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条山路上,面前是一辆货运车打开的后车厢,脚下是黄泥土,周围没有任何水源。
这里是……
千山雪还来不及观察自己到了哪里,面前骇人的景象让她僵直了脊梁。
原本用来运货物的后车厢里,此刻坐着一群以各种姿势窝着的男女,憔悴疲惫的脸看起来年纪十几到四十岁左右,他们满身污秽。
最可怕的是,他们的眼神像未开化的受惊动物,惊恐万状地看着他们。
这不能说是人的眼神!
可她刚被松绑,被一个打横扛起,扔上了这辆车。
瞬间,车上恶臭的气味扑鼻。
千山雪再次逼自己冷静下来,没有央求,冷静问道:“你们要什么,我可以给你们钱,只要你们放了。”
没人回答。
千山雪心底一沉,这伙人的目的不是钱,或者说,目的不止是钱。
当这个世界上出现连钱都无法解决的事情时,那就是一场避无可避的灾难。
她再次不动声色地观察了一眼周围的环境,没有任何水源,无法施展控水异能,召雨没有多大的用处。
她试探地问道:“你们知道万踪会吗?”
依旧没人回答,货车的车厢门正在被他们关上。
难道他们不是异能者?
在最后一瞬间,一个中年男人的身影走到了门缝前,平静地说:
“你就不用再问了,既然都要把你送走了,就告诉你吧,你阻碍到雇主家的好事了,我负债太多,收了钱,做这种事也是没办法,我也是人,都要吃饭,也要活命,我已经留你一条命了,这是你唯一活命的办法。”
门关上,车厢里各种奇怪的臭味彻底被闷在里面,如果现在不是秋天的气温,千山雪一定会窒息的马上吐出来。
黑暗里只有一盏角落里的小灯,不足以照亮整个车厢。
千山雪焦急无助地捶打着货柜门,想起了尹藤给的那张黑卡,说道:“你的雇主给你多少钱,我给你更多,只要你放了我。”
“别想了,这样的话我听了不少。放了你风险太高,我可不想有钱没命花,你永远从这里消失了,对你对我都好。你要庆幸的是那边刚好有人就收你这款的货,我两头都挣钱了,你命也保住了,我们都不亏。”
那人的声音越走越远。
千山雪焦急地试图留住他谈条件,“我可以保证,只要我能离开,我绝不会把今天的事说出去,我把钱都给你!”
车门外再没了回音。
千山雪回头,身后那群各自蜷缩的人都直愣愣地看着她,目光仍旧是呆滞的,每个人看起来都是无精打采,不知道被关了多久了。
她跑到其中一个二十岁左右的女性身边问她,“你们是不是被关在这里很久了?”
这位女性干枯的嘴皮子看着已经开裂了,不知多久没喝水,开口说着:“??@#%…”
“什么?”
“%??#%”
千山雪这才意识到不是自己没听清,而是这个女孩虽然是东方长相,可根本不是华国人,无法用华语交流。
回想起刚才车灯下他们的脸,确实是典型的东方长相,只不过偏黑一些。
她又接连问了两个男人一个女人,他们要么摇摇头,要么开口就是一串她从未听过的他国语言,她一个字也猜不出。
又切换了英文问他们来自哪,他们要么仍旧木讷的没反应,要么摇摇头,表示听不懂。
无奈,她只能努力比划着表达意思,“我知道路怎么走,找到机会,我们一起跑。”
千山雪才进这车厢一会就已经难以忍受了,她无法想象这些在自己之前就在这里的人忍受了多久,普通人坐车都会晕车,在这种环境下,人怎么可能待得下去。
宽大的车厢在容纳了四十多人后没有了大的空旷感,憋闷、难闻、排泄物的味道混杂,比暂停的电梯车厢还幽闭难受。
瘫坐或躺在车厢里的四十多人里,只有十几人看她说,而且还都是木讷的没有反应,就像听不懂人类语言的无智动物。
就是这时,刚才那个嘴皮干枯的女性忽然浑身一软,栽倒在地,不知是死是活。
周围的人看着这一幕仍旧毫无反应,就是这种眼神这种作态,麻木不仁的眼神不像个人类!
这里似乎只有千山雪一个正常健康的人。
她惊慌地上去捶门,“有人晕倒了!你们也不希望路上有人死了吧,你们损失了一个人,就少一份钱。”
手才刚捶打了两下,突然手腕一阵剧痛,她的手被抓住了!
这一下,是黑暗里怪物的利爪伸出一般,千山雪吓得浑身冷汗顷刻冒出,转身背贴着冰冷的车门回避。
“你们干什么?”所有可怕的想法都在这一瞬间从脑海冒出,恐惧让她心脏狂跳,她颤抖着又用英语和日语询问了一遍。
货车的上空,开始下起了暴雨。
*
车厢内,两个男人制止了她,刚才不像人类的眼神,这会因为愤怒而变得有了一丝属于人的生气。
嘴里说着:“??#%##@!!!”
车厢突然开始震动。
车开了。
“@#%@!!!”
两个男人面色恼怒,扒开她的手,比划着‘嘘’让她安静。
为什么不让呼救?短短的几瞬,千山雪想到了可能性。
一,他们怕被牵连,怕挨打。
二,他们怕被发现。
为什么怕被发现?犯罪者?现在看来,他们很可能是偷渡者,不想被发现后遣返回国,前功尽弃。
这几年,邻国遭受战争后经济低迷,许多人迫于生计,铤而走险偷渡前往坚国,梦想着拼一把,活着到达彼岸,挣钱养活家人。
为了躲避检查,这类人心甘情愿兜个大圈子、舟车劳碌,只为寻找薄弱的出入境关口。
从自己国家来到华国,再越境绕到邻近小国塔勒泱,再从那边规划的路线到港口坐货船到哥国,然后再从哥国入境到坚国。
十分辛劳的心酸路,这过程中可能会死大半的人,因为在这种条件下无法配备正常出行的安全设施,为了躲避检查,在一切困苦艰难的运输条件下夹缝生存,直到抵达目的地,只为了躲避战乱、贫苦,堵上性命为自己和家人谋取一线生机。
不知他们是哪种?
如果是第一种,那么羊群效应很难团结起来制造逃跑的机会,甚至作为受害者,还会主动举报他人逃跑。
如果是第二种,犯罪潜逃和偷渡者,他们路上只想低调行事,只要不影响他们,他们就不会怎么样。
这些外国人外表的状态大概率是第二种,不论他们是哪一种人,他们现在都是漠视生命的人,包括漠视自己的生命。
千山雪呼吸急促地摇头,对面前两个异国人表示自己不会捶打车门了。
这两人这才松开手,眼中的愤怒消退,没再多看她一眼,又无力地躺了回去,也不知他们是要保存体力还是实在没疲累。
千山雪松了口气,看着刚才那个倒下的女性,她迟疑了一下,还是慢慢爬了过去。
摸上她的颈动脉。
……
她僵着手指,又缓缓伸到了女人的鼻下探鼻息。
……
她倏地跌坐为在车厢上,手无意间压到车厢里无数个矿泉水瓶中的一个,发出“咔啷”的声音。
她无法面对,这个刚才还回应了她一句的女生……死了……
货车的顶上,开始局部下起了雨,还只跟着货车下。
货车司机朝窗外吐了一口唾沫,骂了一句,开始抽起了烟,“妈的,本来山路就难走,还下雨,淋湿了这山路还怎么走!”
一支烟过去后,货车司机忽然察觉出了异样。
“妈的,邪门!这雨怎么只下在我车上?!怎么好像是……跟着我走?”
一个急刹,车停下了。
雨刷器左右晃动着。
这一停,却久久无人来开后车厢门。
车厢里的人似乎早习以为常,一片死寂,空洞的眼睛是一潭死水,躺在脏乱恶心的环境里等待着向死而生的境遇。
*
许久,货车再次开动。
那雨还是只跟着车下。
开了一千米,货车司机真得慌了,再次一个急刹车。
“真是见了鬼了!”
刚好行驶到一片树林里,周围阴冷森森,货车司机浑身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快速启动车逃离这片地方。
很快,货车车厢里的人感觉不晃了。
车在公路大道上行驶了一段时间,渐渐有了来往的车,心安不少的货车司机发现,完了,这雨还是只跟着自己下!
刚才经过的两辆车过去,那雨愣是不往那边飘一点!
他彻底崩溃了!
他开夜车最忌讳的就是这些邪门的事情,信一点的人遇到这种事都得停下修整再出发,除非不要命了。
他怀疑是后面车厢又出人命了,这会不能再省事不管了,得去看看。
车厢里,千山雪再次逼自己沉着下来分析车厢外的方向和路线,即使与一具没了声息的遗体共处车厢内,还不知道共处多久。
身边布满散乱的矿泉水瓶,要么是空的,要么是装着黄色的排泄物液体,就知道车厢里的人几乎是没有放风下车走走的条件了。
她快速的心跳才平复一些,车突然停了。
货车司机下车抬头一看,这才停车,跟着自己走了一路的雨也停了,就是这么的邪门了!根本不是什么自然现场!
他有些慌,再次拿出一根烟抽起来,犹豫了一下,还是打开了后车厢的门。
哐啷的手动门锁声,千山雪再次见到了路灯明亮的地方,车道旁有条江。
司机抽着烟的脸出现,问着他们:“有没有谁出问题的?”
没有人回答,都沉默着,气氛压抑。
千山雪飞快说:“她没气了!快救救她!”
司机看了眼她靠近的女性,然后目光停留在千山雪的脸上不动了。
*
苏娜受害的现场,警戒线在秋风中微晃,草丛里的血迹已经干涸。
一个身形颀长的洁雅青年停步在这里,对着身后的保镖说:“阿威,这里,似乎下过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