菩萨低眉 第4章 第四章

意识在黑暗里浮沉许久,太多变幻的光影倏然而过,最终汇成一束刺目的光,彻底劈开混沌。

肖雨睁开眼，入目的是雪白的天花板，鼻端萦绕着草药清苦的味道。

他尝试着动了动手指——很疼,但所幸能动。

迟钝的神经似乎才开始逐渐复苏，身体各处的痛感如潮汐，一波一波地涌同神经中枢,绵延不绝,极为深刻。

屋子角落响起珠帘碰撞的噼里啪啦的声响。

肖雨忍着疼,缓慢地用胳膊撑起身体。骨骼发出噼啪的爆裂般的声音,肌肉的每一次拉伸都仿佛是被切片，难得地让肖雨皱了皱眉。

陈瞎子一头华发打理得整整齐齐,穿着件略显破旧的马褂,鼻梁上架着早就过时的黑色的小圆眼镜，他放下手中拎着的马扎坐下，单手拖腮看着他。

一点碎发从额间垂下,遮了些肖雨黑如夜色的眸。

其实很少有人的眼睛是纯正的黑，更多的是浅棕或深咖色，这两种颜色看起来柔软亲近,而黑色却显得过于深沉，不好相处。

“拿心头血祭祀庵鬼……你是仗着往生花给你的不死身往死里作是不是?”陈瞎子阴沉着脸道。

大概是碎发扎眼,肖雨抬手拨了一下,面无表情道:“无所谓。”

陈瞎子压着火,面部肌肉抽动了一下,再开口时声音拔高了几个度:“是啊,无所谓!从古至今,被往生花纠缠的人都疯了,那你也疯,我也疯,大家一起疯都无所谓吧!”

肖雨眨了下眼,很久才从眼底浮起一丝无奈:“你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屋子里很是寂静,只有粗重的呼吸声在来回激荡。

“我不会疯的。”肖雨说。

“不会?”陈瞎子哑然失笑,”感觉到自己的意识在一点点剥离开身体你不疯？所有的感情回忆一点点消失你不疯？要承担比常人痛苦几倍,甚至十几倍的苦楚你不疯？！”

他长叹一声,笑依旧凝在嘴角,无比苦涩,“谁也不是神仙……疯了好,起码还是个人,知道疯,死了更好,一了百了,苦只要给活着的人尝。”

肖雨沉默不语。

正如陈瞎子说的,往生花再一次开花凋谢时从他身体取走了点什么,而他的感知更加敏锐——不是常理中的敏锐，而更像是以第三视角或者说第三意志来看待或对待他的身体。

肖雨抬起右手按在左胸口，里面是呼呼跳动的心脏，可他却感觉不到。

掌心里是轻微的震动,他知道,却感受不到,就好像意识和感知分离,不再相交。

“把魇鬼匕给我。”陈瞎子说。

肖雨放下手:“我要一个答案,它是唯一的钥匙。”他顿了顿,声音低沉了些,“你会死的,我不想。”

陈瞎子严厉道:“你见过它的可怕,你不可能控制住它!”

肖雨垂下眼帘。

他其实生得好看，只是周身的气场太盛，足够的凌利锋芒压住了他的五官，只有在放空思绪或是熟睡时才会意外地发现,他眉眼间水墨画般俊秀柔和的线条,温柔而微凉，如江南烟雨。

“为什么靠近我的人总是会冤死?”肖雨慢慢道,他的声音很轻,“谁都害怕我,不论是爱我者,恨我者或是帮我者,欺我者。所有人,都死了。”最后两个字,尾音带着颤。

“我每个夜晚都会看见那些人的冤魂,它们什么也不说,只是看着我,唯一让它们恐惧的只有魔鬼。

陈瞎子道:“只是幻觉罢了,与你无关。”

肖雨像是没听到他的话,只是在自言自语:“我听到了,那个人叫我别死,他会来救我……”

“肖雨！”陈瞎子骤然拔高了音量。

肖雨猛然抬头看向他，瞳孔有些涣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