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子”
秉诺立于门外,轻叩房门。
听见屋内传来脚步声,蒋传应声开门,招呼秉诺进屋。
入内秉诺才看到厅里八仙桌上已摆满了饭菜,旁边站着两位姑娘。一位面生,另一个圆圆脸笑盈盈看着自己的,正是那日遇到的季姑娘。
蒋传已然开口介绍道:“秉诺,这位是季家大小姐季澜,这位是季家二小姐季涵。她两位不是外人,今日来,顺道吃个便饭。你也来一起。”
秉诺恭恭敬敬向季澜行礼,道:
“季大小姐安康,秉诺叨扰了。”
一声咯咯轻笑,清脆的声音传来:
“我大姐和蒋大哥商议婚仪呢,先记上给你留位子啊。”季灵儿眼睛一眨不眨看着程秉诺,满眼的欢喜藏也藏不住。
程秉诺并不接话,似未听见一般。
季澜拿她没办法,连连与灵儿使眼色。蒋传则张罗了众人坐下。程秉诺左手边坐季澜,右手边坐蒋传,灵儿坐他正对面。
秉诺坐下时,膝盖弯曲,传来一阵钝痛。他倒吸一口冷气,强忍着缓缓坐下。
尽管他装作毫不在意的样子,还是被眼尖的灵儿看到了。这姑娘莫不是眼睛都盯在他身上。
“你怎么了?还是上次被你父亲踹得肚子疼”
程秉诺微微抬头,看向灵儿坐的方向,平静答道:
“没事。”
蒋传倒是一看就明白,这孩子哪有身上不带伤的时候,忙岔开话题。程秉诺扶碗提箸,他手背、指关节青青紫紫,五根手指肿得似是要连起来了。
灵儿看惊了,脱口问道:
“你手怎么成这样了?”
程秉诺答:
“没事。多谢关心。”说着,悄悄把手往袖子里藏。只是袖子短,哪怕再往里缩,大半个手背还是露在外面。
倒是季澜笑呵呵打岔道:
“自是练武练的,练武哪有不带伤的。秉诺快多吃些吧。”说着给他夹了离他远些的糯米肉圆和蛋黄南瓜,盛了碗排骨莲藕汤递给他。
阵阵饭香扑鼻,他胃里抽筋似地疼。秉诺才记起早膳没吃,至于昨天是否用过晚膳已全然不记得了。这两日他心思都在训堂哥身上,自己也不觉得饿。秉诺接了碗道谢,低头喝汤,自己知道是好东西,却食之无味。
一桌都是家常菜,红枣南瓜、宫保鸡丁、糯米丸子、红烧牛腩。人家给他夹什么,秉诺吃什么。
他听蒋传谈课业,听季澜聊家中事务,就默默听着,不插话也不搭话。
灵儿越看秉诺,心里越喜欢。她脸上的笑意是藏也藏不住,红扑扑的脸颊当真像朵花一样。就差眼睛盯着秉诺了。
蒋传突然提到:
“你家秉训挨了打?”话一出几人都抬头看着秉诺。
秉诺心里一惊,消息怎么这么快就传了出来。但毕竟关系堂哥,他心里也一直悬着,赶紧答道:
“是。夫子也知道了?”
“你二伯昨日晚间请了叔父过去诊病,不过叔父说下手虽重,但没有伤经脉,修养好了就无大碍了。”
秉训听了一阵狂喜,堂哥没事!但心里顿时闪过一丝疑虑,那日他偷听时,二伯父板上钉钉地说训堂哥的腿铁定废了。怎么会没伤着经脉呢?但也只是一瞬间的怀疑,秉诺立刻就为这好消息、为训堂哥高兴得几乎要落泪。
他忙站起身来,向蒋夫子行礼道:
“多谢叔伯诊病!秉诺替堂哥在此谢过!”
蒋夫子连忙扶他,招呼他坐下,又夹了菜给他。
用饭后,秉诺告辞。季澜递给他一个食盒说是自己闲暇做的点心,叫他带回去尝尝。秉诺再三谢过,告辞离去。临走前,看向灵儿处,微微点头示意。
秉诺走后,灵儿迫切问季澜:
“姐姐觉得如何?”
季澜之前只是听说,今日见了秉诺本人,确实谈吐得当,待人恭敬有礼。尤其是他听闻堂哥无事后,整个人瞬间精气神都起来了,看来是个有情义的孩子。
于是她接着灵儿的话说:“这孩子不错。说话稳重,也不花言巧语,是个实诚孩子。你蒋大哥不是说他平时好学也刻苦,又尊敬师长。以后大有前途。”
灵儿听了更是喜上眉梢。眼巴巴盼着姐姐继续说。
季澜看她模样,噗呲一声笑了,说:
“还不够啊,那你还想听啥”
“姐姐之前不觉得他心机重,今日见了又说人也不错。嘻嘻那我俩姐姐觉得我俩如何?”闪亮亮的眼睛里满是期盼。
“哈哈,还真是,姐姐觉得挺好,这娃娃配得上我家灵儿。只是你这孩子,心思全写在脸上啦。你既喜欢,慢慢接触着,还小呢你俩,你就把他当个哥哥处着。”
灵儿自小就崇拜季澜,事事依赖这大姐。如今大姐都说好了,那自然差不了。原本还有点悬着的心思,现下已如三月的阳光,和煦温暖,喜不自胜。灵儿转头与避到一旁的蒋传说:
“那姐夫下次与他吃饭也要叫上我们啊。”
蒋传听了哈哈大笑,说:
“叫上叫上,就冲你这声姐夫,以后都得叫上。”
说着邀功似的看向季澜,季澜只是含笑不语。
秉诺下了学堂,匆匆赶回程府。
秉训堂哥与其母文姨娘同住一个院子,秉诺先去主屋给文姨娘问安,却发现屋内无人。文姨娘常年腿脚不灵便,外出也得坐轮椅,加上性子孤僻,一般都在院内活动,鲜少出门。
可此时院内空落落的,小厮丫鬟也不见一个。像极了那天二伯父与父亲密谈时候的场景。
压过心头的一丝慌乱,秉诺去了堂哥屋。进门就闻着一股血腥味。秉训趴在床上,盖着被子,脸色惨白,满额头都是汗。
“堂哥,堂哥”
秉诺喊了两声,见秉训没有丝毫反应。又轻轻推了两下,依旧毫无反应。秉诺伸手去探表哥额头,触感滚烫,揭开被子只见下半身肿胀淤青,几处伤口还裂开,血凝固在外。
堂哥挨了打,受了这么重的伤,院里却连一个照顾的人都没有,连文姨娘都不在。秉诺盘算着这是二伯还是二夫人的意思,或者是两人的意思。不是蒋伯父来看过了?怎还会这样?想到刚刚伸手探堂哥额头时感到的高温,秉诺不敢迟疑,连忙回去准备找娘商量。
半路秉诺冷静下来,想到如果与娘提堂哥的事定要惹娘不快。索性到了院,秉诺与母亲问安,找了借口,说学堂夫子要寻自己晚间补习。
一切打点好,他回屋拿了自己私存的银子。怕不够,扫视一圈,屋里最值钱的就是大哥之前给的一方砚台,一直舍不得用。他把砚台揣在怀里,偷偷顺着小路从偏门出了程府。
到了医馆,秉诺发现自己带的私存银子果然不够。医馆前厅的统揽伙计,已是骂走了前面一个求医的老汉,满腹火气。轮到秉诺,伙计不耐烦地问:“你什么情况?”
秉诺恭恭敬敬答:
“劳驾,家兄昨日被打伤了腿,今日高烧,伤处淤青流血,肿胀得厉害。劳驾烦请大夫随我走一趟诊治开方。”说着把银子全递到柜上。
伙计斜眼看了一眼秉诺双手捧着的碎银子,就道:
“不够,诊金差一半 ,再去取银子吧。”
说着打发了秉诺,喊下一人来问病。
秉诺立在旁,小心问道:
“实在对不住,不了解医馆行情。我带了方砚台,品样俱佳,本要去当了拿来充诊金的。只是来的路上当铺都关门了,可否先充当诊金,劳烦您明日跑一趟当铺当了,多余的都归您?”
伙计听了就怒了,质问道:
“没钱看什么病啊?这里是医馆,你当这里当铺啊!凭东西看病,我们没这规矩!”
秉诺点头附和,态度依旧恭敬谦顺,道:
“实在对不住,跑了两家当铺都已经关门了。家兄实在病重,还请多多通融下,求个方便。”
伙计斜眼看了眼秉诺,声音更大了,说:
“我说话你听不懂啊,只收钱,不收东西!我收了东西不能入账,没法交差的。”
医馆大厅里来往的人,已都看向秉诺。连柜上抓药的伙计也看着他。秉诺却并不退,已有点卑躬屈漆的祈求,道:
“实在给您添麻烦了,家兄高烧不退,再烧下去人要烧坏了。实在走投无路,给您添麻烦了,还请通融下。”
秉诺依旧站在柜前不肯走,伙计道已是摇头,一副不再与他废话的样子,开始听其他人的情况。秉诺见状硬着头皮又问:
“劳驾请问,既然大夫登门诊金贵,可否只拿这银子抓退烧、治腿伤的药?”
那伙计一脸鄙夷冷笑:
“你敢乱吃药,我们可不敢乱卖。没医嘱不得抓药,这都不知道。”
无论伙计冷嘲热讽还是挖苦嘲弄,秉诺跟听不见一样。他不死心,想开口又问,就听旁边传来软诺诺的声音:
“程秉诺?”
秉诺回头看,向自己走来的正是季灵儿。满脸笑意,喜滋滋看着他,道:
“好巧。”
秉诺心急如焚,拱手作揖后,又想问那伙计。
灵儿道:
“你跟我说说,何事啊?许是我能帮忙呢。”
灵儿见大厅里人多都看着秉诺,就扯了他的袖角出了门。
秉诺本是一副焦急得不知所措的神态,忽然似想到了什么,诚恳得与灵儿道:
“季姑娘,多谢关心。我知与你仅见几面,实在不该无理开口。只是情况紧急,可否向你借些银子,日后我一定归还。救命之恩,无以为报。”说着深深作了一揖。
一片静默,许久不见灵儿开口,秉诺抬头。只见灵儿正在愣神,见秉诺看自己,才讷讷道:
“这是你我相识至今,你说过最长的一句话。”接住又一副欢天喜的样子,说:
“当然愿意,荣幸之至。”
说着将自己的钱袋给了秉诺。粉色暗纹绸缎,绣着数朵花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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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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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食不知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