蒲桃手指搅着裙摆,想替自己辩解两句,可越是紧张,她喉咙里越是难受,像有热炭在其中灼烧一般,针扎似的痛楚混合着强烈的羞耻感,让她根本发不出任何声音。
她想说,我没有勾引沈均。每次沈均开始一段恋爱,她都自觉地离他远远的。而且早知道林可欣也在,她根本不会踏进这间包厢门。
可她说不了话,无法为自己辩解,就算声带强行用力,发出的声音也只会惹出更多笑话。
沈均瞟了眼女孩苍白的脸和神经质地绞在一起的手指,不冷不热地开口,“寿星是不是该吃蛋糕了?”
他这么一打岔,其他人的焦点立刻转移到了江羽身上,服务员顺势推来蛋糕,帮江羽点蜡烛,关灯。
黑暗中,蒲桃飞快地抹了下眼角。等灯光重新亮起,她面色已经恢复平静,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
散席后,江羽又招呼众人去二楼唱K。蒲桃不想去,脸色为难地走在最后面。
江羽心底有愧,刻意放慢脚步,走到她身前,“蒲桃,对不起,我今天也是临时碰到林可欣的。她给我送了礼物,我不好不叫她。”
蒲桃勉强笑笑,打字:你们去玩吧,我有点累,就不去了。
江羽沉默几秒,道:我看林可欣挺想跟沈均复合的。你要是不去,说不定林可欣会趁虚而入。
不远处,林可欣走正在沈均身边,她往后瞥了眼,笑道:“江羽最近跟蒲桃走得还挺近的,他该不会看上人家了吧?”
沈均英俊的脸没什么波澜,兴致缺缺道:“关我什么事。”
他语气毫不在乎,林可欣也就放下心,甜笑着挽住他的胳膊,“那我们不管他们了。唱K好无聊,要不我们找点有意思的事做?”
她说着话,纤长的睫毛轻眨,有意用胸前蹭了蹭沈均的胳膊。
沈均眼皮微抬,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上次不是还不愿意?”
林可欣咬了咬红唇,脸颊微热,“你也太急了,我都没什么恋爱经验,你吓到我了。”
她原本想装一下矜持,拿捏住沈均。没想到这人半点都不买她的账,说分就分,毫不拖泥带水。她隔天就后悔了,忍了两个星期,还是来主动找沈均了。
开玩笑,沈均身边的狂蜂浪蝶那么多,她是昏了头才会甩了他,给其他人制造机会。
这种极品她不睡一次怎么行!
“你确定要走?不跟沈均说一声吗?”
这头,江羽仍不死心。
蒲桃看了眼不远处搂着林可欣的高大身影,目光黯淡地垂下眼。
【不了,他应该也不想看到我,我先走了。祝你生日快乐。】
把礼物送给江羽,蒲桃攥着手机,默默从另一侧下了楼。
江羽打开纸袋一看,发现竟是他很喜欢的一个欧美歌手的专辑。想到蒲桃刚才在包厢里受的委屈,他一时说不清心底是什么滋味。
林可欣挽着沈均的胳膊走了过来。
“大寿星,待会儿唱K我们就不去了,你好好玩啊。”
江羽攥着那张专辑,看向沈均,皮笑肉不笑道:“你俩复合了?”
沈均没什么表情地嗯了声,余光却是盯着长廊另一侧,那个下楼的纤细背影。
她倒是有长进了,招呼都不跟他打一声就偷偷开溜。
莫名的烦躁滚过心间,他不自觉收紧手掌,直到怀里的林可欣发出一声娇滴滴的痛吟。
“阿均,你弄疼我了。”
沈均眉头微皱,松开了手。
江羽看到林可欣那副矫揉造作的姿态就厌烦,更后悔下午一时心软请了她来生日宴。
“行吧,你俩的事我懒得管。”
江羽转头就走。
蒲桃回到宿舍,夜已经深了。
周溪和黄莉一个在画室,一个在图书馆,宿舍里只有陈悠戴着耳机正在打游戏。
她没打扰她,轻手轻脚地走进去,爬上床铺。躺进被子里的那一刻,所有压抑的委屈和愤懑都爆发了,鼻头一酸,两行清泪从眼角流了下来。
那晚,蒲桃是红着眼眶入睡的。
她又梦到了九岁那年的火灾,她被困在满是呛人的浓烟和黑雾的房间里,倒塌的家具堵住了门口,她推开窗不停呼喊,然而任凭她喊到声嘶力竭,也没有一个人来找她。
模糊的画面忽然扭曲,漆黑的墙壁变得洁白,她看到自己手背上有一根长长的透明管子,冰冷的液体一点点注入她的血液。
窗外,一个右手打了绷带的小男孩趴在栏杆上,黑眸狡黠,朝她做着夸张的鬼脸。
她不自觉微笑起来,就在这时,眼前的画面再次扭曲变形,成了窗明几净的教室。她埋着头,被几个同学围在中间取笑。
“她说话好难听,跟巫婆一样!”
“跟鬼似的,吓死个人。”
“哈哈哈你以后别开口了,就当个哑巴吧。”
“砰!”
是椅子猛地被踹倒的声音,男孩握拳挡在她面前,迎上那些轻蔑和嘲讽的目光。
“谁再说她一句试试?我跟他没完!”
……
蒲桃睁开眼,窗外天光已经大亮,她定定地看着头顶的床帐,发了许久的呆,直到一个脑袋从帘子里探进来。
“桃子,我们今天要去做义工的,你醒了没?”
蒲桃听到周溪的声音,立马坐起来。
她当然记得,只是昨晚忘了定闹钟,还好有周溪提醒。
感激地朝周溪笑笑,蒲桃下了床,迅速换衣服洗漱。
她们今天要去的是郊区的一个儿童福利院,里面收养的大都是被父母抛弃的孤儿。A大的志愿团队会定期过来探望,给孩子们送书本和零食。
蒲桃和周溪今天的任务是带小班的孩子们上美术课,顺便陪他们玩游戏。
蒲桃准备了很多东西,除了蜡笔,画板和剪刀,还有五颜六色的卡纸和纽扣,加上给小朋友们的礼物,装在一个大帆布包里。
蒲桃和周溪不是第一次来,有些小朋友已经认识她们了,刚进教室门,几个胆大的小朋友就围了过来。
“周老师!”
【桃子老师!给你的礼物。】
送蒲桃画的小女孩是聋哑儿童,她的手语还不太熟练,但蒲桃一下就看懂了。她接过画,笑着比了个你很棒的手势。
小女孩得到蒲桃的夸奖,笑得眼睛弯成了月牙。
两人把礼物分完,便开始上课。周溪负责讲解,蒲桃则在旁边动手展示。她莹白的手指翻飞,很快就用红色卡纸折出了一朵玫瑰。
“哇哦。”
小朋友们发出夸张的感叹声,都表示要学。
“这次桃子老师再演示一遍,大家跟着做好不好?”周溪笑眯眯道。
“好。”
孩子们异口同声道。
蒲桃笑着又拿起了一张红色卡纸。
教室外,年近花甲的院长透过玻璃,面带微笑地看着这一幕,又转头,看向身前西装革履的男人。
“沈先生,这就是A大的志愿老师,孩子们都很喜欢。”
沈谚今天来是为了出席福利院图书馆的揭幕式,本以为就是走个过场,剪个彩,没想到会在这儿碰到蒲桃。
镜片后的双眸微微眯起,他看着站在讲台上的女孩,心中莫名一动。
她目光清亮,眼底带着粲然的笑意,灵巧纤细的手折着红纸,倒是和以往那个怯弱卑微的小姑娘不太一样。
沈谚收回视线,对身后的助理道:“再采购一批美术用品,这周内送过来。”
“是,沈总。”
“孩子们听说了一定很高兴!”院长感激道,又带着他往里走,“我们食堂也做了改进,除了一日三餐和夜宵外还增加了课间点心,沈先生要不要尝尝?”
助理瞥了眼时间,犹豫着往前一步,低声道:“沈总,您十一点约了跟和光咨询的视频会议。”
沈谚神情淡淡,“延到下午吧。”
助理眼底闪过一丝诧异,低头应是。
上完课,蒲桃和周溪正在收拾工具,一个大点的小孩忽然跑了进来,气喘吁吁道:“周老师,桃子老师,云朵被困在树上了!”
“云朵?”
蒲桃还以为是福利院的哪个孩子,担忧地抬起了眼。
“云朵是一只流浪猫,副院长养的。”
另外一个孩子解释,“它爬到树上,下不来了,一直在叫。”
周溪和蒲桃对视一眼,连忙跟着孩子们走了出去。后院里有棵高大的木棉树,在深色的树干和翠绿的枝叶间,隐约有一团白色的影子。
孩子们闹出的动静太大,刚从食堂出来的沈谚一行人也被吸引,往这边走来。
蒲桃正抬头盯着那棵木棉,忽然,她觉得后方似乎有道视线,一扭头,脸上瞬间露出了震惊的神色。
是沈谚哥哥……他怎么会在这里?
男人身高腿长,被人群簇拥着,黑西装和金丝眼镜更衬得他气质凛然,如高山上终年不化的冰雪。
蒲桃猝不及防地对上镜片后那双漆黑的眸子,急忙移开视线。
“我靠!”
周溪也看到了沈谚,眼睛瞬间亮起来,激动地抓着蒲桃的手臂。
“桃桃,你看到没,好绝的帅哥!比沈均还帅!”
蒲桃此时只想装死,又抬起头,看树上的猫。
院长都陪在沈谚身边,还毕恭毕敬的,不用说,沈氏肯定给福利院捐了不少钱。估计沈谚是来参观的。
院长看到树上的猫,立刻就明白了原委,让一个老师去拿梯子,想亲自爬上树把猫抱下来。
“它只跟我亲,其他人上去可能会吓到它。”
沈谚不赞同道:“您都快七十了,这种事还是年轻人来吧。”
他说着话,抬手解了西装外套,递给一旁的助理。
院长面露惊愕,“沈先生,这太危险了,要不我让——”
沈谚笑了笑,慢条斯理地挽起衬衣袖口,“还得找您借条毛巾。”
五分钟后。
蒲桃站在人群中,看着沈谚踩上梯子,稳稳当当地爬到高树上,用毛巾裹住瑟瑟发抖的白猫。他抱着猫落地的那一刻,孩子们都欢呼起来,蒲桃心头也一松。
她看着把白猫小心地放进纸箱的沈谚,惊觉自己竟从没有见过他这么温柔的一面。
沈谚洗了手,又擦了消毒液,这才不经意地往旁边瞥了眼,“院长,这两位老师,您不跟我介绍一下吗?”
院长立刻一拍手,笑道:“刚才忙着救猫了。这两位是A大美术学院的学生,一个叫周溪,一个叫蒲桃。”
“沈先生,您好。”
近距离地对着沈谚这张帅脸,周溪脸颊绯红,佯装镇定地看着男人。
她也不傻,看院长和一堆人围着沈谚,早猜到了他的身份。
说完话,她见沈谚的视线落在蒲桃脸上,连忙解释:“沈先生,我室友她——”
“我认识。”
沈谚看着蒲桃白皙的脸颊和低垂的浓密睫毛,忽地勾了勾嘴角。
“这是我一个朋友的妹妹。”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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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第 3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