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执 第262章 太平苍隆

云家的“年夜饭”在压抑的氛围中草草结束，云家老族人们也就结伴出了门。

今年是“阿清公祭祀”的大祭之年，云家作为“清湄镇”大族，云德谦和云家那些老族人们都照旧例，额缠麻布条，带上各样祭品，朝“万坟山”的山顶而去......

云亭华本对这些祭祀不感兴趣，但担心云一朵，也就领了云一童一同跟了上去。

虽说天寒地冻，还有细雪，让崎岖的山路更加难走，但这上山的人群中还多的是年迈的老人。

这些老人，腿脚还能动的，就由家中小辈掺扶，实在不能行走的，就或是用轮椅，或是用担架、小板车送上山去......

上山的一路上，老人们还不忘念念有辞，抛洒纸钱......

每次见到这些场面，云亭华都会感叹，镇民对“阿清公”的虔诚。

可也正是因这些信仰，让云一朵从出生，似乎就带了原罪，就连他父亲那样受过高等教育，学富五车的人也将云一朵视为“异类”......

这么暗暗叹着，云亭华看向走在前面的云德谦，走走停停，显然已体力不支了。

云亭华忙跟上去，蹲身背了老父亲，并让云一童从背后扶着些，小心的朝山上而去......

......

走到半山腰，见前面还有序走着一行乐队，大约有百来人，有男有女，个个穿着麻布短衣，额缠麻布条，打扮成当年为“阿清公”送葬的造型。

最前方的十几个人还吹着唢呐引路，跟着的敲锣打鼓，重击钹镲，雄壮之音，响彻山间。

这乐队一看就是花了大钱请的。

“乐队又是赵令丰请的吧？”

“不是，今年是万洪江出钱请的。说是感谢‘阿清公’指点他找到‘小福星’。”

“他家‘小福星’就是云家的小女娃，云一朵。”

......

听乡亲们议论间提到“云一朵”，云亭华怔了一怔，抬眼望去，果然见跟在乐队后面一起上山的人群中，就有万家祖孙三人。

三人都穿着周整的正装黑西服，可见对祭典的重视，万洪江今晚更是跟那些镇上老人们一样，额上也缠了麻条。

万洪江由万锦川、万泽一左一右扶着，朝山上爬。

虽因上了年纪，又有些发福，走得喘气，但嘴里还念叨：“我得自己走上去.......跟‘阿清公’磕头！‘阿清公’提点我们，朵朵是我们家‘小福星’......我还对朵朵不好......”

这话音量不高，但云亭华倒也听到真切。

云亭华也蓦然想起了云一朵8岁那年大年三十，为了躲避赵茂娴母子，赤脚跑上了这“万坟山”......

再看看这一路上，路边野草丛生，荒树朽木，多的是土坟墓冢，阴风阵阵，即便这许多人结伴而行，还有不少壮丁都吓得脚下打颤！

也不知，当时，才8岁的云一朵是怎么孤身一人，克服了严寒、恐惧，跑上山的？

想起这些，云亭华心口又狠狠痛了一下，可他那时找到她后，还训斥过她......

而云亭华的黯然，趴在云亭华背上的云德谦也感觉到了，犹豫了一下，还是说：“今天送‘宗长’回来后，‘宗长’对我说......说她很像......云小风的画像。”

“云小风的画像”是云家祖上传下的，据说是出自云小风的龙凤胎哥哥云千松之手，但几十年前，时局动荡，保存不当，已成了糜粉。

云家唯一曾见过那幅画的人，就是老宗长云才贤了！

......

可云亭华听云德谦说完，却觉又荒谬又悲哀，那“宗长”现在连亲人的脸都分不清了，还能记得“云小风”画像什么模样？

他父亲会提起这事，大概也是执念的认为云一朵是“厉鬼”吧？

想到这点，云亭华强压住悲愤，顿了顿，说：“都说她长得像我。难道是我像了祖上哪位？”

“长得像你？”

云德谦感受到云亭华情绪里的抵抗，默了一瞬，却少见的话多了起来，说：“五官，还真是像了你的优点。就是气质不像，你很雅正，她看起来......亦正亦邪！”......

“亦正亦邪？”

云亭华顿了一顿，这在他父亲口中可不算什么褒扬的好词！

可不料，接着却听云德谦低声：“我听说云家好多长辈也上当买了‘宝财在线’，是她保住了长辈们一辈子的积蓄。”

说到这儿，云德谦声音控制不住，微有些哽：“巾帼不让须眉，她是很了不起的孩子！”

云亭华脚步一顿，眼泪无声的滑出了眼角......

......

待他们爬上山顶时，见早已人头攒动，比肩接踵......

“阿清公”那石砌的坟冢前，有近三亩的方正广场，刚重新铺了青石砖，这是赵令丰和白二爷一起出钱修的。

广场上还已挂起了九百九十九盏白纸灯笼，内燃烛火，虽是大过年的，但烘托出了当年“阿清公”下葬时的悲怆场面......

云亭华扶云德谦在人群中站定，却听身边的云一童忽然欢快的喊了起来：“妹妹......妹妹......”，一面喊，一面还想挤去广场对面......

对面空地上已对着广场架好了摄像机，云一朵正调试话筒，和节目组五个同事做直播连线前的最后检测。

“不要去！妹妹在工作！”

云亭华忙拽住云一童胳膊，说：“你看苏和都没去打扰啊！”......

这让云一童也安静下来，还忙抬眼去打望苏和，见苏和就站在对面人群第一排离云一朵最近的位置，就那么静静看着云一朵。

虽说那眼里的痴迷爱意都要溢出来了，但也安静得像个透明人......

而工作时的云一朵，有别样的魅力！

她因临时接的工作，没有衣服更换，穿得还是今天在电视台演播厅直播时的那身改良汉服，淡黄缎面小袄配淡粉色马面裙......

广场上灯光虽然不明，还带着橙黄暖色，但却将她衣裙上那些金线织出的云纹、花团，反射出了星点光华。

周边这九百九十九盏白纸灯笼烘托出的悲弘氛围里，她从头到脚竟呈现出几许既华贵又灵动的神韵，不笑的时候，竟还莫名有些端雅神相，美得让众人凝神......

许多老人望见了，都说：“这娃娃，好面相啊！”

“是啊，大善人啊，那个‘宝财在线’，不是她接手，我们哪拿得回钱？”

......

这些夸赞传进云亭华耳里，他不由低头笑了笑......

见直播开始，云一朵手持话筒对着镜头说：“我不远处，就是‘阿清公’的坟冢......传说中，‘阿清公’名叫赵秀清......”

她流畅的刚介绍完“阿清公”的传说，“阿清公”的祭祀也就正式开始了......

而扈梵山做为“阿清公”的后人，今年也亲自来主持祭祀了。

随着广场周边的乐队打起悠缓的鼓点，扈梵山一身广袖白袍，额缠麻布带，领着白二爷、赵苗和赵令丰等百余赵家族人由东面入口走进广场，走到“阿清公”的坟冢前停驻......

扈梵山点起三支长香，然后将三樽清酒洒在坟前，大声肃念着“山清水秀，太平苍隆”，而他身后的百余族人，也均是白衣披麻，齐声诵念，声量齐整，声声震耳......

这虽是再现了“阿清公”下葬时的场面，但没有悲凄，只有肃穆庄严。

“太平苍隆”定也就是“阿清公”生前所愿吧！感染得那些虔诚的镇民也自动自发的躬身作揖，眼目含泪......

接着，见扈梵山拿起一柄牛皮马鞭，朝半空扬鞭三响，便见乐队中的长号，朝天高鸣，鼓点也骤然急了起来。

随着鼓点，近百个披着麻衣的高壮青年，对着坟冢跪地三叩，然后齐齐高喊着“归来，归来”，绕着广场，跳起了招魂舞，舞姿刚劲有力，整齐划一，宏壮大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