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阵子 第3章 冤孽

她从袖中摸出一张小小纸条，有意无意地摩挲洒脱的墨迹。

还没等她思忖出个所以然，陆离溜达着小步子回来了。这丫头眼睛尖得很，立马凑到孟乔近前。

“是什么？锦瑟华年谁与度，画船烟草，醉里春袍，嫩色宜相照……三月三上巳节，临安府万象堂，静候君至。”陆离促狭地眨了眨眼，八卦之魂熊熊燃烧，“原来是情郎有约哦，多日不见，你家情郎怕想你得紧！”

“去去去。”孟乔把纸条抽回来，又拿指尖戳她脑壳，“就你想最多，我还没答应呢，上巳节不日即至，可小试剑大会也近在眼前，此事容我考虑一二，回头也得和师兄们商量。”

“去呀！小试剑大会再热闹，到底是我们小辈的切磋，”陆离怂恿，“乔乔你与谢留芳才见过几回啊，他主动邀你，必定是心里想着你，你何不应了？”

孟乔面露犹豫，心里的天平已缓缓倾斜。

陆离继续撺掇：“有谢留芳在，师兄们不好管你，届时你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想上哪就上哪去。反正，逍遥自在和受人管束，我是选前者的。”

这个理由正中孟乔下怀，她几乎立马就被打动了。

“阿离，知我者你也。”孟乔感叹。

“好说好说。”陆离笑嘻嘻的，三下五除二脱下外裳，然后一口气吹灭烛火，贴着孟乔盖好被子，“今晚我要和你共寝，时候不早了，该歇了。”

烛光熄灭，很快皎洁的月光重新铺满了房间。静谧的夜里，一轮明月高悬天上，熠熠清辉笼罩了万户人家。

城西有一处大作坊，从来都灯火通明。这里摆放着数个巨大铁炉，熊熊烈火常年燃烧，上好的玄铁材料经由熔炼、浇灌、修治，最后由铸剑师开刃，一把削铁如泥的宝剑就在这里问世。

炉火依然旺盛，不时溅出火星点点，把屋内炙烤得火热，即便只光着膀子，也到了汗流浃背的地步。

但今夜没有锤子敲打铁块的叮咣叮咣声。

赤红的火光辉映着黑衣人的嗜血的幽暗双眸。黑衣人一手按住少年身形的匠人，一手从火炉中拿出通红的锉刀。没有丝毫迟疑，他手起刀落，飞快剜下了少年匠人手臂上一片薄肉！很快汩汩鲜血涌出，瞬间的高温把伤口周围烫出奇异的暗红，混着血水流过溃烂的皮肉，一路向下滴落。

少年人的肩膀被黑衣人捏在手里，此生未有之疼痛让他大声嚎哭，面容扭曲，眼泪汹涌地往下掉。

“不！不！把他放开！”狼狈的老匠人惊惧交加，爆发出一声杀气凛然的怒吼，却被又一个黑衣人牢牢按住，动弹不得。

黑衣人只露出一双眼睛，他眼角弯起来，笑意直达眼底，响起的却是冰冷的声音，就像毒蛇吐出信子。

“说吧，剑都在哪里？”

“师父……”少年人已经满身伤痕，他吃不住痛，泪流满面地喃喃叫唤，嘴里冒出各种俚语问候黑衣人的祖宗十八代。

黑衣人抬手在少年人头顶按下一掌，少年人口吐鲜血倒在地上，再没了声息。

老匠人怒火滔天，双眼烧得通红，此刻他只恨自己空有铸剑的绝学，却无盖世武功手刃仇人。

“魔鬼！你们这帮泯灭人性的魔鬼，迟早会不得好死！”

黑衣人饶有兴味地观赏着老匠人，哼笑道：“第一百七十五代莫邪，你说得对，天理昭昭，报应不爽。一切都是你种下的因，可怜你徒弟为你受了，我们只是替天行道，为有需要的人讨个公道而已。你想想，你造过什么罪孽呢？”

老莫邪哀恸咆哮：“我自拜入铸剑师门下，早已不问前尘，专注铸剑之术，用余生侍奉宝剑，历代莫邪通通改名换姓，为了就是全身远祸。纵我从前有诸多过错，我早已不是曾经的我了！何至于把灾祸引到铸剑师门下，稚子何辜，稚子何辜！”

又一个黑衣人从坊间走出来，腰间挟着一个年不过十五的男孩。

“杀了我就是，留他一命。”老莫邪脸色大变。

夜幕里，数道残影先后向铸剑坊飞掠靠近。

显然，他们折腾的动静太大，惊动了城中的江湖人士，不乏有经验的老江湖猜到此间事发，赶来一探究竟，只等弄清形势，再决定隔岸观火还是出手襄助，又或是趁乱打劫，坐收渔翁之利。

几个黑衣人对视一眼，其中一个道：“你若是识相，就把藏剑都交出来，我们可以考虑放了你这小徒弟，留莫邪一条生门。”

老莫邪脸色复杂变换，最后认命般低头：“就在地下的酒窖里，有一间密室。”

其中一个黑衣人走进去，片刻后捧着一对形制相似的剑走出来，还带了点伤，明显费了些周折。黑衣人将两把剑丢在老莫邪身前，剑鞘漆黑古朴。

老莫邪说：“此乃第一代莫邪为楚王铸造的名剑干将莫邪，采五山之铁精，**之金英，三年乃成。天下名器，削金断玉。”

黑衣人啐了一口，骂道：“老匹夫还想诓人，谁人不知，真正的干将莫邪早已亡佚，现存的只是后人仿品罢了。莫邪是名动天下的铸剑师，代代相传必藏有许多名剑吧？你不乖乖交出来，还拿两把象征大于实际的仿制品糊弄我们？”

又摸出另一把剑，抚摸着道：“这倒是好剑。”

剑身细长，剑鞘漆黑，拔出视之，剑锋冷泛秋霜，如镜一般倒映着火光和血迹。