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排行 分类 完本 书单 专题 用户中心 原创专区
看书神 > 其他类型 > 匍匐茎 > 第16章 赞歌

匍匐茎 第16章 赞歌

作者:川矞白 分类:其他类型 更新时间:2025-01-08 06:43:47 来源:文学城

柴鹿换了一套衣服,打算出门。贴身穿上时低嗅到一股草本的气味,拎起来闻了闻,“啧”的一声。

忘了洗。直接带她回忆起某晚的窝火。

与此同时,那位“惹人窝火”的梁总却是春风得意,公司最新一轮融资达成十亿美元,收购了某家地信测绘公司近三成的股份,身边一众老头乐得是油光发亮。梁奕元正与一位董事握手合照,闪光灯亮起的瞬间,他打了个喷嚏。

“抱歉。”梁奕元说,“再来一次吧。”员工举着手机,比了个ok。

柴鹿签完字、收货,手上捧着这只面露狡猾的小刺猬仔,无奈把它放进窝里——那窝也是一齐送来的,森林的装饰,林莽中有飞禽有走兽……柴鹿蹲着看了会儿,把那个脖子上挂着照相机的短腿鹿拔走,丢了。

手边躺着个“刺猬饲养手册”,她翻开,赫然是“来问梁奕元”几个大字,气得她眼睛不是眼睛的……

“奕元,这是有人惦记着你呢!”

梁奕元望了一眼表,猜也是买的那只刺猬献宝似的送到人家里去了。他笑,“大抵是有人骂我呢。”

他说这话是敛了声的,平白像自我解嘲。令旁的一圈面面相觑,支起耳朵想再听点什么——看来谁都有碰壁的时候啊。

握手的那位董事拍了拍他胳膊,长辈口吻,“我跟小梁总也算是有缘。早年他在多伦多大学读博,计算机科学的,我直系学弟。华人座谈会上第一次见,你们说说,我好歹也是咱行业风口上的领路人,这毛头小子!敬我酒都不晓得要起身!他那会儿玩软件开发,身家是不小了,也不能这么没正形吧!”

话虽如此,却不是介怀的意思。

“那时候国内新能源车企布局都不明朗,奕元不愧是高材生,说起见地是一套接着一套,我跟他谈得正是热忱呢!他把果汁一喝完,又背起书包,说要写作业了!”

“哈哈哈哈哈哈!”左右的人笑开,仿佛都看到这位梁总最为少年意气的时刻。

梁奕元适时从中流露几分歉意,叹了声,“读书太忙,耽误翁叔叔的事了。”

当年若非这位翁总海涵抬爱,龙骧多次败绩的飘摇之际还肯出手、助其注资重组,绝非今日时局,梁奕元一直对他是很敬重的。

翁董有条不紊地拆他老底,

“我等啊等,终于盼到他放假了,我给他发邮件问,小梁总啊,最近吃好没?三番五次没约不出来,今天是时候了吧?你们猜他回我什么,他说不好意思,他去南法种葡萄去了,他要感受劳动和大自然!这么蹩脚的理由!”

“确实不懂事。”梁奕元也跟着笑骂一声。

翁董又拍了他一下,“懂事了也没见你把你翁叔叔的话记心上!”

这算是近日坐实了富财集团曾高薪撬人的传闻,经年前翁飞鹏牵头,要挖人走,他实是觉得梁奕元有一手,难多得,却没等到他挪身。梁奕元察觉出龙骧藏锋敛锷底下的风云,只要耐性拨动它血洗,国内整个制造业市况都将变天。说实话,以他的资历坐稳现在这个位子,还是太年轻了,不知道背后多少双眼睛正虎视眈眈盯着,谣传越来越多……翁董看人狠辣,愿意为他出头,梁奕元倒无所谓,他听过关于自己的那些假大空没有一百也有五十了……

他们不信梁奕元从未仰仗过家族荫庇。

只会让他看起来更为卓然。

-

柴鹿搭上公交,与此同时,广郡医院的复检结果也出来了。

辛立群的病是由于汞蒸气中毒,CT检查均见肺损伤改变。

患者延误了最佳治疗时间,但胜在吸入的并不算多,加之前院的治疗方案没有对症下药,现在已经出现了进行性发绀,肺水肿、呼吸衰竭,神经、消化、循环、泌尿系统都多少受到损害,重症医学科ECMO团队成员对此分外重视,在努力减轻炎症的同时已经安排了驱汞治疗。

汞蒸气中毒后,肾脏是汞最为主要的靶器官,其蓄汞量可达体内总汞的百分之七八十,且肾脏排泄缓慢,长期高负荷载汞必然引起肾损害,溪乐市医院若是误诊,也确可能情有可原。若肾小球损伤,就可能表现为肾病综合征,病理并无特异性,不多心就极易误判。

柴鹿听完,心下一骇。

她突然想起,辛立群曾要求要给段垣做尸检报告,受了段叔邓姨反对。他们认为孩子已经快没个人样了,不愿意遭罪,一向温吞木讷的辛立群没有顺着家长的意思来,劝说了多次,原因就是怀疑是医疗事故。直到尸检证明出来后他才松口,接受了这一切。如今看来,他在彼时便已经发现了蹊跷,可那份到底正确与否的尸检证明成为了他的一剂镇静剂。

公交车开门,柴鹿松开铁杆儿,插着兜下车了。这边不通地铁,北区,是溪乐市空气最不好的一块地,第一批二十个老工业基地之一,靠着制造业起家的,早年是玻璃厂挨着钢厂,钢厂又挨着锌合金工厂,能见度特别差……

现在也没好到哪去,这一块早就落寞了。往巷里折几百步,扫眼过去,房屋已所剩无多,政府拆迁后说是要在这修上个商城,数年了,只剩下个烂尾的残花败柳立在一片灰中。柴鹿往锌合金工厂慢走,门卫老头从方方正正的小房子里探出脑袋,“那姑娘!诶!预约了吗?”

这原本是个市立的油画展览馆,马上也要拆了。

“我散步。”柴鹿柔声喊了一声叔叔,明知故问,“以前这的厂子没了?”

门卫道,“那都多少年的事情啦!”

看她跟看远古生物一般,嘴上虽这样说,门卫还是努力回忆起来,“他们自己的问题噻,排工业废水,污染环境,该!”

“罚了吗?”

“罚了,负责人姓杨吧,就是抓的他,都涉刑了。现在都应该快放出来了吧——就该逮他个现行的,看这种人以后还敢不敢了!”

“现行?”

“废水都排放到厂房外头西面的农地坑里去了……抓得好,这么明目张胆,就该抓!”

柴鹿回想,那年剿灭劣五类水专项行动刚开展,最是关键的时刻,他们倒好……

后来政府强行关停,2017年4月,加之工业老化,不久便不复存在。这些柴鹿都知道了。

“哦,谢谢。”柴鹿说。

她搜索到那年的新闻,正式关停的那一天,厂长还莅临于此了,长相熟悉,她爸的生意朋友,饭局见过几面。泥土皲裂,球鞋踩上,传来“咔咔”的声音。

这时俞婉打来微信电话,她说,“我有个悲伤的消息要告诉你,可能对你是一个打击,阿鹿。”

柴鹿正好也有事要找她。她开了视频,摄像头调转,先发制人道,“你上次是不是来过这。”

“你去那干嘛。”俞婉大吃一惊,“你怎么知道?”

柴鹿在门卫室外的夹缝里抽出了一张身份证,上头是俞婉那张美艳的脸,俞婉瞬间跳起来,“救命,我找好久,我都补办一张了!”

“你想说什么,”柴鹿问,“柴德海是杀人犯?”

“呃?”俞婉僵硬了一瞬,“不是啊。”

“我是想告诉你,我把咱梁总拉咱群聊里了。”

柴鹿:“?”

那是我们以十多年感情为门槛的群,而且你叫他什么?

俞婉:“嗯,因为,他给的多。”

说完晃了两下手上崭新的香奈儿粉包……

“……”

况且,“立群也同意了。”

吸氧着的辛立群:“……”

柴鹿木然道,“他自己知道他同意了这回事吗?”

俞婉摊开手,哼了一声,“五斗米折腰,这位梁总,调用权限把咱哥儿转到sssssvip病房了,你说呢——诶,我甚至还不知道有这个病房,不重要,不然怎么一个团队都守着他,哇,你的表情简直瞬息万变阿鹿……”

柴鹿喝水呛了一口。

“你果然是颜狗,不然为什么跟他发展。”

柴鹿好冤枉,“我们没有发展。”

俞婉无视,她自是明了,但,“如果你完全不喜欢,一点机会也不会给人留。记得高中那个一直骚扰你的‘昏君哥’吗。”

“谁?”

“就是每天早读站教室外说要为你君王不早朝的那个,你要是真讨厌他,爬也会爬过去把他的嘴撕了展现女性力量的——”

“哦。”柴鹿坐在石墩上,轻轻踢了把石子,俞婉话很多地一直跟她瞎扯,她其实懂,她是想逗自己高兴。柴鹿都找到这来了,该猜的也能猜出来。

亲爹犯罪,爱人其实死于非命,这俩还有关联,哪一条都让人咂舌……

泥沙飘进眼里,她一时间很想和妈妈说话,说什么都好。

点开她的朋友圈,上一条更新是一小时前。她在修剪花圃,John和Pep站她两侧,大呼大叫,把家里的鸟都吓飞了,柴鹿看着笑了一下,手没再是甸甸的木头似的,将手机摁熄灭了。

柴鹿没有贸然报警,当年能操刀这样一盘大戏的人,背后定是颇有势力,而今最担心的是辛立群的身体健康,他们不能打草惊蛇,当年那位拿到了关键证据的警官没有掀起水花,也许……

之后三人去看望辛立群时见了一面,将往事缓缓说开了。

-

夏天的树,枝叶趋向繁茂,裹住了天空和枝桠,不似万物复苏时节的草木蔓发,再不见了抽条的嫩芽,那种酥油般浇出来的翠色也难觅了。

这是柴鹿第三次来湖敦,景色各不相同。某天清理书架,一个才拍了七八张的“人文摄影集之段垣草稿版”从中掉了出来,旁有小字标注,字是极丑极丑的,丑出了标志性,柴鹿一下便睹字识了人,鬼画符的大意是他打算拍一个叫《广袤淤青》的合集,湖敦是第三个取景地,春天的原野绿得不彻底,一块块,凹陷下去似的,要补拍。拍了几十来张,没甄选出特中意的,但甜心玩得开心,也值了,不虚此行。

“虚”字还写错了,写成了病字头……

柴鹿又踩着伏暑来了。也不知是不是近来发生的事情太多,她有些心浮气躁,连旁边农户家的小女儿拽上她的裙摆也没反应,嗷一声,又叫姐姐,“我的门牙怎么掉啦,呜呜呜呜!”

柴鹿见到她便笑了,捡了她的乳牙,单手将她抱起,手上转着根狗尾巴草,往她家走去。她在这小姑娘家里借住三天。

柴鹿的工作需要她到处乱跑,她其实也习惯这种生活了。很多年前老师问她有什么梦想,她答的是不知道,以后大概会是个普通白领,出入写字楼,对她来说干什么爱什么俱只是个生存的途径,她有点存在主义焦虑,她早便预感到林雅可是会有天将她扔下的,虽说这话不大好听,却也是不争的事实,对比梦想她更想要生活。

林雅可再婚后,柴德海便从她的人生里彻底清零了,她建立起一种伤害防御机制,身边所有人也理解,俱对此缄口藏舌。

段垣的梦想是什么?

段垣爱玩,好玩,玩得开,他想当个摄影师,活在感受里,像个侠客般漂荡在江湖上,融入好多人的生命中,所以他老在学校里待不住,闷得头上冒烟。

柴鹿反正是个没有梦想的人,她安全感低,段垣死后好一阵子,她都处于一种浑浑噩噩的状态里,有人问她,你怎么开始摸相机了?哦,柴鹿说,我在完成我们的梦想。

这让她觉得段垣是陪伴着她的。

她在湖敦已经待了两天了,灵感时而有时而无,一期一会,来此一趟需转高铁坐船坐巴士,她还是打算再转转。天比心宽,绿浪没过膝盖。

草垛散开摆放在那些无名野花里。

柴鹿坐下,看白云离自己越来越近。她突然呼吸不过来,近来接二连三的糟心事让她萌生了一种不算强烈的失序感,小针偶尔一扎,还是疼的。

“诶,柴鹿,你怎么摸相机了。”

“哦,我在完成我们的梦想。”

接着那人又会问,“‘我们’是谁?”

其实柴鹿一直是一个人的。她靠反复洗涤回忆,没有忘记某个滚烫的胸膛的温度,故地重游,那棵段垣喊她躺在地上、让树影把她全须全尾包揽起来的白千层小树,它的树皮鳞片般脱落,粗壮得让她望尘莫及,好像从没忘记过成长,这是对它最为深刻的事情,讥讽脚底下的依然故我的凡人。

柴鹿握紧了手,她需要转移注意力,走远。

登上社交平台,回了几个评论,昨天她先审了一组图发出去,连带着段垣的废稿,凑了九宫格。

眯了眯眼。这配文,天,她怎么打出来的,昨晚是太矫情感怀了吧?

[囡囡(p2)要我骑她的牛,我不敢,她自告奋勇说,摔了她可以背我,试了一下,都摔了,嗐,作罢。

磕到头有点晕,这块淤血严重影响我颜值了……

囡囡拿着她阿爷的收音机放歌听:“想去很多地方,但一个人不敢,我会拉着你手,一个个实现它……”

貌似从前听过,第一次听清楚歌词,很悲伤的调子。湖敦哪都好,就是太空了,比心还要大的空。

我呆在这里,永远也不会被找到。]

柴鹿难捱地又看了一遍,赶紧删,回车键刚要按上,手机嗡嗡响了两声。

“怎么响这么久才接?”他听起来心情很好。

“我这网不好。”柴鹿搪塞道,“什么事?”

“是吗?我这网挺好的。”

“……”

柴鹿兴致缺缺地听他没话找话,耳边响起撕开布匹般飒飒的风声,耳鸣得生疼。她将手机拿远,风声竟不似方才嘶哑了。

是梁奕元那头传来的,她拢眉问他。

“噢——”

他音质淡漠却温柔,闷笑,“那你那边的风,也应该是很大的。”

“ 回头,柴鹿。”

风声频率陡然重叠,像两匹飞踏的野马。

柴鹿的碎花裙被吹得纷飞,更贴近肉身,飘摇里宛若一支瘦荷。

她惊愕地转身,看见梁奕元在那一片碧海中,朝她一步一步走过来。

斜落的峦线上将太阳吞了,仍然烫眼。

这儿甚至没有路标,没有建筑,有的只是田垅,沉默的黄色牛群渐行渐远了,没人知道他是如何找来的,又找了多久。他高,浩渺原野上更是高得拔群,大地白云都拜服,像在为谁唱一首赞歌。

有个人听得到,所以他把自己送来了。

你不是不想一个人吗?

目录
设置
设置
阅读主题
字体风格
雅黑 宋体 楷书 卡通
字体风格
适中 偏大 超大
保存设置
恢复默认
手机
手机阅读
扫码获取链接,使用浏览器打开
书架同步,随时随地,手机阅读
收藏
换源
听书
听书
发声
男声 女生 逍遥 软萌
语速
适中 超快
音量
适中
开始播放
推荐
反馈
章节报错
当前章节
报错内容
提交
加入收藏 < 上一章 章节列表 下一章 > 错误举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