，有没有碰到什么阻碍物？”

小厮想了想，老实回答：“没。许是张姨刚拖了地，地尤其滑，小的做事大意，心中又着急，一个踉跄就摔倒了。”

池念森继续问：“那个张姨平常就在这个时间拖地吗？”

小厮：“嗯，一直都是这样的，没变过。”

池念森：“你去把张姨叫来。”

小厮立马离开。

此时吴长官从炼丹房里出来，远远就朝门口一群人道：“里面没事了，大家稍安毋躁，暂时不要进去。”

一些百姓住得近，他们的房间也被烧了一点，是以他们也没地住，好在吴长官是个靠谱的，已经布置好帐篷，供这些百姓暂时居住，干过了这些后，一些人就渐渐散去，这刚好合了池念森的意。

虽说现在听小厮说只是一场意外，但发生的实在太巧合，他没有理由不怀疑，这件事和戏子尸身消失有关。

张姨来前，池念森又问过身边的几个人，分别是李大厨和几个厨房下手，连刘夫人都好好盘问一番，除了刘夫人不知道具体细节以外，大家所说的内容和小厮说的一样，没有区别。

池念森似乎陷入思索之中，场上安静下来。

知县识趣，知道这御史大夫权高位重，万万不能得罪，开口笑得很是狗腿：“大家站在这里风凉，不如进去？”

他这么一说，众人才发现天早已昏昏暗，于是刘夫人在前面带路，后面紧跟着池、陈二人，接着是吴长官和知县，最后是李大厨和几位打杂的。外面留着几位士兵看守。一行人走进客厅，刚刚坐定，小厮就带着张姨快步走进。

张姨虽然目不识丁，但年龄大，反应比那小厮沉静很多，规规矩矩站在中间，低着头恭敬道：“不知大人们有何事？”

陈栖忆问：“你就是那时来拖地的？”

张姨低眉顺眼：“是。”

陈栖忆：“你拖地这事是谁安排的？”

刘夫人马上开口：“是我，是我安排的。张姨在我家干事十多年了，一直都是这个工作。”

陈栖忆没好气：“叫你说话了？”

刘夫人立马吓了一跳，闭了嘴。

陈栖忆扭头继续对张姨说：“你不如演示一遍。我们去一趟厨房行罢。”

吴长官开口制止：“陈大人，这不行，厨房如今已经被烧了个不成样子。”

“那就更要去了。”池念森插嘴。

吴长官：“池公子什么意思？”

“越早越好。”池念森笑道，“免得某些人销毁证据，那就更难办。”他说话带刺，眼睛又一直在房间人里转来转去，认真观察着每一个人的脸色。

刘夫人知道这人不好惹。当即道：“可以的。池公子既然提出来，为了早日找到究竟是谁，去一趟肯定是好的。”

池念森点点头，随着陈栖忆站起身。

厨房的位置不算偏，奇怪就奇怪在炼丹房就在旁边。刘夫人解释道是由于家里暂时没有地方了，再找地方也困难，本来这里是粮仓，因为没什么用，就把粮仓改造成了炼丹房。一来方便，省时省力，二来这里离厨房近，要是刘乡绅什么时候有需要，随时可以有招待。规模也比原来普普通通的粮仓大了一倍。

炼丹房只是浩大工程中的一个小部分，但就这个小小的炼丹房最可疑，因为这涉及鬼神之事，在江州民风纯朴的背景下，就显得很突兀。这也是两人率先把目光聚焦在炼丹房的原因。

方才刘夫人提到刘乡绅的时候还哽咽了一下，显然此时被下蒙汗药的刘乡绅情况不大好。池念森不由心中存疑，蒙汗药顶多是麻痹效果，对本人几乎没啥伤害，但他看刘夫人的反应，难道刘乡绅就因为灌了蒙汗药，结果还染上什么恶病，奄奄一息了不成？

这话不好说出来，池念森决定静观再说，反正到最后真相肯定是知道的。刘乡绅此时不在正好，至少少了一个可疑人物，不会做出什么妨碍他们的事来。

此时的厨房确实不堪入目，但原本的布置还是看得出来。刘夫人一看到这种场景，又开始在一边默默揩眼泪，陈栖忆不得一点犹豫，喊来了张姨和小厮，意思是说把当时的场景再来一遍。

……

几分钟后，二人表演完毕，因为是表演，动作稍显刻意，但所有细节基本上都涵盖在上面，池念森走在张姨刚刚拖过的地上，发问道：“这地也没有很滑，为什么你方才说‘尤其滑’，你究竟是怎么摔倒的？”

他又开始怀疑小厮，小厮原本以为自己逃过一劫，没想到又被点名，支支吾吾道：“就是这样摔倒的呀，可能是心里着急吧，我……我也不知……”

说话间，池念森一直盯着他看，只盯的小厮吓都吓死了，后面的话越来越轻，更加不敢抬头。

池念森目光凛冽，好像发现了什么：

“你不肯说，但我知道，是因为窄。”

他呵呵一笑：“还因为你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