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阵子 第4章 乱斗

老莫邪脸色又是一变，他终究没说什么，梗着脖子僵硬道：“我一把老骨头了，纵是有心，这么些年来也没有气力铸剑。你们就是把我千刀万剐也翻不出新东西，我死不足惜，但我的小徒弟却是莫邪的唯一传人了，一代铸剑名门濒临绝后，即便不为行善，你们能否高抬贵手放过我无辜的小徒弟？日后就算为你们铸剑，他也是不敢不从的。”

可怜的小徒弟瑟瑟发抖，师兄把他藏在暗室里，但还是被发现了。不消多说，他隐约预感到即将降临的厄运，也许师父和他都没有命活了。

这时外面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料想是有人闻风而至，正窥视着坊内场景。

按住老莫邪的黑衣人歉然笑道：“可惜啊，有人买了这里所有人的命。”

黑衣人递了个眼神，便有同伴捡起方才的锉刀，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在小徒弟手臂狠狠剜了一刀！

“我本有点私心，容你用藏剑换一条命，可你冥顽不化，我等只好履行雇主的嘱托，让你好好尝一尝至亲至爱受辱的滋味了。那就——和外边的人尽情观赏你小徒弟凌迟受辱的惨状，再到黄泉叙话吧。”

——就像恶魔念出诅咒，阎罗高举索命刀，老莫邪瞳孔骤缩，眼睁睁看着嗜血的锉刀再次刺向心爱的小徒弟。

“嗖”的一声，空中袭来飞镖一枚，直冲攥着锉刀的一只手。

那手不得不中途撤回，飞镖落空，射入火炉中，几乎立时烧红。

“何方朋友多管闲事？尔等只需静静观赏即可。”攥着锉刀的黑衣人冷冷说。

一时无言，没有人现身，听得外边树后一个低沉男声道：“足下可是出自如意府？历代莫邪传承春秋秘术，是当世少有的铸剑大师，江湖上人人受其恩惠，敬之重之。足下大开杀戒已是不妥，怎可赶尽杀绝？”

黑衣人嗤笑：“阁下观望许久，待到最后关头才出手阻止，不觉得虚伪吗？与其装什么假仁假义，不如待我问出藏剑的下落，有能者得之。”

那边没有回应，久久无声，显得落针可闻。溶溶的月光洒入林间，将石板路映得明亮，但树后枝叶掩映，对方牢牢隐匿了气息。

此人身手不凡，但不愿亮明身份，行事利字当头，处事圆滑。他能第一个跟上来，定是熟悉地形，又擅使飞镖，是用镖高手。黑衣人揣度着，他脑中闪过贴合以上特征的人物——绝对是万象堂的人。

万象堂是镖行的头号镖局，生意遍天下，在各州郡乃至金国都有分舵，能爬到高位的，不是高手就是人精。所以此人不能放任如意府的人屠杀莫邪满门，也抗拒不了龙泉宝剑的诱惑。

突然有人自门墙后走出，这人没遮头盖脸，大大方方提着一把大刀，在距老莫邪不远处站定，月光照亮了他不甚讲究的一身短打和乌黑的山羊胡。

“要杀人，也得问问我手里的刀答不答应。”

孟乔倏地睁眼。她五感全开，侧耳倾听片刻，然后伸手推醒沉睡的陆离。孟乔用风一般的速度穿戴完毕，提着剑望向窗外。

远处，月落星沉，房屋鳞次栉比，影影绰绰的身影在屋顶起落。

“乔乔，可是有什么变故？”陆离茫然。

“有人往城西去了，”孟乔心头涌上一种不好的预感，“莫邪的铸剑坊就在城西。”

她们推门而出，果不其然闻人允和纪琢玉也察觉不对，正踌躇不定。孟乔要追，闻人允不大放心：“这样吧，三娘和四娘留在客栈不要妄动，我与琢玉一探究竟。”

孟乔下了决定：“我与师兄同往。”闻纪二人尚来不及阻止，孟乔人已经跃上屋顶直奔城西。

孟乔一心缀着远处的身影，陆离紧接着跟了上去。

照理说，孟乔不是头脑冲动的人，但她今夜久久未眠，隐约听到屋外风过留痕的动静，那细碎声音坏人好眠。更重要的是，假如城西真发生了什么变故，事情只会大不会小，才能引来好事者。

他们所宿客栈离城西不远，孟乔一马当先，很快跟着黑影瞧见了绿荫掩映的铸剑坊，随即听见短兵相接的声音。

远远的，孟乔望见白天里滔滔不绝的山羊胡手提锃亮大刀，与一黑衣人激烈打斗，刀剑铮鸣之声不绝于耳。事实证明，山羊胡不止长了一张信口开河的嘴，也练就一身不俗的武功，刀锋快如闪电，刀势挟电携雷，眨眼间将黑衣人压制得死死的。黑衣人力有不逮，但出招老成沉稳，毫无焦灼慌乱之态。

因为他的同伙，正悠悠挟着满身血痕的少年，不顾老匠人的挣扎，一刀又一刀实施凌迟的大刑。

孟乔一眼就认出，那老匠人必然是为她铸剑的莫邪！

黑衣人是谁？为什么痛下杀手？

心念电转间，孟乔脑海里闪过诸多疑惑，身体先一步动作，身形微动，一掌朝黑衣人拍了过去。黑衣人始料不及，不得不闪身躲避，孟乔身形未停，不给对方喘息的机会，步步紧逼接连拍出数掌，她出手太快，黑衣人一时不着失了先机，孟乔趁机虚晃一招，而后侧身去抓老莫邪，摁着老匠人的肩膀，毫不恋战抽身后退，直退出三丈多。

老莫邪惊魂未定，双脚站立不稳，差点一头栽倒，幸好陆离及时赶到，搀住了老莫邪。

那头山羊胡亦鸣金收兵，刀剑铮然作响，双方一击即分，分落两处，黑衣人捂着胸口疾退了五六步，山羊胡落地稳如泰山，面无血色。

山羊胡扭头看了孟乔一眼。

几个黑衣人彼此交换眼神，心中遗憾今夜是逼问不出藏剑的下落了，但他们受买主托付，纵使暗处隔岸观火的人不知凡几，至少得带走铸剑师的性命。思及此，黑衣人暗骂山羊胡坏事，骂不知天高地厚的黄毛丫头搅局。

老莫邪看着孟乔，又细细打量他们师兄妹三人，忽然道：“闻人门主是你们师父吗？”

闻人允：“确是家师。”

老莫邪视线停留在孟乔身上，蓦然伸手指道：“小娘子，老朽无能，护不住你的剑，月望剑落在那人手里。”

霎时间，所有人的视线循声落在抱剑的黑衣人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