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执 第3章 镇外来客

哈哈哈......

卫生所门口的街沿上，忽传来了一声大笑......

那仰天长笑的人，是个须发皆白的老道士。

他胡子很长，道髻松散，数缕白发从脸前垂下，挡了模样......

他个子很高，大约有一米九几，身材却极度瘦削，像个木架子，撑着一身泛了白的黑布旧道袍，袖口袍边还严重磨损。

老道士挪脚，蹒跚了两步，那一双大脚竟没有鞋，脚背筋骨凸兀，满是泥泞。

老道士又大笑了一声，猛然抬手指着那间“老庙”，用糯巴巴的奇怪口音，大声吼了一句：“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

敢对“阿清公”不敬，真是好大的胆子啊！

可听见的人却纷纷后退，尽量离这老道士远些。

好些街坊都见过，这老道士是个外地来的疯子！

这疯子昨天来的镇上，还冒着大雨，爬上了镇郊“万坟山”的山顶，昏死在了“阿清公”的坟冢前......

好在有人报警，把他抬下山送进了医院。

怎么这刚一醒，就又跑来说些奇奇怪怪的话呢？

一个疯子，还是上了年纪的疯子，哪个敢惹？

可大人们不敢惹，一群熊孩子却想找点乐子......

熊孩子们去“老庙”后门处偷来个竹篓，打开竹篓盖子，就扔向了那老道士。

啊！！！

路人惊叫闪躲，因为那竹篓里，装有十几条小蛇，各色各形，好几种大概还是毒蛇，吐着腥红的信子.......

苏若兰蹙眉，一面叫苏和去柜台里拿驱蛇药，一面已拿了笤帚奔去了门口，将那些蛇三两下扫回竹篓。

可一不留神，还是有条漏网的小蛇，从笤帚的缝隙间窜走，一溜就爬上了那老道士光着的脚背......

那小蛇通体银白，脑袋尖尖，一看就是毒蛇！

正常人都该受惊避让吧？

老道士却是岿然不动，还漠然看着这小蛇朝他脚踝伸出了毒牙。

可就在街坊们惊叫都来不及的那一瞬，街沿下的人群里却钻出来个小女孩，蹲身一把就抓了那毒蛇七寸，利落的扔回了竹篓.......

这么勇猛，让人惊叹！

更惊叹的是，这小女孩，应该也还不到10岁吧？

她娇娇小小，身上穿的粉色连帽卫衣和白色百褶半身裙，脚上蹬的白运动鞋，一看都是当季名牌。

乍一看穿着，这像是个有钱人家的娇贵小姐！

可小女孩这身手，怎么像捕蛇人一样老练呢？

待她抬起头来，还看清那粉白的小脸上，嵌着一双特别灵气的大杏眼，齐刘海、**头发型，像个洋娃娃一般的漂亮精致，玉雪可爱......

不过，小女孩低头瞅了眼老道士满是泥泞的光脚，却呆了一瞬。

她似乎想起了什么，大眼儿半垂，小模样明显有些难过，说：“仙长爷爷，你也没有鞋子回家呢？”

这甜糯糯的稚声，听得老道士都怔了一下！

小女孩抬眼朝四周望了望，蹦去了卫生所右边一家店面。

那店面是卖鞋的，扯着黄色横副“福乐鞋，全场五折”......

小女孩进店里扫了一眼，就踮着脚，去货架第二层拿了一双黑色的男式运动鞋，是这店里最贵的，打完折48块。

她从背着的粉书包里摸出个长条粉钱包，里面只有一张崭新的五十块，但她还是毫不犹豫的把这双鞋买了下来......

她拿着鞋蹲身搁到老道士脚边，还仰头绽出个乖巧的甜笑，甜糯糯的说：“仙长爷爷，不合脚，我拿去给你换呢！”

这谁都该明白小女孩是要好心送鞋。

可老道士又打量了小女孩两眼，却忽的将眼一瞪，嗓音冷硬，问：“小娃娃，你在可怜我？”

“咦......才不是呢！”

小女孩站起身来，摇摇头，那双大杏眼灵动的眨了眨，说：“你刚说，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那我们全都是一样的‘狗狗’呢，我怎么可怜你呢？”

这话别说老道士听得一怔之后，大笑起来。苏若兰听见，都叹了一句：“好聪明的娃娃啊！”

苏和忙扯扯他奶奶的袖角，很有点粉丝见了偶像的激动，小声说：“奶奶，她像是电影里的人哦！”

“电影里的人？”

苏若兰又抬眼细看小女孩，那双灵动的大眼儿真是很好认的，说：“哦，是演“小九”的那个乖娃娃！”

记得演员表上，这个乖娃娃，有个好听的名字，叫云一朵！

苏若兰点头，这娃娃戏里戏外都一样聪明勇敢又可爱啊！

可这么可爱的娃娃，那老道士却似乎故意为难。

见老道士在云一朵面前蹲下，指指她身上漂亮的衣裙，瞪着她，问：“既然都是‘刍狗’，你凭什么一身名牌，只给我买打折鞋？”

这老道士不识好意哦？街坊们都在嚼舌......

可再看云一朵呢？

她看不出一点生气，还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新衣服，认真解释：“新衣服和新鞋子，都是我拍广告，穿的样品呢！”

说到这儿，她看向老道士，明亮的大眼慧黠流转，竟像成年人那样叹了口气，一本正经的小表情，说：“我的吃穿都是我自己工作赚来的呢，这就是马克思说的按劳分配呢！**也不是乌托邦呢！”

“马克思？哈哈哈......”

老道士又立时大笑起来，大概是觉得这么小的孩子竟然知道马克思，还跟个道士谈马克思，也是有趣了......

云一朵也咯咯笑了，还伸小手蹬小腿，有模有样的比划了个“白鹤亮翅”......

她大眼闪亮亮的，笑呵呵：“我是想去‘翠竹观’学御剑飞行的呢。那些仙长只教我打太极拳，叫我还是要好好学习、相信科学呢！”

“御剑飞行！？”，这话逗得老道士笑得更大声了.......

“‘翠竹观’的仙长们，都很好很和气的呢！”，云一朵又扯扯老道士衣袖。

她眨眨眼，说：“我看见‘翠竹观’贴广告，在招守墓人，包吃住呢！不怕鬼就可以去呢.......”

哦？这比划太极拳逗老道士笑，竟是为了铺垫，想给老道士介绍工作？

介绍一个道士去守墓，还真是专业对口啊！

老道士定也明白了云一朵想给他指条“生路”，还发了下怔，接着，却忽轻拍了拍云一朵的小脑袋，说：“小娃娃，你认我做师父！”

“咳......”，卫生所里，正喝中药的大婶，都被呛了一下，连忙对云一朵喊：“乖娃娃，赖你哦？”

另一个打麻将打得腰椎肩盘突出的大爷，扶着腰杆，插嘴：“是呦，那么体面的娃娃，哪个认疯子当师父嘛？”......

“有哟！杨过就认了欧阳峰！”，一个左手臂打着石膏的大叔，扬了下手里的《神雕侠侣》小说，神叨叨的插话......

在街坊们七嘴八舌里，云一朵却没有直接拒绝，还抬起小手，轻轻抚开老道士那挡脸的白发......

她看清，老道士鼻梁和颧骨都极高，两颊凹陷得很严重。脸颊上还有好几片新的擦伤，因为肤色很白，显得那伤更是刺目。

可老道士有双标准的凤眼，就算眼窝深陷，眼形也很优雅，而且她发现，老道士的眼珠乌黑清亮，完全没有老人眼瞳常有的浑浊。

她从五六岁就有敏锐的直觉，能判断一个人是“好”是“坏”！

她对她的直觉从来很自信，她笃定老道士绝不是疯子，也不是骗子，更像是遇到什么伤心事，不想活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