栖迟魂梦 第77章 第七十七章 重生道

第七十七章重生道

“曼儿，如若不入轮回，你将会永困前世的记忆中，无法解脱。他们……他们不是好的爹娘，你何必再想他们了。况且，他们也早已不在人世。”

“曼儿知道。”

“曼儿这么乖巧，上一世受了不少苦，因果报业轮回，下一世定会遇到真心疼爱你的爹娘，快乐平安地过一生的。”

“可是姐姐，入了轮回，我就会不记得我的爹爹和阿娘了。”

那样的父母，又何必记得？

南旋微微蹙眉，沉思片刻后道：“曼儿，那段人生已经结束了，忘了吧，如此才能获得新生。”

“可是我想不明白，姐姐，为何爹爹和阿娘不要我，曼儿明明很乖，为何爹爹要让我喝鹅膏？”

南旋的眼神瞬间冷了下来，语气不自觉地加重：“因为他们不配当曼儿的爹爹和阿娘！”

说出口，南旋微微一怔。那样的人界，不，那样五界或许都配不上曼儿！也许，曼儿不入轮回是对的，可她也不该被一直困在痛苦里。

“曼儿，关于前世，有何事是让你觉得快乐的呢？”

曼儿停顿片刻，回答：“对不起，姐姐，曼儿不记得了。”

“没关系，曼儿不用对不起。”

南旋思来想去，找不到让曼儿解脱的办法，而且她发现只要一停止与曼儿的对话，对方就又会陷入那些回忆中。

刑天察觉出南旋的犹豫，便提醒她道：“冥界的灵魂入轮回之前都要经过寂域，之后就会忘记前世所有的记忆。你可以只带曼儿去寂域，然后不入轮回。”

南旋：“忘了前世的记忆，又如何记得自己不想入轮回？”

刑天：“那也总比她现在这样好吧。”

踟躇许久，南旋决定带曼儿去寂域。

“曼儿，曼儿！”

唤了几声，曼儿才从回忆中抽离。

“对不起，姐姐，曼儿方才肚子好痛，好痛，痛得快昏死过去了。”

“曼儿，姐姐跟你说过，不用总是说对不起。”

“知道了，姐姐。”

“姐姐想带曼儿去个地方，到了那里，曼儿会忘记爹爹和阿娘，也不会再肚子痛了。”

“姐姐还是想让我入轮回，想我去找新的爹爹和阿娘吗？”

“不，姐姐不带曼儿去找新的爹爹和阿娘，姐姐只想曼儿不要哭，不会痛，不再受到伤害。”

许久，南旋都没有得到曼儿的回应，但也没有见她陷入回忆，试探地问道：“曼儿不想吗？”

“姐姐，曼儿知道，你想带我去寂域。曼儿也不想哭不想肚子痛，可是去了寂域，曼儿会忘记爹爹和阿娘，还有姐姐你的。”

曼儿知道寂域。

“忘记爹爹和阿娘就会忘记他们不要你，就算你不记得姐姐，可是姐姐会记得你啊！去了寂域之后，曼儿不用入轮回，姐姐会告诉你我是谁，再带你离开，然后一直陪着你，好吗？”

“姐姐会一直陪着曼儿？”

南旋点点头，“会的，姐姐在冥界太孤独了，也想曼儿陪着，曼儿愿意陪着姐姐吗？”

“曼儿愿意！好吧，姐姐，那我们去寂域吧。”说着，曼儿的芒光兴奋地围着南旋饶了两圈，拖出一道白色的光线，随即往前飞去。

南旋没想到曼儿转变这么快。

“曼儿，你等一等。姐姐还不知道寂域的方向呢。”

“没关系，曼儿知道寂域在哪里。”

冥界所有的灵魂都知道寂域的位置，只是有些害怕忘记，不愿前往。

南旋不知道跟着曼儿在这茫茫地幽冥之海游了多久，直到游到一片泛着绿光的海域，曼儿才减慢速度，对她说：“姐姐，前面就是寂域了。”

南旋望着前方，轻轻舒了口气：“终于到了，那我们快去吧！”

曼儿迟疑道：“可是姐姐去了寂域，不会忘记曼儿嘛？”

“当然不会，姐姐又不是灵魂。寂域只会让灵魂忘记前世，可是姐姐还活着呢。”

“那我就放心了。”曼儿的语气轻快了些，只是片刻后，又轻声问道：“可是姐姐，你还没死，也会留在冥界一直陪着曼儿吗？”

“会的，姐姐身体里面有个恶魔，不能离开冥界。”

“那好吧，我们走吧！” 曼儿这才放心继续往前飞去。

曼儿灵魂的白光在幽幽的绿光中很是显眼，方才活泼跳动的白色光点一进入寂域，立刻就沉静了下来。

“曼儿？”

南旋用元神唤她，却没有得到回应。

曼儿的白光点缓缓地向前移动着，直到离开寂域。

南旋看到寂域再往前就是一个巨大的漩涡形成的一个甬道，这应该就是重生道了。

她又唤道：“曼儿？”

曼儿的灵魂没有回应，继续朝重生道飞去，南旋游到前面挡住了她。

“曼儿，我们说好了，不入轮回的，跟姐姐走吧！”

“你是谁啊？”

南旋早已料到曼儿会忘记她，所以把她们相识的过程，和为什么会一起来到寂域的原因都解释了一番。

“曼儿，是你自己说不不想要新的爹爹和阿娘，不想入轮回的。”

“姐姐，你说的这些，我都不记得了。我现在只想去重生门，获得新的身体。”

“曼儿，我们说好了要一起待在冥界的。”

“对不起，姐姐，我已经不是曼儿了，曼儿已经不在这个世上了。我忘记了她，你也把她忘了吧。我现在需要一个新的身体。”

“曼儿！”

南旋想伸手去够曼儿，但对方飞得太快，瞬间就不见了踪影。

失去记忆的曼儿毫不犹豫地离开了。

对此，南旋虽早有预料，但见曼儿如此决绝，心中仍不免怅然。

她想到了端木青堂。辛旸苏醒后，肯定也会如这样一般不记得她。没有记忆，一味地诉说，是无法引起共鸣的。这个道理她此前就懂，可偏偏为何在曼儿这里就心存侥幸，觉得自己能说服她不入轮回呢？

罢了，至少，此时的曼儿不再痛苦，但愿她会有一段美好的人生。

收回思绪，南旋正打算离开，却发现自己因为一时失神，竟不知不觉地靠近了重生道的漩涡。

南旋立即转过身往回游，可无论她怎么使力似乎都在原地踏步，她无法使用灵力，很快就精疲力竭了。稍一松懈，她的身体就会被裹入涡流。她不敢停下来，拼命地挥舞着手臂，但一股强大的吸力很快将她吸进了甬道，南旋也失去了意识。

迷糊中，南旋感觉到温热的鼻息轻蹭着她的手，带着细微的湿润，令皮肤微微发痒。

久违的鸟鸣声、水流声、风声涌入耳中，她缓缓睁开双眼，却被刺目的阳光晃得又赶紧闭上。

适应了片刻，她撑起身体坐了起来，揉了揉眼睛，再次睁开时，她看到了色彩：青草、野花、溪水、还有蓝天……

南旋离开了冥界。

她低头查探自己的衣着，用手摸了摸自己脸，确定自己还是南旋。她侧头看到岙豸蹲坐在身旁，一双黑漆漆的黑瞳，欣喜地望着她。

“岙豸！”南旋伸手轻抚它的头，岙豸舒服地眯起眼，微微扬起脖子，任由她抚弄。

“这是什么地方？”南旋问。

岙豸摇摇头。

南旋的手微微一顿，她想起一件重要的事情！

“刑天？”她用元神呼唤道。

“作甚？”

魔灵还在灵窍中……那就好！

“无事，只想确认你是否留在了冥界。”

刑天笑了，“你以身躯进入重生道，重生道当然不能把你送入轮回，所以把你扔出了冥界。吾被你困在灵窍中，自然也被冥界赶出来了！太好了，终于不用带在冥界那个鬼地方了！”

原来是被重生道扔出了冥界，想来岙豸应该也是误入重生道被扔出来的，所以才会在此地相遇。

南旋闭上双眼，运气探查身体状况，发现她的灵力大有增益，修为跃迁了三个境界，而且，之前受到的重伤也已在冥界完全痊愈！

看来，修行元神是正确的，破境之后就不用担心会被刑天操控了。

“你别高兴得太早！”刑天冷哼一声。

南旋没理他，转身问岙豸：“你在此地很久了？”

岙豸点点头。

“你一直在等我？”

岙豸又点头。

它被冥界扔出来后，觉得南旋应该也会被冥界扔到此处，便在此等候，只是没想到会等这么久。

忽然，它往后退了几步，南旋正疑惑间，只见它变大了身体，然后俯下身，示意南旋到它背上去。

南旋迟疑少顷，便跨了上去。

原以为岙豸是要带她去某处，然而，它升至高空后在四周盘旋了着——原来只为了带南旋了解环境。

南旋无心眼前的景色，心中琢磨着若玄女知晓她已不在幽都山，定会四处寻她。

她灵窍中还有一个这么危险的魔灵，远离人烟是最好的选择。

此处是在仙、人、妖三界的交界处，方圆百里人迹罕至，丘林连绵还算隐蔽，可以藏身，于是，南旋设了个隐身结界，留在了此处。

既然身体恢复，可以使用灵力了，那么净化体内的魔气刻不容缓。

此后，南旋每日一半的时间用来净化魔气，一半的时间用来修行和恢复灵力。

利用空闲时间，她还在溪水岸边，搭建了一间小院。

在冥界已经习惯了孤寂，此地还有岙豸作伴，花鸟作陪，所以南旋也并不觉清苦，只是偶尔仍会想起曾经的家人，想起端木青堂。

一次，南旋运完功四处闲游，偶然间发现这山中竟也有合欢树，于是带回种子，种在自己小院前。

净化魔气的日子日复一日，秋去春来，院前的几粒合欢种子破土而出，生根发芽，抽枝展叶，从青涩小树长成婀娜姿态——叶满枝头，粉绯亭立。

溪水两岸合欢树渐渐成林——皆是南旋亲手所植。

盛花时节正值炽夏，朵朵张扬却飘逸婉约，淡雅的芬芳如其内敛的气质。俯瞰山林，又似缕缕夕岚轻覆绿野——这是南旋最爱的景色，让她寂寥之中添了些许期待。

南旋将居住的小院取名为‘合欢小院’，随后又在合欢林中的高地上起了一座八角亭，将其命名‘灼华’。

每日，她在灼华亭中运功坐定、赏景小酌，也常在亭中过宿。

岙豸无聊的时候会四处转悠，有时会离开数日。但无论离开多久，总会回来，它已将这里当成了家。

每次回家，它都会给南旋带礼物，有时是点心酒菜，有时是锅碗茶具，有时是铺盖毛毡，有时是衣裙首饰。

可以说这个家里的家当全是岙豸添置的。

南旋也不知这些东西是岙豸从哪儿弄来的，反正也不值几个钱，便随它去。有时还会夸岙豸眼光不错，不过，那些首饰衣裙，她从不穿戴，终日总是一袭藕色素衣纱裙，简单地挽起发髻，簪着那支端木青堂所赠的合欢花发簪。

没去置办家当的时候，岙豸会守在南旋身边。后者在灼华亭内坐定修炼，它就趴在亭顶上晒太阳，任由清风吹揉它顺滑的毛发。

这样的日子如流水静深，似乎漫长无边，但随着体内的魔气越来越少，这样的日子也将走到尽头。

直到体内的魔气完全净化，即使在南旋脆弱的时候，刑天也无可能利用这些魔气操控她的身体，她决定迈出最后的一步，也是最难的一步。

南旋特意等到合欢花盛开季节。

这一日，她怕出现意外伤及岙豸，特意将其支走。

运功施法前，南旋将头上的合欢发簪取下，凝望许久，然后又插回发髻。

她问刑天：“刑天，我现已将体内的魔气完全祛除，接下来就是你的魔灵了，你可还有遗言？”

“你在冥界修行元神成功破镜，这些年的修行让你的修为大增，若遇上那战神辛旸，估计都能一决高下。若只是用来对付吾的魔灵，岂不可惜？为何不与吾联手颠覆六界，还公平于万物？”

“可笑！我这些年专心修行，为的就是有足够强的元神之力能将你吞噬，为的就是六界不被你颠覆！”

“那你可曾想过万一你失败了呢？吾乃执念之魔，你只是多了区区几百年的元神修行就想吞噬吾，未免太过天真！那些灭不掉吾的力量最后都将为吾所用，到时候你的身体就会变成吾的傀儡，吾将用你的手毁灭这天地！”

南旋不由大笑起来，“刑天，你怕不是忘了你现在只是一介魔灵了吧？我现在体内已无魔气供你驱使了！”

刑天见对她恐吓不成，语气弱了许多，“自毁元神，那就意味着你将从这世上彻底消失！你真的甘心？难道这世间真的就没有值得你留念的事物了吗？那个端木青堂，你难道就不想再见到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