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Yu,从什么时候开始,我这故人都不配拥有姓名了?”
凌肖彻推门而入,大步流星地走向众人。他嘴上虽在抱怨,可面色却未见丝毫不满,反而显露出几分含着委屈的嗔怪。
没等颜予开口应声,尤豪彬倒先接了茬:“哟,原来小颜这飞镖技术是凌二少教的,那我也就输得心服口服了!”
凌肖彻冲尤豪彬友善地笑笑:“尤总谬赞,Yu可是天赋型选手,我不过带着他入了个门。”
“嗬,凌二少平日里都这么闲的嘛?!怎么好像走到哪儿都能碰到,有点阴魂不散的意思了啊……”阚泽开了罐冰可乐,扬手将拉环丢进垃圾桶内。
凌肖彻既不急也不恼,无所谓似地耸了耸肩,四两拨千斤的模样。
“我业务是有点多,不过阚经理能碰到我,主要还是因为您这跟班当得过于尽职……”
“阚泽,你不知道吧?凌二少是金台公馆的投资人之一,咱聚会能约在天殊苑可是沾了二少的光呢!否则,临时过来怕是根本排不上号!”尤豪彬积极地插话解释,狐假虎威道。
“小事一桩,尤总快别提了。我今天到公馆来开月度总结会,结果恰好赶上有位旧友需要帮忙,不得已只能跑一趟。打扰各位聚会的雅兴了,实在不好意思。”
说话间,凌肖彻已踱步越过众人,径直走到颜予跟前,“Yu,还记得在欧洲工作时的另一位中国同事舒逸吗?”
颜予微微颔首:“当然,是他有事需要帮忙?”
“嗯,那小子在澳洲呢。弄出一批新酒等着试品推广,寄到我那儿去了。”
凌肖彻无奈地摇头轻笑,“我认认真真给出了一大堆评语,结果人家三句话不离你,眼巴巴地说要是有机会能听听你的意见就好了。”
闻言,颜予没有犹豫,起身朝向怀颂卿:“在波尔多实习期间,舒逸给过我不少生活方面的帮助。他是个很热心的同事,所以……”
“嗯,去吧。”怀颂卿点点头,随手从兜内掏出块藏青色的手帕递过去。
颜予一看便明白可能是自己的嘴角沾了酱汁,下意识就想要伸舌头去舔,结果当即听到身前人不满的制止声。
“不许……”
怀颂卿眸色沉沉,呼吸似乎也深重些许,他复又晃了晃置于半空的手。
“拿这个擦。”
颜予赶忙接过,面带羞赧地蹭了蹭唇周,然后语声含混地吐出一句:“那我先去啦。”
话说完,他也没好意思去看怀颂卿脸上的表情,直接迈步往屋外走。
待颜予和凌肖彻离开,在场的诸位老板们也原地解散,各自选了项目消遣。
过了片刻,有服务员模样的人敲门进入屋内。目光扫视一圈后,最终锁定了怀颂卿所在的方位。
对方走到近前,礼貌问道:“先生,请问是您点的黑森林蛋糕吗?”
“麻烦帮我送去楼上的326号套房,先放到冰箱的冷藏室里吧,多谢。”
服务员得了指令,利落地转身去办。
杜爵和阚泽一左一右,分别立在怀颂卿的两旁。此刻他们极有默契地同时垂眸瞧着身侧人,脸上尽是“没想到你也有今天”的幸灾乐祸。
怀颂卿调转轮椅,远离损友区域,企图眼不见心不烦。
奈何,后头还有个看热闹不怕事大的,紧跟着开口补刀。
郁思琛神情无辜,语气诚恳,似在真心发问:“怀庄主,刚才跟着凌家二少走了的颜予哥,很喜欢小蛋糕吗?”
*
另一边,错过小蛋糕的颜予随凌肖彻来到了金台公馆的主院。一层会议室内的长桌上,十几瓶等待品评的新酒款已经被整齐地码成两排。
凌肖彻打开笔记本电脑和投影,拨了通视频电话给舒逸,对方很快接听。
“好久不见呐,颜予!”
屏幕里的舒逸难掩兴奋,挥舞着双手打招呼,“凌老二说他能联系上你来帮忙试品的时候,我还当他是在吹牛呢!”
颜予笑着应道:“我们正好都在宁市,时不时会碰面。”
“呜,真好啊,羡慕!”
舒逸的情绪急转直下,语气霎时从欣喜换成悲戚,“时隔几年再看到你俩这样肩并肩地站在一起,搞得我都忍不住想要回忆往昔,感叹岁月如梭了!唉,可怜只有我是一个人孤苦无依地独自飘在异国他乡……”
“孤苦无依?!你可得了吧!”
凌肖彻一边帮颜予把醒好的酒倒入杯中,一边不留情面地拆舒逸的台,“是谁整天夸澳洲人杰地灵,女神如云?又是谁生日时许愿说将来还要踏遍南北美的?”
凌肖彻为颜予拉开扶手椅,并把酒杯摆放到桌边:“Yu,你少听他装可怜。这小子的心里可野,且逍遥自在着呢!”
颜予当然知晓舒逸那不管走到哪里都能好友成群的E人本性,但仍贴心地安慰道:“再随遇而安的人,也难免会有想家或怀念从前的时候嘛。都正常的,有机会就回来看看呀。”
“嗯,还是我们颜予好!”舒逸夸张地嚎了两嗓子,然后又迅速收声变脸,讲起正事,“那今天的试品麻烦颜总酿啦。”
“不用客气,举手之劳而已。刚到欧洲的时候不适应,你也帮过我不少。”
颜予嘴角挂着一抹浅笑,继而端起面前的勃艮第杯,“我先开始了。”
他逐一尝过每瓶酒的色泽、气味和结构,提供相对应的调整建议,并就目标消费群体和推广策略给出自己的看法。
试品结束后,舒逸不光拍手叫好,甚至还感激地鞠了一躬。
接着,他翻看起从凌肖彻处得到的评语,发现这两个人的观点竟然出奇一致。
舒逸不可思议地惊讶道:“你们俩未免也太有默契了点?这难道就是大家说的英雄所见略同嘛?!”
凌肖彻对此种说法自是欣然笑纳:“没错,嫉妒去吧,先挂啦。”
切断视频后,凌肖彻又在电脑上操作了几下,颜予的微信提示音随即响起。
没等他点开查看,凌肖彻便率先解释说:“是我发的消息,你方才的品酒心得记录。记得从前每次试品你都会将内容整理归档,这个习惯现在没有变吧?”
“嗯,没变。”
颜予摇头,微醺的状态令他比平时感性些,“没想到你还记得,多谢。”
凌肖彻的语气理所当然:“怎么可能会忘?与你有关的事,我都记得,不信你可以考考?”
颜予不再应声,凌肖彻也没有继续追问,转而说道:“你看着像是有点醉,要不要我送你回去?”
“不用,就是喝酒上脸。我想自己走走,就不麻烦你了,Ling。”
话已至此,凌肖彻便不好再多说什么,只叮嘱了句:“路上小心”。
*
从主院走回西侧的天殊苑需要绕过一大片人工湖,再途经一段林荫小道。
夜幕初垂,柔和的晚风吹得人身心放松,亦给血管里的酒精留下可乘之机。
颜予醉意渐浓,脚步微晃,周身萦绕着一股慵懒轻盈的气息。
终于走回到熟悉的小院门前,他也没有着急进去。而是倚靠在门垛边静立了片刻,想要等到酒劲散掉些再上楼见人。
颜予百无聊赖地仰头数星星,结果却越瞧越晕,甚至开始天旋地转起来。他无奈地收回目光,改为单纯发呆。
大约过了十几分钟,颜予感觉自己的脑袋总算清醒了点,于是准备起身进屋。
可没来得及动弹,一墙之隔的露天花园内,两个人的闲谈声便先一步传来。
“那个叫颜予的,看着跟怀颂卿关系不一般,是小情人?”
“嗯,八成是。”后面应答的这道声线,颜予并不陌生,是尤豪彬。
“怀颂卿什么时候换口味了?从前没听说他对男的感兴趣啊?”
尤豪彬冲空中吐出个烟圈:“本来也没见过他对任何人动心,说不定一直都有兴趣,只是藏着没说。”
“呵呵,那敢情我们这位同性恋大佬要是没出事的话,还打算骗婚呐?他爸之前可从来没明确拒绝过联姻啊,竟挑三拣四来着……”
尤豪彬狠狠吸了口烟,想到自己如今就是接手了人家当初看不上的,搞得他又莫名矮了怀颂卿一截儿。
尤豪彬胸中忿忿不平,嘴上便直奔下三路而去:“倒也不一定。兴许只是现在残了,那玩意废了,实在没办法才开始找男人的呢!”
“啊?!那要这么说,怀颂卿岂不是下面那个……”
另一位仿佛听到件了不得的事,刻意压低嗓音,“你说,他这么乱搞,游凯程都放任不管的嘛?”
“时候没到呗!”
尤豪彬掐灭手中的烟头,随意地弹了出去,“反正怀颂卿现在还残着,等找到愿意接盘的下家,再管不迟。我们这种出身的,有哪个能逃脱掉商业联姻的命运……”
半是轻嘲半是抱怨的话音随着夜风飘散到花篱边,颜予蹲坐在地上,隐在一株修剪整齐的圆球状灌木之后。
他掀起眼皮瞄了瞄两人的方向,而后抬起脚尖,向右捻转半圈,朝着地面上的按压式开关稳稳地踩了下去。
露天花园内的喷淋系统瞬间启动,四个三百六十度旋转出水的喷头齐齐发威。
给两位不守规矩,站在草坪上抽烟闲聊的人,洗了个突如其来的冷水澡。
待狼狈不堪的二人骂骂咧咧地朝着楼口小跑过去时,颜予已经悄无声息地退回到门垛外继续望天了。
直至手机微信的提示音响起,是来自郁思琛的消息。
[颜予哥,今晚大家都留宿天殊苑了。你直接到三楼的326号房间就行,这是密码。快点回来,有惊喜哦~]
颜予简单回了个“好”字,尔后终于动身上楼。
他那组织过一场浇水活动的脑子又重新恢复到混沌迟缓状态,只抓取了信息中自认为重要的东西,比如房号和密码。
同时,主动屏蔽掉了较为虚幻无用的字眼,比如“惊喜”什么的……
*
颜予没有选择乘电梯,而是慢悠悠从楼梯间爬上去的。
找到写着326的门牌后,他没有多想,径直对照手机屏幕输入密码。
电子锁发出一声“叮咚”的提示音,颜予随后拧动把手,拉开了房门。
玄关处暖黄色的灯光倾泻而下,将屋内称得舒适又温馨。
他迈步走进去,反手将门带上。
等再抬眼往里看时,方才的舒适温馨便转换成了暧昧诱惑。
刚洗过澡的怀颂卿端坐在轮椅上,手里的毛巾正擦过额前湿漉漉的发梢。
一举一动间,白色浴袍的前襟被牵扯得愈发松垮,很快大剌剌地彻底敞开,露出若隐若现的胸腹部线条。
颜予猛眨了几下眼睛,后知后觉地回过味:原来,这就是郁思琛口中的惊喜嘛……
怀颂卿听到响动,非但没有避嫌的意思,还朝着他的方向靠了过来。
颜予不欲表现出自己没见过什么“世面”的样子,他稍微平复呼吸频率,旋即故作淡定地抬腿迎了上去。
哪知出师不利,鞋尖在与地毯的摩擦较量中败下阵来,卡得颜予失去重心,上半身蓦地向前栽倒。
怀颂卿见状,立时加速冲到跟前,继而伸出双臂把人接进了怀里。
颜予以一种“生扑”的姿态伏在怀颂卿身上,但到底要比五体投地强不少。
他松了口气,心内的惊悸尚未全然消退,就听到耳边传来凝着笑意的调侃:
“颜予,想求抱可以直接说的,没必要搞得这么惊心动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