岙豸托着从人界带回的果子,兴高采烈地飞往灼华亭。途中,它敏锐地嗅到一股浓烈的血腥味,低头看——山林间尸橫遍野,尽是头身分离的巨尸!
尸血汇集成溪,流向低处,宛若诡异爬行的暗红妖蛇。
残尸血泊之上,甲胄森然的天兵,层层围困着两个正在交战之人,电光在他们之间炸裂,映得遍地的尸体狰狞可怖。
岙豸猛然一顿,差点从空中跌落。
它定睛一看,打斗中一人竟是南旋!它当即向其飞去,任由背上的点心果子洒满落而下,零落在遍地的尸身间。
飞近后,岙豸看清南旋对手是辛旸,旋即直扑辛旸而去,又亲又蹭,仿佛小狗见到了久未归家的主人。
辛旸、南旋二人停下手中的动作,皆是一怔。
岙豸看到到辛旸胸前的伤口,目光落到南旋手中的天晔上,当下明白发生了什么。
它飞至南旋的身边,咬着她的袖口使劲拽,奋力拉扯。然而,南旋的手指纹丝不动,依旧紧握天晔。它只好又飞到辛旸面前,展开四肢,将后者护在了身后。
南旋见状,愈加愤怒:“岙豸!你可想好了,你若是要护他,此后,就休要再跟着我!”
岙豸不知一向温和的南旋,为何会变得如此暴戾,它怯怯地回头看向辛旸,他神色淡漠,似乎对它的护佑并不领情。它再转头看着南旋,为难地低哼了一声。
“你过去吧,这是我欠她的。”辛旸淡声道。
犹豫片刻,岙豸淹头搭脑地飞到了南旋脚边。
南旋垂眼看着它,它神情哀怨。
忽然,南旋从怀中掏出一物,指尖朝向辛旸,后者便瞬间消失了。
众天兵哗然,短暂的慌乱后,纷纷扑向南旋,欲将其擒拿。
南旋冷笑一声,旋转着身躯,用天晔抡出一个圆形的雷电圈,电圈霎时扩散,顷刻间就将天兵震退。
她又一挥鞭,势若雷霆。
天兵修为远高于无穷族,未被南旋一鞭毙命,但也都纷纷坠地,惨叫连连。
听着这些痛苦的哀嚎,南旋脑中陡然闪现一个念头——吸食他们的执念。
南旋照做了,连同那些刚死不久的无穷族,尽数将他们还未来得及离开□□的元神执念,从鼻腔吸进了灵窍。
随着最后一缕执念的消失,南旋缓缓地张开双眼,唇角微扬,神情餍足。
此时,一股强大的气息正在她体内涌动游走,她清晰地感受到,自己的元神之力愈发强大!
用不了多久,她便能荡平神界!
是的,她要荡平神界,要神界偿还她所失去的一切!
而在场的天兵她没留一个活口,并散出魔气,将那些尸体如傀儡般驱策。
南旋乏了,她回到合欢林,重启了结界。
她在浴桶中闭目养神,尽管已用灵术清洁了身体,可那股血腥臭气依旧萦绕,令她烦躁。
她放了大半桶的合欢花泡在浴桶中,让合欢花馨香包裹自己,狂躁的内心渐渐平复。
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闭目休憩,却在不知不觉中做了一个梦。
她梦到自己在灼华亭中醒来,看到自己浑身是血地躺在亭中的木榻上,身上却没有伤痕,唯有眉心有些隐隐作痛。
她想起刑天已自毁魔灵,自己的元神也保住了,心情甚好!
梦中的她,亦如往日般平和,没有怒意、没有杀气。
她转身,看到睡在角落的岙豸,沾了一身的血渍。她眉头微蹙,将它摇醒,问:“岙豸,发生了什么?你受伤了?”
岙豸睡眼惺忪地睁开眼,摇了摇头,然后似想起了什么,手舞足蹈的比划着,一会儿变大身形用前爪划了一下脖子,一会儿又变小躺地上瞪目吐舌地装死。
南旋不明所以,只是确定岙豸并未受伤,便猜想它是否曾与妖兽打斗过。
岙豸像是在懊恼自己不会说话,只好跑出亭外,变大身形,俯下身,想带南旋去现场看个究竟。
后者会意,只是准备跃上岙豸之前迟疑了片刻,她嫌弃满是血污的毛发和腥臭,也不知是什么妖兽的血,竟这么臭!
随后低头,发现自己也没好到哪去,便用灵术将岙豸与自己都清理干净。
南旋挪了两步至溪边,想确认自己脸上是否洁净。清澈的溪水映照出一张肤白如雪、洁净无暇的面庞,她满意地笑了笑。
起身抬头间,她突然一顿。
对岸,一个人静立,目光注视着她。
在看清来者面容时,南旋的心倏地一滞。
合欢花盛放的枝头下,那人身姿英挺,星眸玉颜,一身墨绿锦袍衬得他气质出尘。再轻轻一笑,他身旁所有的合欢花都黯然失色。
再次看到这张脸,南旋还是会像初见时一样痴迷,仍旧认为这六界之中,再也找不出比他更好看的人儿。
他望着她的目光,温柔而又坚定,深情而缠绵——是她无数次回想过的眼神。
她疆在原地,任由眼泪流淌。
“殿下……”
对方的呼唤更是令她心下一颤,真的是呆木头?
不,不是的。
呆木头没有这般威严的气势。
这时,岙豸从南旋身后飞奔而至,穿过小溪,扑向来者,亲昵地蹭着他。
他轻轻抚摸岙豸,将其抱入怀中,穿过木桥,朝南旋走来。
南旋愣愣地望着他,试图分辨他究竟是否是端木青堂。
他举手投足间透着高雅与深沉,完全不似端木青堂那般纯真呆气,但方才的那声‘殿下’,又分明是端木青堂的语气。
他停下脚步,保持一段距离似乎不敢靠得太近,欲言又止。
这般模样,若不是曾经对她小心翼翼的端木青堂,又能是谁?
岙豸看得着急,跳出怀抱,跑到他的身后,举起它的两只前爪推他,只可惜使了半天劲也没推动。
倒是南旋,终于按捺不住思念,扑上前,紧紧地将人抱住。
她将头依在他胸膛上,听见同她一样急促跳动的心脏,终于哭了出来。
“殿下……”端木青堂抬起手轻抚着她的头,眼眶湿润。
南旋仰起头,哽咽道:“为何不敢靠近我?”
端木青堂注视着她眼中的泪水晶莹,鼻头与脸颊泛着淡淡的绯红,美得令人怜惜。
他低下头,缓缓吻向了怀中人的唇。
南旋回应着,可是唇舌到底该怎样交缠才能一解千年的相思之苦?
不够,似乎怎样缠绵都不够,她重重地咬了他的下唇,完后又哭了起来,仿佛被咬痛是她。
端木青堂吃痛后,只是微微皱眉,他将南旋的头轻按在怀里安慰着,声音轻柔:“我怕你还在生我的气,怕你不想我靠近。”他顿了顿,又说:“这些年,你一直躲着不让我找到你,我就知道你肯定没有原谅我当初跟着玄女娘娘去了神界。”
“这些年你一直在找我?”南旋抬眼望着他。
端木青堂点头,“我醒来后就去幽都山寻过你,可玄虎族皇也不知你的下落。之后我四处征战,同时也在四处寻你。”他紧了紧怀抱,“殿下,你让我找得好苦。”
南旋猛地挣脱出怀抱,正色问道:“你是辛旸?”
对方一愣,随即温和地一笑,“我是辛旸,但在殿下面前,我永远只是端木青堂。”
南旋神情不悦,冷冷说道:“辛旸乃神界战神,我可担不起他唤我‘殿下’!”
“那我就不是辛旸!”
南旋被气笑了,“能说不是就不是吗?”
端木青堂也笑了笑,“只要‘殿下’开心,我是谁不重要。”
“不!这很重要!”南旋神情严肃,“我问你,你现在是否同时有辛旸和端木青堂的记忆?”
他点头。
“那辛旸是否已经有心上人?”
他犹豫了一下,未作答。
“你最好说实话!若有,你就别来纠缠,我眼里揉不得沙子。”
“辛旸的心中确有一个人。”
“谁?” 南旋紧张得手心发凉,心跳至了喉咙。
“她是这六界最美的仙女!生活在幽都山,是玄鸟族万年难遇的九色玄鸟,名为南旋。”
觉知被戏耍,南旋愤怒地举拳锤向他的胸口,却被抓住了手腕,接着一个吻覆在了她的唇上。
但这个吻,不似之前那般深情,而是在索求着什么,逐渐充满了**,南旋被亲得快要窒息了才被松开。
她喘着气,眼中带着恨意:“你不是端木青堂!呆木头才不敢这般戏耍我!”
对方露出狡黠的笑容:“我的确不是端木青堂。他只是我的一缕精魂,不过,他意念过于强烈,在我醒来以后,满脑子都是你。我此前数千年的经历,似乎都化为了泡影,唯有精魂的记忆始终清晰。本尊作为战神何时为人如此神魂颠倒过?”他收起笑意,皱着眉头说道:“可我控制不住自己,找不到你,我都快要疯了!他怎么就这么爱你?我怎么就这么爱你!”
语罢,他一把将南旋拉入怀中,狠狠地亲吻着,他的手在她身上肆意抚摸着……
正欲更近一步时,梦醒了。
南旋抬手揉着发疼的眉心,随即听到随着动作带起的哗哗水声,才惊觉原来是场梦。
**已被梦中人点燃,怎么就醒了?她还意犹未尽呢!
南旋懊恼地看向挂在屏风上的衣物,目光停留在夔牛布偶上,一抬手,布偶就飞至她掌心。
看着做工笨拙夔牛布偶,她暗想:没想到端木青堂送给她的夔牛布偶对辛旸也有效。
方才,南旋用这布偶指着辛旸,将其收了进去。
她还未与其正面交锋过,不确定能否逃脱,毕竟她杀了这么多无穷族,辛旸定不会轻易放过她。况且,对方还带着这么多天兵,若是打不过被俘,他们定会将她押送至神界。
情急之下,她想起了这个布偶。只要收服了辛旸,在对付那些天兵就容易得多了。
南旋手捏着布偶,轻轻吻了一下。她的唇还未离开布偶,浴桶之中骤然间就多出了一个人。
身着战甲的辛旸看到眼前赤身沐浴的南旋,倏地红到了脖子根,立马别过了头。
南旋笑盈盈地望着他,威震四方的战神还有如此羞涩的一面,还真是有趣!
她俯身靠向,手指轻轻划过他的下颚,戏谑道:“战神,害羞了?”
辛旸斩杀邪魔无数,魅惑邪妖也见过不少。会如此这般不镇定,主要是因为对方是南旋,是他魂牵梦绕多年的心上人。
若是邪魔,是魅惑不了他的心的,可南旋就不同了。
辛旸施法一震,随着一声爆裂,浴桶瞬间四分五裂,水花四溅,合欢花瓣倾泻一地。
他连忙将屏风上的衣物迅速裹在南旋身上,这才敢睁开眼睛。
可他睁开眼就后悔了,他慌乱间取下只有单薄的藕色纱衣,它包裹着的婀娜轮廓清晰可见,甚至更诱惑了。
水滴顺着南旋的发丝滴落到她的锁骨之上,再缓缓地往下滑动着……她跣足立于合欢花瓣上,在烛火晃动的氤氲中散发着阵阵花香,令人心神荡漾。
辛旸的喉咙干燥难耐,不由得滑动了一下喉结,他别过头,涩声道:“殿下请自重!”
除了刚见到南旋的时候,脱口唤了她一声‘殿下’,之后便觉知这个称呼不妥。但他现在故意唤南旋‘殿下’,是想提醒对方,她好歹也是幽都山的帝姬,怎能如此轻佻?
“自重?”南旋嗤笑一声,“我们不是曾许诺要朝朝暮暮?既是彼此心悦,何来的不自重?”
她一步步紧逼,辛旸退无可退,最后撞到了桌子,只能后仰着身体拉开与南旋的距离。
南旋贴在他身上,柔声道:“难道说时过境迁,战神不再是当初的那个呆木头,也不再心悦于我?”
辛旸双眼紧闭,深吸一口气,道:“我心悦的是幽都山的帝姬殿下,她率真善良,高贵不凡,我敬她、爱她……”
他方才在布偶之中时,听到南旋杀了所有的天兵,那些天兵曾随他一起出生入死,听到他们惨死的哀鸣,他却无能为力。心中早就愤恨不已,更让他痛心的是,做下这一切的是他爱得至深的南旋。
面前的这个南旋,与他所深爱的南旋似乎并不是同一个人。
“哈哈哈哈哈……”南旋像是听到了一个特别好笑的笑话,忽然大笑起来。
笑着笑着,她的眼神又暗淡了下去,“是啊!幽都山的帝姬殿下可敬可爱。只可惜玄鸟一族如今也没剩几个人了,我这个帝姬,哦,不对,是族皇!玄鸟族皇现在就是六界的一大笑话!”
辛旸心想,莫非她受了太大的打击,失了神智?
当初,他若没有去神界,一直留在南旋身边,她也不至于性情大变。
他缓缓睁开眼,望着南旋。他伸出手,欲安慰她,却见一丝黑气从她的眼底掠过。
“魔气?”
那只本要安慰南旋的手,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腕。
辛旸探测到她体内魔气横行,几乎占据了整个气海。
奇怪,明明之前探测时,南旋体内一点魔气都没有,为何在短时间内多了如此多魔气?
难道,是因为她杀了那些天兵?不,光是杀人是不凭生魔气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